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生病发烧她竟也睡得挺好。
一晚上不见醒,踏实得仿佛置身云朵中,飘飘然。甚至还做了一场梦,梦见一只温热有力的手在她额头不住试温,沉稳且让人心安。
醒来时床边放着一盆水,尚带余温,努力回想,她知道那不是梦。而是昨夜造访的那个男人,大概安静无声在她床边照顾了一整夜。
爬起身,乌发散落肩头,余发乖巧垂顺在耳畔。一时静,姑娘神色触动,不自觉愣了良久。
有些感动,却还夹杂女儿家的心乱。
睡了一夜可算是恢复了些,比起昨天好了不少。妙予扶额,凭着记忆回想昨夜的经过。只不过后来实在头疼的厉害,也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
无论如何,对方照顾了她这么久。姑娘知事,只当它日寻个机会,定要好好谢谢那人。
只是这孤男寡女独处一夜,倘若被人瞧去,不知是何等光景。
反复思考,妙予很快起身下榻。看天色,今日怕是没有时间再做糯米糕。便简单收拾了一下,拿着油纸出门。
没时间想太多,毕竟还有正事要做。
老李已在方乐街等候多时,上了年纪的人总是挺准时。今天却又意外没有等来那丫头,心道不会出了什么事。转首再探,某人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街角。
即便风寒初愈,她仍然准时出来做买卖。穿着最普通的素色织裙,看起来依然打眼得紧。长发梳成辫,一缕搭在薄削的肩头。远远瞧去清秀窈窕,只那脸色,看上去似乎不太好。
李叔最有眼力见,待人走近,上下一通打量。皱着眉头,目光落到那空落落的一条秀臂。
倦怏怏的,还没带糯米糕。
妙予本是熟练来到板车前,动手打算帮忙。却还没来得及揭布盖,就被老头一把拉住。
担心的神情,自不许她再折腾,语气甚是关心。
“小兔崽儿,怎么了,瞧着脸色不太好?”
再琢磨,看了看,神色暗藏焦虑。
姑娘听罢扯出一抹笑,温柔且乖。
“没事李叔,昨日偶感风寒,睡一夜已经好多了。”
没把那当回事,经历这一年早不是从前身娇体弱的大小姐。
老李咋舌,无奈拍肩头。
“啧,既是如此,你让人捎句话就成。还跑出来做什么?没的又染上?”
他是体恤,妙予自是懂他的心思。悻悻的,佯装无事。
“李叔的药草可管用,服下一碗就好了,不妨事。”
说得轻松,对方当然不信,没来由地摇摇头。
“有你这么折腾?唉,准是前日岳清河风大,吹了风吧?”
他什么都知道,姑娘勾唇,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
“没关系的李叔。”
作势安抚,老李没法子。拿了杆子,转身想起什么又问。
“倒是昨天那姓唐的小子,找你做甚?”
提起这些,妙予想起那天发生的状况,如实。
“是关乎一些彩灯节发生的事。”
好奇于此,老李更是缓下动作。
“彩灯节?彩灯节怎么了?”
看着前方来往的人群,小丫头靠近了些,趁生意不忙的时候启唇。
“因为…我且与您慢慢说。”
说来话长,倒不如把经过都告予他知,否则回头惹人担心。
就这么站在摊子前,一边忙活生意,一边腾出时间与老人细聊。说起那日的事,妙予没有保留。收钱装袋,娓娓道来。
对方听得起劲,末了更是吃惊。没想到竟然出了那样的状况,还是聂大将军带了她走。
老头生就聪明,到底瞧出端倪。抬头意味深长看了眼妙予,不说话却露了笑。
小姑娘品那神情,不自觉停下动作。她知道李叔想问什么,可是具体的她也说不上来。
鉴于正在方乐街上做生意,二人没来得及多聊。了解事情始末,老李也默默静了下来。
总不过年轻人的事。
他忙自己的,一时顾不上多话。再者这丫头正当妙龄,有男人围着转也不稀奇。只是他告诫妙予要多小心,下次碰上危险的场面,切莫上前瞎凑热闹。
老李的唠叨有一搭没一搭,姑娘听习惯了,安安静静不多言。时辰过半,馒头也卖了不少。拾起帕子擦拭手上的面屑,李叔啧啧出声。
“看不出那姓唐的还挺冲动,就这么与人大打出手,也不管会不会伤到你。”
鄙夷不屑,多是担心她。
妙予心里明白,摇摇头柔声。
“当日情形乱,兴许公子的初衷并非如此。”
扬眉,老头听罢更不乐意。
“初衷?说起初衷那更不应该了。什么时候了,还顾着打。”
说完安抚性拍拍,“小兔崽儿,下回你要再遇上这种事,尽管躲远些,别去瞎掺和。”
他像个父亲般留下告诫,姑娘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让李叔多操心。”
对方闻此轻松,捋了捋胡须乐。
“这算什么,你不就是我半个闺女。”
没把她当外人,自然少不得地向着她。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立在摊子前闲聊。哪知正说得起劲,一妇人突然从侧方慢慢走来。手里拎着大篓子,笑眯眯的模样,看上去甚是熟络。
那架势,一看就是常客。走近顺势搁了篓子,也不管他们在说什么,咧嘴打量。
“哟,是小鱼吧?”
