姜禾因他的话想到了陈清衍，面上没说什么，嘴角却不自觉地弯了弯。
“没什么。”
姜淮对此习以为常：“你总是这样，什么话都憋在心里，怎么，现在连跟我也不说实话了吗？”
“因为，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姜禾今天似乎心情真的不错，往日听到这些唠叨顶多也是充耳不闻敷衍过去，但今天竟然有兴致和姜淮说上几句，“工作上不顺的事情我总会想到办法解决，告诉爸妈非但对解决问题没有帮助，反而徒增他们的烦恼，至于生活上的，就更没有有必要了，反正现在爸爸妈妈不管发生什么事责任都只会推到我没男朋友这件事情上。”
姜淮愣了下，然后被逗笑，细想姜禾总结的非常到位，“上一辈的思想固然传统了点，但禾禾，你不能否认，他们的目的仍然是希望你能获得幸福，你是他们唯一的女儿。”
姜禾望向姜淮，一时没有说出话来，或许人的思想真的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改变，以前听到这话一定不屑一顾，年少时被那句女孩儿读那么多书伤透了心，此时再看她也终于释怀没那么难受了。
姜爸爸姜妈妈或许心里是存了些重男轻女的思想，但表面上却也没有做到过太大的偏颇，那句话的时间段正好出现在四季水果店生意不好的时候，苦难降临，不能怪人抱怨着说两句气话。
姜禾曾经真正难过的是她觉得自己不被爱。
全世界到底有谁真正无条件偏向她呢，哪怕只是理解她的立场她的决定她的感受，哪怕只是一句安慰，但十八岁的姜禾绝望到觉得这道问题没有答案。
于是很长一段时间里，姜禾确实埋怨过自己的父亲，刚开始的那段时间，她刻意叛逆，刻意冷漠，刻意保持距离。
但后来长大一点后确实是真的没有了，姜妈妈她们不信，但姜禾的内心确实是释怀了，谁没有日暮途穷时说气话的时候，作为小孩儿的姜禾确实不理解，但她长大了不可能再不理解，成年人是有自己的难处与责任的。但理解的时候，姜禾已经是大人了，她已经是不需要依赖的大人了，受伤的时候长出的翅膀亦是她的翼角，那时候，她是即使胆怯也懂得如何在偌大的世界里安身立命的大人了。
以前的依赖或柔软姜禾已经没办法再重现。
“我明白。”今天的姜禾格外的态度好，声音平静，“等会儿无论爸爸妈妈说什么我都不和他们拧，我这么久才回来一趟，两天的表面功夫我还是做的到的。”
姜淮听这话就觉得不对劲儿：“怎么，你和你那个相亲对象黄了？不是说在友好相处？”
“说来话长，反正没成，但我们是友好协商的结果。”姜禾说，“怎么，这事儿连你也知道了？”
“这两年妈大大小小的也给你物色了不少对象，你愿意去见的还是头一遭，她高兴的不得了，以为你想通了，跟我们所有人都说了个遍。”
姜禾哑然失笑：“我要是有年龄焦虑百分之八十的原因都得是因为她。”
姜淮忽然停下，认真地看向她，他说：“禾禾，别焦虑，大胆地去走自己想走的路，哥哥一直在你背后，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姜禾愣了下，她本是无意开个玩笑，但没想到姜淮却突然认真了，这样的话却不像他的风格，姜淮对她一直是严厉有加，印象里她害怕姜淮的感觉要比父母多得多，直到上了大学后才有所改善，那时姜淮和林锦刚在一起一年多吧，性格却是在肉眼可见地发生了变化，有一次，他突然和她说：禾禾，我是第一次给女孩子当哥哥，我不知道一个女孩子合格的哥哥是什么样的，但我猜想肯定得比我这样的更细心一点，至少会更明白你的感受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心什么时候不开心，真可惜姜天也是个男生，如果他是女孩儿就好了，也许你就不会感到那么孤单，你就有伴了。
姜禾从回忆里出来，她双手揣在上衣兜里，弯唇笑了，笑意明媚，不掺杂任何一丝暗光：“哥，新婚快乐。”
“嗯，谢谢你的祝福。”姜淮应道，“也要祝我们禾禾永远幸福。”
“谢谢你，哥。”
——
——
姜禾和江淮见完面就去了宴客厅，座位在最靠近舞台的亲友桌，姜禾走过去，在唯一的空位那儿坐下，姜妈妈姜爸爸在她旁边的位置，姜天也在，还有三四个姜禾也认识的亲戚。
说起来，姜禾这回也是有点久没回家了，跟家里人都尚且很久没见，就不要说是那些亲戚。免不了一番嘘寒问暖的问候，姜禾一一公事公办的答了，她脸上表情淡淡的，却没能阻止亲戚们的热情，话题还不断延展。
问题从刚开始的姜禾最近还好吗甚至说到了你的上司是男的还是女的。
话题过于无聊姜禾不太能集中注意力，一边淡声应着是女性，一边走了神。
宴会厅的客人到的差不多了，人声嘈杂，嗡嗡作响，算算时间，婚礼也要开始了。
