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站在屋顶上,莫名的位置,风拂过耳畔。姑娘盯着面前的男人,待反应过来,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
为了不让她踩滑,某人体贴带过她的身板儿,让她坐到顶架之上。
从未像这般居于屋顶之上,妙予惊魂未定。脚踩瓦片,小心翼翼坐好。呼吸急促,不敢轻举妄动。
盯着对方眼眸,她悄然抽回手。气氛静,见那人不以为然,随意掀开袍摆坐到身侧。
带她上屋顶的人正是聂炎。
除了他也没人敢做这样的事。
鉴于近两日的流言,她低着头没吭声。半饷后氛围逐渐掩去,方才慢慢抬起脑袋。
四目相接,男人洞察秋毫,沉声。
“放心,这里不会有人看见。”
告知她此地很安全,的确,谁会没事往房顶上跑。
她想着,低头无言。
聂炎盯着她的反应,从那白皙的粉腮,到圆润的耳垂。长睫并排如小扇子,乖巧可人。
左右一扫,没得到回应,挑眉再问。
“在想什么?”
男人话语直接,妙予不自在挪动。却被某人抬臂捞住,不让她乱蹭,否则失足摔下去。
她不知该如何做,环顾四下,唯有无奈。
“将军,这个时候…您原不该前来。”
犹豫出声,直言道明。
他自然明白话里的意思,视线紧锁。
“来了又如何?”
缓和语调,再问。
“身体好些没?”
言下之意自然是关心她,闻听此话,姑娘不好再拒,垂首如实。
“好多了,那日幸得将军的照顾,妙予深怀感激,只是…”
“只是人言可畏。”
话未说完已被猜到。
男人正坐于顶上,月光映照脸侧,不见喜怒。
夜色下突地独处,难免有些猝不及防。
他把玩手中短刀,试图换了轻松的口吻。
“无妨,这趟前来只是想看看你。”
“可我…”
“你怕?”
知道那丫头的心思,自然而然出口。
他俩都是聪明人,有的事不需要说得很明白。
外面流言蜚语那么多,纵使旁人都已知晓,他如何能不耳闻。
妙予叹气,知道那人大概一切都已听说。抬眸望,定定柔声。
“原没那么一回事,倘若眼下这般,便是加深误解。”
的确,两人就这么待在房顶上,又是深夜。
若再被人瞧见一回,就真的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聂炎盯着她,幽深的目光,声音低哑。
“那事倒也并非误会。”
正沉浸思索,听这一句,姑娘不明。
“怎的了?”
男人眸色深沉,望向底下山道。
“传言所虚,不过说对一半。”
她下意识回首,想了想。
“您是指…过夜这一半么?”
猜想应该是指这个,谁料却很快被否定。
“不是。”
神秘的话语,更加引人侧目。
“那是…”
毫不避讳迎上她的目光。
“我看上你了。”
只一句,五个字,让跟前的姑娘霎时愣住。反应过来只觉心跳加快,眼神闪烁,再不敢拿眼去瞧。
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屏息沉默。可是无言的情形,她该如何应对。
远没想到对方出口这么直接,到底是未出阁的小姑娘,哪里经历过这些。虽然在外流落一年,但也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她只能静静转移视线,内心反复,不自在喃喃。
“将军,人言已然这般。你若再开玩笑,就不太…”
“我很像开玩笑?”
聂炎没料到这丫头会这样噎他,阖眼咬牙。
难得跟一位姑娘说起这个,怎不料马失前蹄,引得如此回复。
但想到她眼下的处境,男人胸襟,不得不深怀体恤。
看着她,目光灼灼。
“为了你的清誉,我会避讳。”
思量接下来的行程,再道。
“待西行归来,你再告诉我。”
想给她一些时间思考,毕竟他可不是开玩笑。
像她这样在深闺中长大的小姑娘,大概会为此大事琢磨一阵。
妙予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因为从来没有哪个男子向她吐露过这样直白的话。而且…这般突然。
思绪万千,到底还是有自知之明。世家出生,如何不会拿捏情势。她清楚明白有的事情并非一句话那么简单,便遵循礼数,正经。
“将军,你我身份悬殊,属实不算良配。”
侧首,模样肃然。她说的是实话,要论身份,她眼下只是一个卖馒头的小姑娘。但对方已然是淮岭北地的头儿,倘若这般,岂不如传言所说,当真高攀。
对于这样的回答,聂炎哼笑,不以为意。
“要论出生我可不及你。”
话音落,见人眼睫颤,正色。
“你出自洛城世家,至于我…你知道。”
他早就介绍过自己的底细,想必对方也有耳闻。
说得实在,哪知那小姑娘未曾松口,仍旧迟疑。
“但是…”
“你嫌弃?”
