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心思想太多,接下来的行程他们一伙人一直在赶路。
因为子呈待在新兵队伍中的缘故,平日比较忙,妙予始终没有机会碰见他。
两天时间过得很快,在跋山涉水中,转瞬即逝。
在到达晋淮的那天,淅淅沥沥下了一场大雨。
树木植被浇灌得湿滑亮泽,夹杂似有若无的风。撑伞却是挡不住,任由雨滴飘洒在面前,低头,一片湿濡。
此地气温适中,纵使下雨也不会觉得凉。反倒是雨水沾湿了袍裾,整个人都湿漉漉的,不甚自在。
来去匆匆的行军队伍中,到达晋淮城门,聂炎身着单衣,简单与朱副将交待接下来的事。林升忙得焦头烂额,走来走去,脸全让雨水浇了个遍。粗矿抹一把,回头看向主将。
前方的大将军好似也差不多,不过那男人不怎么在意,即使全身湿透。
因为要与将军等人将妙予送往晋淮城中,岳宗没有跟着大队走,守着姑娘的马车,待在一座破庙前。
放眼四周没有可以避雨的地方,就这天气在外走两步,鞋袜定是浸在水中,少不得会受凉。
妙予得令在一处干净的位置悉心等候,小心翼翼站在屋檐下。纵使淋了些雨,也不矫情。伸手默默拧了一把衣摆上的湿水,等待几人忙碌。
经历这一趟行走,她算是领会到了行军赶路的奔波。
好不容易安排好前线的事,聂炎回首望来,打算留半天时间亲自前往安顿她的居所。完事招来岳宗,三人利落跃上马车,径直前往他姑母所在的城中别院。
车身摇晃,外面电闪雷鸣。才将吃过一袋干粮,姑娘捧着水袋饮了好几口。悄然坐定,抬臂拭去唇角水滴。白皙清秀的小脸儿还挂着雨珠,哪怕一身湿答答的男装,也掩不去那股子晶莹剔透的娇态。
身旁男人接过她手中的水袋,就着姑娘喝过的位置仰头灌入。岳宗摸摸鼻子,眼观鼻鼻观心,试图不去品那似有若无的暧昧。
妙予僵了身板儿,意识到他的随性。指尖抚过衣袍,默不作声挪开视线。
马车之内很快变得鸦雀无声。
经历这一趟同行,二人间的关系更显微妙。
到达城中别院时正是半下午,窗外雨势渐歇,几尺的青石上仍见湿滑的水渍。为了不让她鞋底全湿,那男人在下车时体贴将人打横抱起。不顾姑娘的拒绝,大步前往屋邸。
他姑母的宅子坐落在城中最繁华处,门口挂着两只大红灯笼,上头书写着聂府二字。外面有小厮早早恭迎等候,见他到来,礼貌上前迎接。
棂窗回廊弯绕的庭院,堂庑大气精致。雕刻皆是楠木紫檀,假山水池层出不穷,可见主人家的品味。花园锦簇,院中甬路相衔,山石青翠。
一路静静望来,妙予竟被内院装饰引去注意力。乍看之下发现跟从前洛城的宅子相似,不过却更显精细。
踏上台阶,直接将人抱入大堂。反应过来进了厅堂,姑娘不自在挣了挣。身侧的岳宗小心尾随,安分垂首。
入得会客厅,规规矩矩站了两排侍从,低眉顺受。
堂中妇人似乎早已等候多时。一身金松绿的缎裙,唇红涂脂,丹凤眼上挑。不知为何,竟微微而乐。
待到屋内,大将军仍然没有放人下地的意思。几名丫鬟奴仆见着这般孟浪的行径,似习以为常,目不斜视。
妙予到底是知礼,眼看主人在前,扭动身板儿用力撑起。男人看了看她,见她小脸儿憋红,方才不动声色把人放下。
只不过担心她会着凉,不想让她湿了鞋袜。
落地站定,姑娘面颊浮起红晕。就刚才的情形,她那小身板儿哪里推脱得了。倒是在长辈跟前失了仪,毕竟是头一回上门拜访。
退开,有礼有节居于堂中。几人皆被雨水湿了一身,只那娇小玲珑的姑娘,纵使如此一遭,鞋底却是干净。
当然是因为聂炎一直抱着她走的缘故。
主座上的妇人笑盈盈打量这一切,起身在丫鬟的搀扶下步了过来。和蔼的神色,语气却不客气。
“哟,元烨,你平日没事可不会往姑母这儿来,今天是哪阵风刮得好,将你也给刮来了。”
直呼表字,口吻肆意,一看就是自家人。
这声儿起,底下人没有反应。倒是旁边的岳宗心领神会,上前拱手。
“在下岳宗,见过琴夫人。”
他知礼,先前已见过多次,免不得客套。
跟前妇人名叫聂琴,夫家在战乱中死了。膝下无儿无女,独身多年。得了侄儿的庇护,早前夫家又留了些产业,生活丰厚殷实。
她虽有些年纪,长得却不赖。与聂炎如出一辙的五官,但更添柔和。风韵犹存,可见年轻时姿色定是不凡。
“咦,这是谁,生得这般标致,哪儿来的丫头?”