大堂里的冷气开的很足，姜禾穿着露肩的小礼裙，她身上的温度变得没那么温热，主持人在场上开始主持仪式，姜禾身侧的手机猛然振动，她一愣，然后打开来看。
“婚礼开始了吗？”
是陈清衍发过来的。
她先是有些惊讶，转念一想倒也合理，他们现在是情侣，他会关心她在做什么其实是合理的。
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她心里一圈一圈漾开，姜禾无法辨别那究竟是主动把世界与别人共享后的不适应亦或是奇妙，因此，她没有立刻回对方。
婚礼再继续，姜禾从片刻的愣神中再次抬头时大门已经打开，新娘从那扇梦幻的奢贵的门里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了出来，她穿着美丽优雅的白色婚纱，脸上的神情却比婚纱还要美好，她挽着长辈的手臂，坚定地看向舞台中央的姜淮，林锦也是感性的女孩子，大约是这一路爱情长跑太不容易，她没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表情，眼中隐隐含着泪光，那泪光很感染人，姜禾忽然也被触动。
真好，他们真的好幸福。
想到这里，眼睛也湿润起来。
“林锦女士，你是否愿意以妻子的名义陪伴他一生，永远站在他的身边，你都坚定地与他携手向前，直到岁月的尽头……”
主持人的誓词娓娓道来，坚定有力，每一声每一声质问的仿佛不只是新郎新娘，还有底下的每一个渴望爱或相信爱的观众，他们屏息凝望，尊重这令人珍视的一刻，不忍它被打扰或破坏。姜禾不是第一次参加婚礼了，但这一次却比以前的每一次还要共情，也许是因为那个人是她的哥哥，他们从小拥有着同样的责任与命运，她比谁都更希望他能获得幸福。
也许是因为美好的事物别人似乎轻而易举就能获得，而她太难，她仍然是觉得孤单的，尤其是在如此澎湃的时刻。
那天婚礼的仪式结束以后，姜禾在回家前去到大堂外面给陈清衍回了信息。
里面太吵，祝福的人太多，她无法静下心。
大厅外的走廊，尽头有个露台，姜禾就在那儿站了会儿，一边吹着风一边给陈清衍发信息。
“刚结束，现在我哥和我嫂子在里面敬酒，再晚点就能回去了。”
消息发出去后姜禾没有马上收到信息，她靠着栏杆看着外面的风景走神，手机一阵震动，姜禾立刻低头看去。
陈清衍问她：“回哪儿？叔叔阿姨家吗，还是梵月小区这儿？”
姜禾说：“我想了下，想回趟家。”
“好。”
他回的简洁。
姜禾犹疑了下，还是出于关心的口吻问他：“那，陈清衍，你今天在做什么？”
那边显示了会儿正在输入中，姜禾猜想他大概在措辞，所以修修改改，她也好奇，却不急，也不催他，耐心地等着，等着他会说什么。
此时，陈清衍的脸进入到姜禾的脑袋里，她忽然想道，其实还想听听他的声音的，文字为什么这么冰冷。
正这样想着，陈清衍的消息就弹了出来，仍然是充满活力的语气：“姜禾！想给你打电话，我们打电话好不好？你方便吗？”
姜禾的那颗常年如死鱼般的心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突地跳个不停。
她慌乱的直起身子，应说：“好啊。”
她的回复发出去，然后对面再没给她做心里建设的时间，电话在下一秒就拨了过来，执行力真是太强了，姜禾如是想到。
然后就是恍惚地接起电话。
对面的声音是她刚刚还在想念的，像在梦境一样并不真实地传过来：“姜禾？”
那话语里藏着雀跃和欣喜，姜禾愣神，她在想她似乎总能从他身上的某一个点上一瞬间仿佛回到过去，回到那个炽热又温暖的夏天，少年是一如既往的明朗意气。
“嗯，陈清衍。”姜禾翁声应他。
“我们组接了新的案子，我在看客户资料。”
“哦。”
姜禾紧紧握着手机，低头看向地面，声音闷闷地：“那陈清衍，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当然没有，你给我发信息的时间刚刚好，我的确该休息下了。”
姜禾无声地笑了一下，犹疑地问：“你回去以后就一直在看资料？”
“嗯。还有……”陈清衍停顿了下，“等你的信息。”
“什么？”又突然意识到是在说她没回信息的事情，姜禾确实有点心虚，“哦，那个时候，婚礼正开始，就没有回你。”
“那时候流程到哪步了？”
“新娘入场。”
“有哭吗姜禾？”
姜禾一顿，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脚尖无意识地踢了踢平地，闷声把问题抛回他：“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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