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的马蹄声仿佛映照心头,沿路而来扬起一片沙土。回首,在看清来人时连心跳也跟着步伐一起加快。
上前两步,目视那马走近,手里还攥着亲手制作的小荷包。水眸映照着和煦的日光,晶莹滟滟。
妙予愣了,眼看那持缰的主人勒马绕着她缓缓行了三圈。南原风大,吹起姑娘的裙摆。铁蹄踏步,尽收眼底。
马上之人未戴头盔,只着了身软甲,却是英挺威风。神情一丝不苟,锁住下面娇美纤柔的小姑娘,缓慢绕道。
一男一女,静默凝望。
在绕完第三圈时,健臂突地打了个来回,马儿瞬间停住。
话不多说丢开缰绳跃下马。视线往上,只见那眉宇间有些许不耐,但望向她却是温柔。
大步走来,让人压迫的气场。引得人一滞,一时不敢再乱动。
待到身前,看也不看后面其它人。叉腰低头,扫过她手中的荷包。
“这个时辰才来,出了何事?”
目光落到她额边凌乱的发丝,察觉出异样。
不愧是大将军,洞察力异常敏锐。
头先没见到她人,险些乱了方寸,不过这种话他没说出口。
见势如此,她抬手拭去眼角泪痕。
“路上有事耽搁了,将军不是…已经走了?”
此话一出,他眼底闪过别的情绪。
挑眉听她说着,声音悦耳动听,却是让人不禁长出口气。
“你说呢?”
他已经等了好几个时辰,反手握住长鞭。看那深色小物件,他沉沉问。
“这是给我的?”
闻到这,妙予缓过神来,吸吸鼻子顺势将东西递出。
“嗯嗯,是绣包做的吉物。技拙不堪,您且…将就看看。”
要论做工,这荷包她的确绣得不怎么好,毕竟有些赶时间。如若是在从前的洛城,定然会被闺里那些人笑话。
可某人却丝毫不在意,动手接过,扣在掌中。
“还有呢?”
无意识又问,剑眉微扬。她静静抬首,不解张望。
“还有什么?”
四目相对,气氛默。
眼瞧这情形,心生困惑。妙予上下观察一阵,反应过来,便启唇。
“哦…将军定要保重身体,此趟出行注意安全。淮岭北地的山民…等您大胜归来。”
临别在即,自然而然的告别话语。
他身上担子重,掌控着一方子民的安危。她如何不知,又如何不体恤明了。
以为送行便是如此,互相叮嘱,目送远去,哪知某人看着却不怎么乐意。
俯身逼近,遒劲的胸膛,抬臂将人抵在树干下,眸光幽深。
“等你这么久,就这个?”
说得让人莫名,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有些摸不着头脑道。
“还要怎的…”
细若蚊吟的声音,偷偷查看对方的反应。
都这个时候,某人再懒得憋。如果真跟这丫头计较,定然会被击得七窍生烟。
事实上他早就乱了心神,在没等到她的那刻起。而在见她来时,又升起一股庆幸。
怕她出什么事,更担心她一个人没人保护。
他在等什么,不甘心?等她由衷的关心,还是那份期盼与不舍。
本来历年南征北战,分别对他来说是常事。可在这小妮子面前,他却难以把持。
近在咫尺的距离,她似是被人笼罩般。如此看,能见那眼角的泪痕。楚楚动人的一双眸子,让人心底发颤。
吸口气,他淡定道。
“我走了,你一个人行不行?”
感怀那份关切,她摇头。
“以往便是这般,想必无妨。”
呼吸间是那吐息幽兰,挑眉再道。
“你当初待在风岭坝,为的就是等孟子呈?”
没料到他什么都知晓,僵住点头。
“…是”
热气腾腾的身子,暧昧的距离,一高一矮,对峙。
“如今他也西行,你又去哪等?”
她想了想,坚定呢喃。
“还是安平寨…亦或者李叔那儿…”
步步跃进,打量。
“他走了,你还要待在淮岭?”
惊讶于对方的问话,妙予不自在挪了挪。
“我…除了此地,没有可以去的地方。”
他咬牙吸气,那份放心不下的担忧再度袭来。
“你若出了什么事,谁来帮忙?”
逼近发问,一时之间没考虑到这个,她顿了顿。
“应该…不会的。”
不会?什么叫不会。倘若像今天这般突如其来,他何止是鞭长莫及。
虽然她并没有遇上什么坏事。
可他却起了别的心思,不能放她一个人。
话音落,不再避讳远处几个大娘的目光。撇开视线深吸口气,压低语声,一把将人揽近。
“跟我走。”
丫头一时滞,本能反应。
“嗯?”
他早就决定护她周全,思虑过后。眼看她身边这么多事,不可能将她一人丢在淮岭。
托住那盈盈一握的腰身,收紧力道,感受那份娇软。
“晋淮,想不想去?”
