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人赠，不敢辞。

况且这可是文辞送的哎！文辞要送什么，他都想收下。幼时文辞送他的木头娃娃，现在还好好被他收在床底的箱子里。

方景琢磨着，到时候请青锋阁给文辞打一把趁手的兵器好了。

这叫有来有往。

你送我点儿什么，我送你点儿什么，不就能不见面也互相记挂了吗？

几人骑马虽说不快，一天也奔出三四十里地去。

已近傍晚，夜行危险，周围无村无店可以投宿。方景在树林里带着几人找了个背风的坡地，打算就地休息，明早继续行进。

他们没有深入树林，离路边很近，这样如果发生什么情况，可以立马上马逃跑。

除了常常在外行走的方景，剩下几人都没有什么夜宿郊外的经验。但她们都很激动，不觉得苦，还仿佛在游山玩水。

人背靠北坡，马车停在西面，几人在马车和坡中间围坐，避风保暖。

寒气容易由下入体，高小圆怕他们着凉，不许他们直接坐在地上，而是从马车上搬下小凳来。

四匹马儿在旁边吃草，方景都用牧童结拴在路边树上。

牧童结也叫拴马扣，常年在外行走的人和牧民都会打这种结，方便把马系住。

这种结的特点就是马越挣脱越紧，人却只要轻轻一拽绳尾就能松开。

方景见过很聪明的马，可以自己拿牙咬着解开绳结。不过这几匹马似乎还未成精到这个地步，没有自己研究出逃跑技巧，而是安安分分地在旁边啃草。

文辞和林千星特意向他学了这个绳结，之前她们骑的马都是拴在马厩里，有仆从打理，或者是由仆从牵走，自己没上手过。

行走在外，绳子是很重要的工具，不同的绳结发挥的作用也不同。

比如有的绳结专门用来捆人，不容易挣脱，对付匪徒很有用。有的用来拉人，比如对方掉进陷阱，需要从井里拉出来，一个系不好容易把人勒得喘不过气，还使不上劲儿。

比如绳子不够长，要接起来，这时候有接绳结，就算圆扁材质不同，接起来也不容易断开。

八字结、平结、活索、单结、蝴蝶结……细究起来特别多，方景见他们感兴趣，就教了十来种常用的。

方景上手教了两次，让他们自己琢磨去，他自己则去捡树枝了。

这结看着简单，但要做起来，还真容易搞混。比如牧童结，要估计绳子的长短，把握马儿的活动范围，也是个精细活儿。

“哎哎哎好疼！踏雪你怎么什么都咬！”

林千星一个没弄好，绳子从马儿蹄子中间穿过，绊了马脚，被踏雪一口咬到了屁股上。

鸡飞狗跳了一阵，两人终于学会了。

高小圆虽然不会骑马，但是学绳结学得又快又好。

原来她们出去采药，有时候要走一些悬崖峭壁，就会在身上绑上绳子，因此学起来容易些。

文辞想起以往快过年的时候，秀姨会带着侍书侍画做一些年结，不过她自己没动手试过。

这么想来，荷包、玉佩上也有绳结，甚至剑穗，也都是绳结的一种。

文辞现在用的剑穗就是方景给辫的，青绿的配色，还有一颗玉髓珠子。

这么想来，绳结的作用还很大嘛！她学得更认真了。

几人在这边手忙脚乱打绳结，方景已经带着找到的柴火回来了。

这边树林里还是能找到一些枯枝败叶的，如果全是田地，那就没有办法了。

几人围坐，方景向他们传授经验，“户外过夜，最主要的是升起一把火。有了火，很多野兽都不敢靠近，自己也不至于冻僵。”

引火先要清出一片空地来，否则容易带着周围的草一起着，形成大火燎原之势。

方景带了火折子，用干草干树叶引燃，之后再加一些细小的树枝。等火苗大了，再加一些粗壮的枝干进去。

方景拿树枝捅了捅火堆，让它燃得更旺一点儿，“野兽会看到火光畏惧，人也会看到火光。如果遇到其他过路人，不知对方来头，不用主动答话。”

这些都是“前辈”经验，众人洗耳恭听，认真记在心里。

但显然这点儿柴火还支撑不了太久，文辞提出和高小圆再去找点儿树枝来。

文辞有内力在身，还有武器，高小圆也有天生奇力，很适合掰枯枝。

方景需要在这里看着马车和马匹，这是他们最重要的财富。顺便他得看着点儿火堆，让其不要熄灭，免得白忙一场。

至于林千星，看在他脚还没好利索的份儿上，就不劳动他帮忙了。

方景嘱咐道：“虽然这里林子不密，还是得留心草丛，避免被蛇咬。”

赶走毒蛇，这文辞会，树上说了，“打草惊蛇”嘛！

她选了根合用的树枝，打算用来探路。

“没事儿，我有带了防蛇虫的药。”高小圆丢给她一个香囊，里面鼓鼓囊囊装着草药，一股很冲的草药香，倒也不算难闻。

怪不得高小圆身上老是一股药香味儿。

队伍里有个医师的好处这不就显现出来了嘛！有了这种药，可就放心多了。

要知道，高小圆她们师门去采药，经常去些深山野林采摘稀缺草药，这避蛇虫的药肯定是极有效果的。

方景丢给了文辞一把大砍刀，出门在外，其实刀是比剑合用的，尤其是大刀。

大刀既可以劈砍，用来砍柴，也可清路障，剑虽锋利，在这方面作用就小一点。

文辞扛着刀，领着高小圆寻觅枯枝去了。

现下还是雨多的时候，草木茂盛，枯枝较少。两人走出一段距离，看到一颗大腿粗的枯树。

这树已经没有什么生命力了，上面零星挂着几篇枯叶，在郁郁葱葱的树林里很不合群。

“就它吧！”

