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着木板车走在前头,生意忙完,老李与二人一同往山脚而行。
这一路唐丰紧赶慢赶地跟着,姑娘因为要帮李叔推车,没有法子与他同路。那男子也执拗,见势倾身上前,一鼓作气将板车推了很长一段距离。伴随哒哒的响声,直至到达安平寨底下,方才擦汗停歇。
这一趟行走,老李会瞧事,知道这小子今天过来定是有目的,话不多说推着小车先行离开了。
留下姑娘和满头大汗的男子,人来人往,两人立与参天大树下。唐丰望着她,半饷都理不出话。
昨日那般胡闹,哪里还有脸见人。只不过面对妙予,他不得不出口解释。
“小鱼姑娘,昨日是我不好。一时莽撞惹了那汉子,险些将你误伤,不知你现下如何?有没有事?”
见他着急,姑娘未曾忌讳。
“无碍,昨日事出突然,公子还好吗?”
她从未介怀,毕竟那事也不是他们可以控制。
男子感受佳人的体贴,心动之余,更加激动了些。
“我…我没什么。倒是将军他…你们…竟是认识么?”
话题兜转,是他内心的疑惑。
看着山脚熙熙攘攘的人群,妙予犹豫,诚恳。
“只是…见过一些面。”
话是真的,她不太会含糊其辞。
“那他为何救你?”
不依不饶再问了一句,直到姑娘露出诧异的神色,方才补充。
“哦不,我的意思是…你们后来…又去了何处?”
直接的话语,引得对方一愣,却仍旧好脾气说道。
“在河边走了走,夜里见到子呈,方才一起回家。”
唐丰闻罢,像是突地松口气,很快眉头舒展。
“哦,原来是这样。小鱼姑娘,我今次前来只想跟你道歉。带你前往竟惹出事端,都是我的疏忽。”
他是来道歉的,对于这个,妙予并不愿过多指责任何一方,何况对方已经费心尽力在安排。
“公子无需自责,发生那样的事,皆是你我无法预料。”
她想宽慰他,毕竟男子已经焦急了一上午。
他默默想,喃喃。
“小鱼,你心里会不会怨我?”
她听着,下意识微摇头,只大方道。
“怎的会,原是公子劳神费心,安排周到。”
唐丰抓抓脑袋,面对佳人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
“那你…还当我是朋友吗?”
最后几个字听得人纳闷,抬眸,姑娘会心一笑。
“如何不?公子何出此言?”
终是得了松缓,男子长舒口气,也笑。
“那就好,如此说来…我便放心了。”
他是真的担心妙予会怪他,内心七上八下一夜未眠,如今得到姑娘亲口诉说,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看得出他挺在意这件事。
跟着又继续聊了些有的没的,奈何此地人来人往,一男一女杵在这儿有些惹眼。妙予简单同他寒暄几句,待半柱香时间过去,默默告辞往山间而去。
留下男子,突然有种患得患失的感觉。他没有跟哪位姑娘如此相处,更不懂得女儿心,总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如此看,怕也只能慢慢来了。
他走了,妙予回了自己山上的小屋。
对于唐丰,如她所言,一直在心中把他当作朋友。
一路加快步伐,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在岳清河吹了太多风,回到屋中她便突觉不妥。头疼脑热一下袭来,本来她身体还不错,在外流落这一年也习惯了。只是淮岭北地的秋天实在不比关内,没熬几个月,到底是受不住风寒倒下了。
她不是矫情的主,独身在外也习得会照顾自己。即便头晕得厉害,还是起身去井边打了一桶水,回屋烧热。知道李叔的旧屋还有些药草,据说是可以治寒凉的药,站在凳子上拿起来检查,然后兀自去灶边熬好饮了一小碗。
回头进屋倒在铺中,只觉困意上涌。盖了厚厚的棉被,捂出一身汗,不足多时就睡着了。
这一睡,也不知睡了多久,中途醒来时天都黑了。本来她还想爬起来再煮点东西吃,只是仍旧头晕,便继续躺下去睡了会儿。
她的小屋一直不见光亮,暗沉沉像是无人一般。
隔壁三婶路过远远打量一眼,以为她还没回来。悄悄站在院外探寻,将妙予挂在她那的薄被送回,顺手搁在外头的石桌上。
她一个人住在安平寨,除了街坊四邻,也没有多的亲戚。
若她不吭声,也不会有人能察觉异样。
直到夜深人静,大伙都回屋休息了,小院外突地传来脚步声。高大的男人从山脚径直而上,白天营里狩猎打了些野味,认为她大概需要,顺路送过来。
就那小身板儿,那天抱她上马就已察觉,跟猫差不多的身量,看来得多补身。
自彩灯节一夜,他不再收敛那份殷勤。