眼看自家侄儿万年不变的冰块脸,她将视线转到旁边的小姑娘身上。
听这一声唤,妙予不敢怠慢。上前,就着她的方向行了大礼。
“小女妙予,给夫人见礼。”
既是长辈,也是这里的主人。初次见面,理应恭敬有礼。
闻着甜润的嗓音,沁人心脾。上下将人一扫,见那男袍下藏不住的娇盈,明显笑意渐深。
一看就不是普通姑娘,能得她侄子护得这般紧。连进门都抱着,可是破天荒头一回了。
“唉呀,这身子骨,才淋了雨别耽搁,快去房中洗洗换身衣服吧。”
说罢扶了一把,侍女见状立刻走近,她转而再命令。
“翠云,带姑娘进内阁沐浴更衣。”
“是,夫人。”
知道是聂炎亲自带过来的人,还是个姑娘,她何其不明。招手让人带下去收拾衣衫,片刻也不耽搁。
回头,见小姑娘悄然起身,默默与那屹立不动的男人对视一眼。得他安抚性的目光,被丫鬟一路礼貌请走,去往前方小院旁的内阁。
她一走,某人顺势坐到椅子上,接过小厮呈上的茶盏。手臂搭在扶手,望着妙予离开的方向,沉默不言。
琴夫人早就习惯了他的作风,笑眯眯走了过来,毫不避讳坐他身旁,神秘道。
“快告诉我,那姑娘是何人?”
他闻罢垂首押了口茶,不知是何意,简单答。
“她姓孟,名妙予。”
坦诚相待,毫不避忌。
妇人眨眨眼,秀眉微挑。
“啧,所以是什么人?”
聂炎说话简洁,无非就是暗示她是自己带来的人,且待遇不一般。
岳宗心底会意,同样接过茶盏放下,禀明。
“回琴夫人的话,孟姑娘是将军从淮岭一路带来晋淮的。想必这一趟该是会在府中住上一段时间。”
此话一出,女子不紧不慢看了过去。
“哦?淮岭来的?可她瞧着不似那里的人啊。”
男子笑着解释。
“孟姑娘的老家出自洛城。”
思量因由,她听后乐了。
“呵呵,洛城出美人,那小模样一看就不是来自淮岭北地。元烨,你眼光不错啊。”
既然都说得这么直接了,她当然明白过来是侄儿的心上人,免不得揶揄一番。
话音落,聂炎正色望来。
“琴姑,劳烦照顾一下。”
他很少把什么人交给姑母,像这次这样几乎可以说是第一次。
许是二人太过熟悉,妇人弯眸,不免咋舌。
“你个没心肝的,说话没大没小。打起仗来也不抽空多过来瞧瞧我。这次西边那帮混蛋很不安生吧?”
说到这,话题转向别处。
男人不动声色听着,应了句。
“有些麻烦,不过还行。”
顺势一句,她会意,再看不远处的内阁方向。
“那这姓孟的姑娘,留我这了?”
简洁明了,他难得收敛神色,点头。
“嗯,劳姑母费心。”
熟知他的人都知道,倘若不是上心的事,不会如此正经正色。
她掩唇而乐,不急不缓,并不多问。
“成吧,看着倒是讨喜。你今天怎么着,住一夜再走?”
以为这次前来,对方应该会待一阵,哪知竟不是那般。
“没时间,等她安顿好我就离开。”
话不多说,连自个儿湿了一身都不顾。
妇人无法,拿指头轻点他。
“见色忘义的小混蛋,那你先陪我聊聊吧,美人儿沐浴可是会花很长时间的。倒是你,去换身衣裳?”
自知眼下现状,经人一说,男人倒不客气。
“嗯,知道。”
语毕利落起身,二话不说去往内院。岳宗见势颔首一礼,跟上对方的步伐。留下琴夫人手指轻磕桌面,笑得雀跃。
淋了一天的雨,该是时候好好收整一番。
这姑侄俩相处也是奇怪,没有旁人那般拘谨,反而更添随性。琴夫人知道他带来的丫头不简单,索性又吩咐了几名丫鬟前往打点,试图更稳妥些。
琴夫人早年在淮岭北地时可是厉害角色,赌坊青楼无不涉及。小时候带着他,性子不羁,有时赌钱输了还会将他押在那。所以聂炎对她的态度有些咬牙,不过却是尊敬。
两人曾经都混迹一些三教九流的地方,造就聂大将军少时性格跋扈。只是后来做了将军,身上担子重。年岁渐长,不得不收敛。
那些都是后话,如今见那冰块儿似的侄儿也被个姑娘收服了,夫人新奇勾唇,不禁想了解看看那姑娘究竟是什么样的。
只是妙予被丫鬟带进去沐浴了,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快出来。而聂炎的更衣速度却很快,三两下收拾妥当,等在姑娘院外廊庑下饮茶。
夫人还没品出个究竟,就见侄儿守在外头稳坐泰山。悄然凝思,笑意逐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