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星期六，下午三点半。

地点，东京江古田，芦田牙科诊所门口。

人物，面无表情的藤峰侑奈，闷闷不乐的黑羽快斗，满面春风的中森青子，把人送到就去喝下午茶的千影女士，以及赶通告挥挥手就走了的有希子女士。

“姐姐，这个力度怎么样？”

在经过侑奈同意后，中森青子就将昵称缩短成了“姐姐”，听起来亲昵许多。

她提出给侑奈按摩左肩，另一侧的黑羽快斗立刻不服输地按起了右边。

“我的呢，一定比青子更好吧！”

“谁要跟你比啊，幼稚死了。”

侑奈捧着一杯柠檬茶，悠悠地吸了一口，一开口就是端水大师。

“你们都一般。”

经常端水的人都知道，两边都夸往往会演变成吵架，各打五十大板才是最好的策略。

“诶——姐姐为什么这么说，是有谁更好吗。”

憋不住的黑羽快斗喋喋不休，还暗中把对侑奈的称呼替换了，青子则表面乖巧，也暗搓搓较起劲来。

侑奈靠在椅背上，认真思索了一下，回答道：“有一个黄濑前辈比你们做得都好。”

五年的相处，黄濑凉太几经打磨、自强奋进，作为侑奈手底的第一小弟，他已经进化成不用侑奈做出表情就能预判她的需求，堪称SSS级读侑奈机。

说起黄濑，侑奈掏出手机，把对方发来的999+红点叉掉，回了句“已阅”。

消息发出不到半秒，对面的回复就跟了上来。

[黄毛：小侑奈终于回我了，我正在纠结明天下午的补习班给你带什么下午茶，提拉米苏怎么样？]

[我：可，手指饼干要用咖啡液，不要巧克力牛奶。]

侑奈刚退出聊天界面，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就从里间内走了出来。

“下一位是中森青子，青子小朋友过来这里等……诶，这不是侑奈小妹妹吗？”

仔细看去，女人的短发扎了两个小揪揪，白大褂里套的是件骷髅图案的短袖，看起来不伦不类的，但长相很眼熟的样子。

“你不是忘了我是谁了吧？我是那个被你吓破胆的滑翔翼基地老板芦田真理啊！”

此话一出，侑奈眼前浮现出一个嘴角流血的女子，这张脸也瞬间对应上了。

“嗨，芦田教练，好巧在这里遇到你。”

芦田真理一叉腰，佯怒，“你这个小朋友，进来之前都不看看店名吗，芦田牙科诊所，很明显这家店还是我家的呀。”

“……哇，好意外呢。”

黑羽快斗噗嗤一笑，他用盛满笑意的眼睛看着侑奈，解释道：“是因为我老爸跟芦田姐姐很熟，所以每次都预约芦田姐姐家的诊所给我看牙。”

侑奈有些意外，“那你不仅是个滑翔翼教练，还兼职牙医，真是全面发展呢。”

她很欣赏这样的多边形天才。

芦田真理却没给她多少欣赏时间，哼声道：“不是啦，牙医诊所是我开的，但是主治医生是我老公，我只是偶尔来打打下手而已。”

话音刚落，一个病人从里间走了出来，跟在后面的还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清秀男人，他解开一侧口罩带，侧过脸问道。

“真理，下一位病人准备好了吗？”

中森青子挥了挥小手，“我准备好了！”

三人就相继进入里间，芦田真理缀在尾部，把门关上的时候还朝两人比了个嘘声的手势。

黑羽快斗凑近侑奈耳边，竖起一只手，“那个是芦田姐姐的老公芦田悠斗医生，他是入赘到芦田姐姐家的，所以改姓了芦田。”

侑奈了然地点点头，随口问道：“这个牙科诊所是特意为他开的？”

黑羽快斗摇摇头，“好像不是吧，我记得医生之前姓真田的时候，就在这里工作了，也许是……因为相处久了才在一起的，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日久生情。”

“对！就是这个，我很喜欢这个词。”

男孩扬起一个笑脸，侑奈拍了拍他的脑袋，傻孩子，还是相信纯爱的。

牙齿检查侑奈排在最后一个，听到叫到她的名字，她推开内室的门，看到芦田夫妇二人正抱在一起。

不等她摸摸头顶试探是否在发光，两人就分开了，芦田悠斗搀扶着妻子的手臂，轻声细语地跟她讲话。

“你还是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就好，最近你也是太累了，生意好几头跑。”

芦田真理面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就着丈夫的手吃了块糖，缓了好一会儿才能自己站住。

“最近总是发晕，手脚也不利索了，我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啊？”

“低血糖是肯定的，其他问题改日我陪你去医院查查，现在……”

芦田悠斗歉意地看着侑奈，询问道：“小朋友，能不能请你稍等一下，我去给我太太叫辆车，把她送回家。”

“可以。”