沉声问她,坚实的胸膛抵在跟前,瞬间令人双颊泛红,连出口的话都有些慌乱。
“那是何地?”
正视她的眸子,挑眉。
“离前线近,已属炎军领地。”
细品话里的意味,她迟疑低声。
“可是李叔需要人…”
说罢屏住呼吸挣了挣,毕竟还有人看着。不敢回头瞧它人的反应,怕臊到无地自容。
可惜那大手她根本挣脱不开。
“放心,我派人照顾他。”
不依不饶,安抚解释。
她抿了唇瓣儿,比先才更添心乱。
“将军为何如此?”
听到这声问,身型之触,如此紧贴的距离比以往更添难耐。挨了片刻,他终是俯身,靠近姑娘耳畔。任那飞扬的发丝撩过脖颈,起火般点燃心劲。豁出去不再端着,闭了闭眼,咬牙破防。
“老子舍不得,行不行。”
一句话,再也懒得装。
之前为了顾忌些有的没的,他还在扮演世人眼中所谓的“君子”。如今临别当头,望着这双会说话的眼睛,根本忍不住。更何况这丫头这么招事儿,留在风岭坝他如何安心。
除了孟子呈,她举目无亲,他可不想她出任何差错。
妙予眼观鼻鼻观心,只觉心跳加快已经让人乱了阵脚。好半天过去,再听耳边传来一声。
“去晋淮待一段时间,你也舍不得你家那小子,对不?”
缓和言语,这话算是说到她心坎去了。
子呈是她世上唯一的亲人,当初那般灰头土脸留在风岭坝,不也为了这个原因。
只是她…实在不知如何应付此等场面,犹豫。
“我…”
他再一用力收紧臂膀,控制力度。小姑娘被拎得几乎脚心离地,惊愕望来。
“不说话我动手了?”
言语恐吓,好一副混蛋模样,有些意外,她吃惊。
“你…你要如何…”
盯着她,目不斜视。
“打包带行李。”
言下之意已然明确,她听着紧张。凌乱在风中,纤手撑住对方胸膛。
“将军。”
“妙予。”
直呼其名,不再如从前那般。
她怔怔思索,不知不觉生出些异样。转头望向远方一众队伍,想到自家弟弟,渐渐垂下脑袋。
“我…离了李叔,生意多有不便,倘若在晋淮…”
还没说完便被哼声打住。
“我带你走,要你出去做生意?”
她眨眨眼,继续推了推那座如山的身躯。
“那…”
“想不想?”
耐不住再问,姑娘隐隐动摇着,秀眉微紧。
“若能离阿呈近些,自然也是…”
“走。”
不等她说完,立刻松开手臂躬身一把将人扛上肩头。妙予惊呼,可却再也来不及。
等在边上的钱大娘与钟叔见状几乎看呆了,原想不到这丫头闷着不吭声,那些传言竟是真的,她当真是将军的心上人。
大将军的举动就像打包行李般,可却比对行李更加珍视。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利落的哨声唤来黑马,小心把她放到马背上。随即翻身而上,持缰锁住怀中娇小的身板儿,夹紧马腹,策马往前。
汹涌澎湃的气势,纵使秋风萧瑟也减灭不去。手臂有意无意触过姑娘的细腰,俯身压低,躁动与心动同时袭来。
马鞭起,舒缓上涌,莫名的烦躁逐渐蛰伏放低。
队伍里的林升几人闲聊后偏头看来,见自家老大这么霸道的作派,张张口,瞬间哑然。
早知道将军在等人,左不过是等那姓孟的姑娘。如今再看,怕是舍不得人干脆打包带走了。
英雄难过美人关,哪个男人丢得下心仪的姑娘,再者她这般让人放心不下。
南原的风呼呼吹乱长发,可背后的心跳却意外使人心定,她没有回眸,只是低头避开往来人群的目光。好在那马的速度快极,一瞬之间,已经驶到队伍最边上。
孟子呈在瞭望中发现了姐姐的身影,意料之外。见她坐在将军的马上,不禁怔在当下。
纵使这般,某人也没放任做出太引人注目的举止。避开那众长队,找到前方一小队押运行李伙食的位置。紧了紧胳膊,低头靠近。
“一会儿跟着岳宗,我还有些事要处理。有事找他,别离得太远。”
热气吐在耳廓,还有很多号令等着他来颁。妙予呆愣回首,悄然应。
“哦,只不过…”
怯生生的语调,他将视线转至姑娘眼睫。
“怎么?”
耐心问,她想了想,僵住再开口,
“可有男装?我…还是换身衣裳吧。”
意识到要启程赶路,她发现这一身女装实在太过不便。
聂炎心领神会,不动声色勒马停稳,示意性用头碰了碰她脑袋。
“有,穿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