物尽其用嘛，文辞干净利落地给了它一砍刀。

文辞灌输了内力，刀刃入木三分，砍出一个深深的缺口。她的手都被震麻了，还待再补一刀，刀却一时被卡在里面，拿不出来了。

可见她用了多大的力气！

文辞双手握着刀柄，用着巧劲儿往外拽刀。

高小圆见此道：“文师姐，让我来试试！”

高小圆比文辞高了大半个头，看着确实可靠不少。文辞以为她要帮忙拔刀，让开位置，看她施为。

只见高小圆扎好方步，气沉丹田，双手扶在树干上，用力一推，喝道，“给我倒！”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枯树沿着文辞劈开的缝隙缓缓倒下。

文辞目瞪口呆，看着高小圆收回手，拍了拍手上的灰，过去抱着倒下的树干。

枯树只剩最后一层皮还藕断丝连着，高小圆用力一扯，将其仅剩的一点儿树皮粘连拽断，扛起放在了肩上。

枯树虽僵，树冠还很大，高小圆这么扛着，有些枝丫都拖在了地上。

面前的树桩痕迹分明，一边儿光滑齐整，占三分之一，是文辞用刀砍的。另三分之二犬牙交互，尖锐的木刺突出，是被高小圆生生折断的。

文辞呆若木鸡，看了看剩下的树桩，又看看抗树的高小圆，眨了眨眼。然后，她再看看无语凝噎的树桩，看看一派轻松的高小圆。

几息过后，文辞叹服抬手，给她鼓起了掌。

“厉害啊师妹！”

光知道高小圆力气大，不知道力气这么大。有了她，自己还带什么刀啊。

寻找柴火的两人很快折返，这速度，方景都被震惊了。

这棵枯树嘛，确实能烧很久了！

得知高小圆徒手断树的英雄事迹，方景和林千星也是震惊不已。

尤其是方景，他虽然见过小师妹在码头上扛大包，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之前天真烂漫的样子。

也因此，得知小师妹一人出来，他总是很不放心。

现在可以稍微放心了。

林千星幽幽道：“这力气，怕不是掰断个匪徒的腰也是轻而易举吧。”

打住，不能再想了！

想起她给自己正骨的力气，林千星觉得头皮都开始发麻了。

柴火是不担心不够用了，只要能保证火堆不熄灭就行了。

方景和高小圆一组守后半夜，文辞和林千星一组守前半夜，轮流休息。在野外休息需要守夜，保持警惕，避免车马被偷，野兽夜袭。

夏夜清凉，不算太冷，几人在外面围着披风，靠着火堆说话。

随着拢火，火星子不时迸射出来，像散开的烟花，让人很温暖，眼皮很累。

林千星很快就打起了瞌睡，头坠下去吓一跳，又很快清醒。

高小圆靠着文辞睡熟过去，文辞翻看着母亲留下的手记，发现里面也有很多夜宿的记录。

“太暗了伤眼睛，你也睡会儿吧。”方景对她做口型。

虽说分了组，方景也是为了让他们习惯野外露宿的规矩。今晚第一次，他还是得全程注意的。

文辞扬起个笑，将手记收起，双掌合十放在脸颊旁边，示意他先睡。

方景往后一倚，靠在坡上，一条腿曲起，另一条腿放平，姿态舒展好看。

林千星正把头点得像麻雀啄谷，向右找到了可以倚靠的东西，直接把头搭在方景腿上，睡死过去了。

方景暗暗磨牙，又不好即刻敲醒他，只能作势用手做刀，在他后颈上比了个斩杀的手势。

林千星梦里似乎也感觉到了杀意，瘪了瘪嘴，缩成一团，拿手护住了自己的脖子。

文辞无声大笑，牙齿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很白。方景看着，也跟着笑起来。

火堆发出噼啪的爆燃声，树林里有此起彼伏的虫鸣。夜色无声侵袭过来，却扑不灭这一团小小暖光。

文辞一个姿势有些不舒服，小幅度地伸了伸腿，将鞋底跟方景的印在了一起。

两人隔着鞋底，但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力度。不知道是谁先使劲儿的，两人你蹬我过来，我踩你回去，幼稚地互蹬了起来。

林千星本枕在方景大腿上，随着方景一个使劲儿，他没枕牢，直接脑袋滚落下去磕在了草地上。

两人同时动作停住了，对视一眼，颇有些心虚。

林千星不知道自己是从人家大腿上滚下来的，还以为自己不小心睡着栽到了草地上。

此时他哎呦一声，揉着头爬将起来，“我还要守夜的，怎么差点儿睡着了?”

文辞伸手盖住高小圆的耳朵，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还好高小圆睡得很熟，一点儿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林千星睡着了有点儿冷，到火堆旁边烤了烤手，又站起身去周围看了一眼。

野外不比城里，晚上还有灯火。

星月明朗，但是仍觉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他走了两步，又团着披风走了回来。

文辞方景已经把脚收回去了。

夜已深，三人都没有再睡着。

微风过野，篝火渐熄，东方既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