以为对方在避讳一些东西,听得小丫头怔住,吞吞吐吐。
“嗯?不,我不是…”
“那就行。”
她有些愣,想再解释已然无用。只要不是别的顾虑,有的事情他无法改变,比如土匪出生这件事。
只不过妙予压根没想那么多,只觉自从上房顶开始,她脑子就乱哄哄一片空白。再者听他说起那几个字,更是羞怯难耐。
他们是怎么走到这一步,还在这样的情形下讨论终身大事。
无言的气氛,逐渐让人凌乱了思绪。可惜那家伙却不好对付,无论战场上还是房顶对谈,他总能出其不意。
沉静良久,男人剑眉微挑,短刀入靴。
“别忘了,头一回见面,孟姑娘可见了不少。”
听这一声,姑娘一僵,差点没坐稳。
“什…什么?”
动手捞住她,以防真的失足掉下去,一本正经。
“我一丝不落,你怎么说?”
想起初识的经历,妙予张了张口,倏地哑然。纠结地看了看他,虽然察觉哪里不对,还是出言实诚。
“那日事出突然,并非是我有意想唐突将军。”
他无所谓扬眉,淡定。
“哦,是吗?”
收手不再乱动,低头。
“你们洛城不讲究负责这一套?”
哪能料到这样的大男人竟能说出女儿家的话,房顶起风,妙予小心紧了紧领口。缓过心神,狐疑犹豫。
“将军一个男子…如何能随那姑娘家,讲究这样的礼套。”
“若我看中?”
“将军莫非没被姑娘…”
“没有。”
说到这,她再兜不住。步步紧逼,哪肯给她挣扎的机会。反应过来不觉得是讲理,反而像逗弄。
可即便如此,想起那天的画面,她迟疑着解释。
“那我…我…”
“你都见光了。”
“总之我不是…”
扭头,因为紧张有些口拙。倘若此刻不是坐在房顶,她早已慌忙逃离。
眼观她的神情,聂炎眼中不可察觉浮起笑意。上头风大,意识到她风寒初愈。顺势解开外衫,趁其不备帮忙披上。
感受突如其来的体贴,妙予怔愣,不自在往旁边挪了挪。
许是她这样的举止实在有些可爱,他看出了神,故作无事。
“我腰腹有道旧疤,是先前边陲战役中所得…”
波澜不惊的对话,引得姑娘本能深思。
“可你腰腹平坦,并没有…”
“哦?孟姑娘看得这么清楚?”
凑近,再不掩饰眼底的笑。妙予侧身观望,明白过来怎么一回事,不由得。
“你…”
原来是在套她的话,说白了就是有心逗她。意识到此,哪里还肯继续搭理。负气偏头,再不愿多瞧。
知道惹急了下不来台,聂炎懂得分寸。收敛神色,看了看头顶月夜。
风寒刚好,哪忍心让她再吹风。伸手将人一把揽过,轻而易举跃下房顶。
感受腰上铁臂的力量,小姑娘还闷闷的僵了身板儿。待平稳落地,抬步退开些许。想起身上还披着对方的外衫,眼波微动。默默伸手拉下,随即礼貌交还。
跟前男人始终盯着她,没肯移开视线。顺手接过,毫不在意搭到肩头。
这样不羁的作派只有在她跟前才会有。再者这人似乎真的不惧寒,夜风徐徐,就穿了一身单衣。本就是秋天,早晚温差大,可对方杵在院中,却一点也不在乎。
心里琢磨些有的没的,发现自己竟无形中关心起那人的衣着,姑娘面色悄然一红。
随即跟前一晃,某人递来一件东西。是块盾构金牌,定睛看,上头刻了“炎”字。
神色如常,耐心交代。
“这是我的东西,带在身上。以后有麻烦,知会驻军营。”
不等她接,拉过她的手塞入掌中。
望了望手里的物件,看上去并非一般。她的手悬在半空,抬头,斟酌之后小声道。
“此物贵重,恕妙予不能收下。”
知晓对方是淮岭北地的头,也猜到他给出的物件有怎样的作用。
聂炎拉过她的手握好放低,解释性告诫。
“这是私物,拿好。”
说完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转身推门。
妙予僵住,小步迎上。
“可是…”
既是私物,她怎好无故收下。
察觉那认真的小模样,他突地停步。弄得身后的小姑娘一个不慎,脚下踟躇,又差点将他抱住。
回身,她刚好抬头。近在咫尺的距离,呼吸交织到一块儿。妙予惊得凌乱,来不及再看,忙向后退开。
他始终没动,目视她每个举止。
眼看她不自在退离,笑了笑。收回目光,头也不回利落出门。
他当然不想再给她惹麻烦,尤其眼下夜深人静。
径直消失在家门外。
想起邻居女眷多,姑娘也怕隔墙有耳再添传闻,便不敢再出声,愣愣的望着手中牌子。
忆起对方的叮嘱,抚过篆刻,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他当真对她…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暗自发出疑问,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哪里想得明白男女之间那些事。只是一味乱了心思,比先前还要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