侑奈停顿了一下，“如果你要带她去医院的话，记得查一查体内汞含量。”

“易兴奋、震颤、口腔炎，她有一些典型的慢性汞中毒症状，而且她经常帮你在牙科诊所打下手，有很多机会接触到汞。”

“……悠斗。”

芦田真理听闻，神情有些惊惶，她下意识看向丈夫，芦田悠斗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作为专业牙医，他肯定学习过相关理论。

他握住妻子的手，抿了下唇，“真理，这位小朋友说的确实很有道理，你这些症状很符合慢性汞中毒……都怪我。”

“要不是你来帮我打下手，也不会发生这种事，都是我的疏忽，都是我的错。”

芦田悠斗表情深恸，极度自责，声线微微颤抖：“要是你因此出了什么事，我不会原谅我自己……”

芦田真理瞥了侑奈一眼，还是主动抱住无比自责的丈夫。

“悠斗，你也别这么说，我本来就是自愿在诊所工作的呀，诊所是我开的，我想尽一份力，这件事的责任怎么会都在你一个人身上呢。”

男人似乎僵硬了一瞬，面上仍是无懈可击的愧疚，他坚持叫车先送妻子回去休息，芦田真理拗不过，也就顺水推舟，她赶走想陪她一起等车的丈夫，说别让侑奈等太久，她一个人没事的。

芦田悠斗拗不过她，一步三回头地回去了。

街边只剩芦田真理一人，她在骷髅T恤外套了件长风衣，这种不拘一格的混搭很适合她。

这两天气温一直在降，风扶起她垂下的衣摆，刺骨的凉意映衬下，她的表情也逐渐降温。

“你丈夫在给你下毒。”

她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过头去，本该在店内的侑奈不知怎的出现在这里。

芦田真理轻启唇，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气音，“啊……”

“口腔科能接触到的汞是补牙时使用的银汞合金，牙医本人都不一定吸入多少汞蒸气，你一个递工具收拾台子的助手，又怎么会积累到中毒的量。”

芦田真理似乎认真地想了一下，才道：“嗯……或许可能是我错误操作，拿到什么了也不一定。”

“……”

她发誓她绝对在这孩子的眼中看到了嫌弃。

“你是不是想说，恋爱脑连僵尸都不吃？”

芦田真理突然笑了笑，没头没脑道：“你知道吗，我们家世代经商，什么行业都沾那么一点，从小的时候，我妈最先教我的就是如何把控情绪，和气生财，是她最常挂在嘴边的词。”

她打扮前卫，却性情温和，在练滑翔翼时被侑奈多般挑动神经还能面不改色上便足以看出，两种不相容的特点放在她身上却很融洽。

就像她这个人，有一种容纳百川的气质。

“自己出来打拼以后，我尝试了很多行业，没少碰壁，起初我不把母亲的教诲当回事，可不知不觉的，某一天，我再回过去看，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母亲所说的那样。”

“社会会打磨掉人的棱角，让我越来越圆滑，又或者世故？那些锐气渐渐地，也都不见了。”

说到这里，芦田真理整理了一下大衣衣领，她一点一点、极其细致地翻过，不存下一点皱褶。

“但是，别看我这样，我也是……会生气的。”

她松开手，轻叹一声，消瘦的脸颊像一把藏于剑鞘的利刃，她淡淡道：“我早就知道了。”

“不过还是谢谢你，把这件事告诉我。”

侑奈应了一声，接着便转头往店里走去，她没有问芦田真理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她想，她已经知道这个女人后面的选择。

不过，不可避免的，她还是造成了一些影响吧。

如果没有她今天的点破，早就知道丈夫真面目的芦田真理，或许会走上另一条、迈上便无可回头的道路。

“姐姐打电话回来了，芦田医生。”

中森青子先捕捉到进门的侑奈，在她的呼唤下，芦田悠斗从内室走了出来，他面上维持不住笑容，一言不发地带侑奈进去检查。

黑羽快斗悠悠哉哉地托起后脑勺，依靠在墙壁上，“青子，你真是个笨蛋，芦田医生生气了，因为你那样叫他。”

青子白了他一眼，还是按耐不住好奇，“为什么这么说？”

“这你就不懂了吧。”

快斗神神在在地竖起一根手指，在空中摇了摇。

“侑奈姐姐刚才跟我说，像他这种就是典型的凤凰男，吸妻子的血还自命不凡，听到有人叫他改后的姓氏，就有一种被强调权利所属不是自己的感觉，所以，那叫什么，破防了。”

青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道：“什么是凤凰男？”

“凤凰男就是、就是凤凰男嘛，连这个你都不知道。”

“什么嘛，原来你也不知道，快斗也是凤凰男。”

“什么？！”

黑羽快斗一窜而起，“我才不是呢！我是侑奈姐姐的小狗！”

青子斜了他一眼，“就你？我才是，你别跟我抢！”

两个对视一眼，大战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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