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的路上,沁雯首要忍不住出声询问:“长公主殿下何时吩咐婢子准备了礼品,婢子倒是不知。”
“沁雯,不得无礼。”
方懿见状眉上染上一层愠怒,沁雯这才惊觉自己一时放肆了,忙垂首认错:“婢子失礼,任凭长公主殿下责罚。”
陶嬅斜睨了她一眼,开口向方懿吩咐道:“回宫之后找人打一把跨刀,务必精良。”
方懿垂头应下,只是想到打造一把跨刀非一日之工,怕她急着要,略略试探道:“长公主殿下,若是打造恐怕耗费时日会略长一些,若是急着要……”
“无妨,”陶嬅出言打断,“精心打造便可,必要出品精良。”
“是。”
马车内陷入一阵沉默,陶嬅磕上眼眸养神,沁雯低头自省,方懿看着她无奈叹气。
回到阳华殿,打扫的女婢奴才都细做着手里的活,廊下打扫的女婢如今换了一副怯懦乖巧的面孔。
陶嬅路过脚步不过微顿,目光轻轻扫过,竟吓得她垂首跪地,身体像受了惊的兔子般轻颤着。
陶嬅看了眼方懿后步入殿中,方懿看着地上的女婢,“起来吧,廊下可打扫干净了?”
“回方懿姑姑的话,婢子已经打扫干净了。”
方懿点头,觉得极为满意:“回永房休息吧,待雪停了,再来打扫。”说罢,便进了殿中。
那婢子直直等方懿离去许久,这才缓缓起身,往永房走去。
内殿中,方懿望眼未见一人,绕过屏风入了内室,内室中正面台桌之上挂着一面檀木所制的琵琶,周边一副《武乐图》相衬,左侧便是陶嬅梳妆卧榻的地方。
果然,她坐于梳妆台前,沁雯已经服侍陶嬅换了衣裙,因为殿内炭火充足,她身上未着外袍,只穿着斜领束腰红白交间的禾履裙,沁雯正在为她褪去头钗。
方懿缓步走了过去,她轻轻抬手沁雯会意停下动作,拿起陶嬅换下的衣物退下了。
殿内二人无话,方懿小心的褪下头上朱钗,鬓起的发垂落,她长发过腰,发丝秀丽乌亮,带着淡淡清香。
“这次来的没问题吧?”陶嬅清冷的声音响起。
“长公主殿下放心,婢子已经查了清楚,绝对没有问题。”方懿应声道,上次因为她的疏忽让些心思别异的混了进来,还好发现的早,否则她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闻此,陶嬅这才满意点头,“好了,今日累乏了,你下去吧。”
陶嬅起身往床榻走去,她忽又想起什么,侧眸吩咐道:“天暗了派人去旭政殿悄悄问一句,看父王今日在何处休息。”
说罢,她挥挥手,方懿出声应下,上前服侍她躺下,帮她掖好背角,放了窗纱这才轻声离去。
-------------------------------------
雪下了一整日,丝毫不见小势,铺天盖地的雪竟下了足足四寸之余,就连翠楼前的葱竹也被压的弯了腰。
索池检查完所有,确定没有问题,这才前往书房寻杨柏邑。
看着院中这漫天大雪,脸上生出几分忧色,明日路上恐怕难行啊!
书房内,杨柏邑坐在书案前,他单手称着脑袋,手中不知拿着什么物件细细看的入神,索池的声音从外响起,杨柏邑藏了手中的东西随意翻开一本书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
“进来。”
索池入内仔细关好房门,这才禀告:“世子,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明日便可出发。”
杨柏邑懒懒点头,谁知索池还有话说:“只是我们走了,那褚江……”话至一半收了声,显然拿不定主意。
理应今日他该偷偷给褚江递消息的,谁知这个时候了世子还未吩咐,他自然不会认为世子会忘,隐约觉得世子想让褚江留在大商。
杨柏邑侧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果然下一秒桌上的书册已然往他身上砸去,索池连忙伸手去接,却还是砸在了胸前,胸口传来闷闷的痛感,索池委屈,依旧摆好了书整齐放在书案上。
“你都知晓了还敢来问,不是找打是什么?”