知道那丫头记事,说馒头就体贴备好送来,他当然有好东西也不会吝啬。
来人正是聂炎。
大步踱到门口,本就放下转身。怎料今日屋中无光,院外安静无声。挑眉环顾,察觉出异常。
这个点她不会不在家,出门了还是有麻烦?男人顿住,暗衬一路上山没见旁的人,应该不会出别的事。
推开院门走入,既然品出些别的,他当然不会拘于门外。虽然贸然进姑娘的院子有些不妥,不过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
凭着敏锐的耳力,聂炎四下打量。看了眼桶里的水,余一些,大概是下午刚打的。灶台边搁着一个空碗,浓烈的味道,里头有药汁。再看紧闭的房门,男人瞬间会意。
这丫头该不会病了。
蹙眉,没再停步,来到屋外开始敲门。妙予还在睡梦中,猛的被一阵敲门声砸醒。掀开被子慢慢爬起,听那砸门的力道。黑暗中本能摸索出一件厚衫,套上,起身昏昏沉沉来到门口。
她还晕着,只是比白天好了一些。低头寻找门栓位置,撑住,打开。
她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男人的身影,似是将人笼罩般。迷迷糊糊抬头,闻着熟悉的气息,也是辨了好久才认出来,原来是聂炎。
他怎么来了。
妙予疑惑,下一刻又是一阵晕。好在那男人反应快,伸手一把将她带住,以防小姑娘站不稳摔了。
看着黑漆漆的屋子,对方腾出一只手点燃火折。随后将人打横抱起,很轻的重量,几步放回榻中。屋内瞬间烛火亮,没过多时,迷糊的妙予就回过神来,眼看这副场景,下意识坐直身子拉了拉外衫。
她有些定住,没想到他会深夜造访,甚至还进了她的屋子。
小心屏息看了眼外头,清净安宁,大概没有邻居路过。心里头慌乱,怏怏地抬眸望去,对方也正盯着她打量。
“怎么回事?”
男人投来探寻的目光。
她一听,微微支起身,琢磨打算穿鞋下床。
“只是着了点风寒,将军为何这时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询问着,兀自低头找鞋。
哪知身子却被按住,压根动弹不得。
“老实待着,别乱动。”
告诫一声,自然而然收回手。
妙予不太自在动了动,礼貌推拒。
“不…不用,我也该起来吃点东西了。”
不想这般躺着,毕竟有客前来。
看着她虚弱的小模样,男人挑眉。
“你还没吃饭?”
她怔,随即很快回道。
“中午回来吃了一些。”
说起这个,某人自是不放过。
“晚饭呢?”
仍旧找了空隙去穿鞋,默默坐到榻边。
“还…没来得及。”
一语毕,男人瞬间明白过来。不给她继续起身的机会,顺势将穿鞋的人摁回。
“躺好,我去做饭。”
有力的臂膀,许是这举止有些亲昵。妙予不敢乱动,就怕对方一个不及再次动手。
想了想,扶住额角,微微张口。
“将军无需劳顿,夜深人静,实在…不太方便。”
都这个时候还逞强,聂炎不耐,试图告诫。
“做完我就走。”
“可…”
“粥还是面条?”
不给她反驳的机会,姑娘左右没了法子。抬首对视一阵,静静倒回榻中。
“…都行,那就…有劳将军。”
说罢老老实实躺在靠枕上,身子乏力,动起来只觉晕眩。
没见答话,耳边传来开门的动静,应了她的话,某人默不作声开始到院外忙碌。只听那动作声音那般熟练,就像做惯了似的。原不想他一个大将军,做起这些事也是游刃有余。
子呈在军中,平时无法像这般照顾她。倘若碰上今天这样的情况,她大抵是喝点药睡一阵。如果不是聂炎造访,她大概会饿一晚上。时梦时醒,也不太会记得吃饭。
被人照顾的滋味实则挺好。
熬药,煮面条,那么沉默寡言的男人,做厨房之事竟也不避讳。完事一一端到她床边,看着她吃,直到她将汤也一并饮去。方才将碗拿走,随后到院中冲洗,放回灶台边的柜子内。
整个过程有条不紊,做得挺仔细。即便天色已晚,忙到最后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不是说做完就走…妙予迷糊抬首,来不及问,跟着脑门儿便被盖上一叠温热的布巾。
她发烧了,不这样做没办法降温。对方不说话,只安静做他该做的。按住她打算起身的动作,告诫她躺好。
安静的小屋,余一道身影来回闪动。
也不知他忙了多久,只在意识迷失前记得他好像掩了房门。如山一般就立在跟前,居高临下,之后的记忆便有些模糊。
许是吃了些东西,又被人照顾得妥妥贴贴。妙予没来由的静下心,感受额头上的热度,烛火微晃,不足多时又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