突如其来插话,妙予听着熟悉,收回心神,不自觉望去。
“李婶…”
话未说完,传来一通笑。
“呵呵,我还想着你今天可能不会出来做生意了,刚还和隔壁三婶说起你了。”
对方睁眼观察,不拘礼,笑得更自在。
莫名道来,二人不解瞧着。不过老李反应快,忙高声。
“李大妹子,怎么着,来买馒头啊?”
听这语调自然是认识她,风岭坝的老人了,平时最爱说人是非,老李在这待了多年,哪会不识得。
以为她是来光顾生意,话不多说就自然问。
结果那婶子前前后后将人扫了扫,掩嘴。
“害,老李,你这回可是风光啦?”
奇怪的揶揄,老李狐疑,纳闷。
“什么意思,哪门子风光?”
她的话也让妙予侧目,同样的困惑。见他们这般望向自己,李婶乐道。
“呵呵,咱悄悄说,别装。昨儿我都看见啦,你家小鱼真有出息…”
眨眨眼,老李一脸愕然凑近张口。
“你见着什么?”
摆摆手示意他们别这样,笑得满口大黄牙,一副了然的态度。
“你还给我们藏着掖着了?小鱼那…昨夜人家大将军约莫五更天才从屋里出来。别避讳,都见着啦,搞得我们大家伙儿还蒙在鼓里了。”
说来有意,甚至掩嘴乐呵。妙予还没来得及跟李叔聊起这个,回望身侧,惊诧。身旁的老头也疑惑。
“你…小兔崽儿,什么情况?”
李婶笑,冲人使眼色,打断道。
“嘁,什么情况哪能和你说,小鱼姑娘,你偷偷告诉李婶。跟大将军的事…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难怪我家阿碧彩灯节回来还跟我提及,说大将军众目睽睽之下将你带走,看来都是真的。”
听这话,知道对方大概误解了什么。姑娘一时急,不由得否定。
“李婶…不是,事情并非您所想。”
哪知那人根本不以为然,再摆手。
“什么非不非的,这是好事呀,那天山脚尽都见你和将军同路,原来早有此意啊。”
“你一天瞎唠叨些什么…”老李不耐烦。
话没说完,偏就朝他这挥了挥。
“去,就你老李会装!哎哟喂,原来鱼儿跟大将军早就对上眼了。也难怪,咱们鱼儿可是难得的小美人儿,那你们…悄悄告诉我,亲事定下了吗?什么时候呀?”
越说越没谱,出了名的嘴巴大。直听得姑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无所适从。
李叔拿起帕子扬了扬,皱眉。
“去去去,少在这里瞎说八道。鱼儿定亲了?我怎么不知道?”
这话说来也巧,若让旁人见了也就算了。可这李婶,偏就是个张扬性子,哪能放过这等传播大消息的机会。
“啧,整个安平寨的都看见了,你以为就我呀?晨起那么多务农的婶子,真当人家不会瞧事?”
语气已经没在避讳。
她只是安平寨的好事儿妇人,只道那大将军单身多年未娶,如今跟这小丫头攀上,当真一大稀奇。
欲拿布巾去掩她的口,老李一惊。
“诶你…快闭上你的嘴。回头惹出事儿,看我不找你算账。”
一场拉扯,没见消停,反而更加引人注目。
李婶拿臂膀去挡,悄然凑近,笑得肆意。
“得得…老李,你这是捡到宝还藏着掖着。小鱼姑娘,先给我装四个馒头吧,我看你在这儿啊…指不定还能卖多久了。”
示意此行目的。妙予怔怔帮忙装袋,神色复杂,递过去张口。
“李婶,昨夜…”
话没说完就被截住。
“好了,姑娘家怕羞,我们都懂。敢情人家大将军这么多年独身,就等着小鱼姑娘过来收了。呵呵,看来今年过年呀,那些说媒的姑子们都不用忙活了。”
顺手交出铜钱,好一副明白样。大将军一向有人说媒,这里的邻里都知道。
妙予有些着急,还没说清这头,眼看另一边又来了几个妇人。相视而笑,附和。
“就是,老李,可喜可贺啦,改明儿定下大喜事,可别忘了咱们这些时常光顾的熟客啊。”
不知从哪里蹿出来,这大街上…想藏得住事儿还真难。
“哟,恭喜老李了,鱼儿姑娘,恭喜恭喜…”
凑热闹不嫌多,越围越多,突地让人乱了阵脚。
远远没料到妇人们的八卦程度,此事一出,简直一传十十传百。茶余饭后一通游走,才将一夜,那样小的一件事竟已传开。回头收拾板车上路,仿佛人人都知晓了她和大将军过夜的事,还笑说他们定是瞒了良久,总不愿说与人听。
想她一个南方逃过来的小姑娘,竟不动声色跟将军缠上,当真是不简单。
这下误会有些大,姑娘招架不住。着急忙慌跟人解释,却是架不住那些大婶的说道。你来我往压根不听,就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偏要说个所以然。
热闹的街市,妇人们驻足闲聊,没过多久,所有人都知道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