“咱们今日一走,哪里算得准何时还会再来,世子想留探子在大商,何必非是褚江呢!”索池哪里知道他真的让褚江留在这儿,那以后什么事不都带累他做了吗,索池深觉不好。
杨柏邑坐直身子,挑了挑眉,看向他的目光别有一番意味,“怎么?你舍不得他?”
索池惊恐的睁大双眼,说话都带着结巴,“属属……属下……怎……怎么可能!”不知是羞恼还是被他说中了心思,杨柏邑眼中的笑意更甚,“行了,褚江做事谨慎,有他在我比较放心。”
“行了,人都安排好了吗?”杨柏邑不再打趣,说起正事索池也多了几分认真,“放心吧世子,都已经安排好了。”
想到明日之行,他倒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天色在莹白的雪花中拉下暗幕,阳华殿室内暖若春鸣,陶嬅这一觉睡得格外沉,醒来时天已经大暗,方懿闻声进来查看,果然见她醒了,连忙上前伺候。
“什么时辰了?”
“长公主殿下,已经酉正了。”方懿扶她起身,“沁雯已经备好了晚膳,长公主休息了许久,只怕腹中空乏了。”
陶嬅点头,起身出了内室,沁雯见状行礼。
桌上已经摆好饭食,荤素有配,主食只一碗清粥。
陶嬅坐落,方懿规矩的立在一侧,让沁雯小心上前布菜。
她午膳没有多食,沁雯怕她脾胃受不住,便将清粥送上垫养脾胃,又以青丝南瓜干菜及鸽子汤等清淡四菜做底,清淡解腻,还有两道粉肉腩及酱鲜红肘调味。
这一桌饭菜,倒看得出准备的人是花了十足十的心思。
沁雯心怀忐忑,不知长公主殿下是否满意今日这桌饭菜。
今日马车内失言,长公主殿下虽未出言怪罪,但正是如此才让她心觉不安,如今这一桌膳食,意在讨好罢了。
陶嬅面色淡淡,良久才翛然出声:“自己下去罚十棍。”
沁雯闻言面上反而欣喜,“谢长公主殿下宽待,婢子甘愿受罚。”
比起实质的惩处,沁雯更怕长公主殿下不发一言。在她的认知当中,长公主殿下若是哪日真的对她的规矩不甚在意了,那必是舍掉了。
只有严于律己,方能宫中长存。
这是方懿姑姑教她的,长公主殿下看中她,才会严格要求她。
饭后,陶嬅侧卧软塌之上,方懿立在一旁回禀交代她的事,“长公主殿下,殿前的青吉说王上今晚未招后妃,听闻……”方懿俯身在她耳边密语。
陶嬅听完竟一时愣住,父王居然这么快就要动作了。
“听闻周御史夫醒来便身披丧服,从周府直跪到宫门,请王上为他做主。王上听闻周乾不治身亡,愤集一身,说一定会给周御史夫一个交代,周御史夫听到王上之言直接倒在旭政殿了。”
方懿闻此也觉得心惊,周御史夫上了年纪,又经历丧子之痛,心中得憋多大一口气才能在这鹅雪之中跪到宫门,撑到最后一刻。
如今太院都在奋力相医,经历了这么一干事,何其渺茫。
陶嬅抿着唇,一时不知作何思绪,周家因为错举平白多了这些冤事,周乾若是当时知道他的一时举动需要付出如此代价,他是否还会依旧行事?
周家,也算是就此陨落了。
陶嬅却不知,周坤一事在朝堂之上掀起轩然大波,不少朝臣公言凛正要为周坤讨一个交代,陶正雍已然决意向蒙甸出兵,甚至开始做周密部署。
陶正雍也想借此更加坚定发兵蒙甸的决心,挽住朝堂人心,何乎不能安外?
入夜,方懿伺候陶嬅就寝,方懿正欲退下,床幔里朦胧的人影半起,“沁雯可是领罚了?”
“是,足足十棍,不减分毫。”说完方懿静待原地,等候陶嬅的吩咐。
“去把霍伤膏给她送去。”陶嬅的声音从床幔中响起,方懿微笑应下,“是,婢子这就去办。”
她就知道,长公主殿下对待她们心中多少有些不忍,罚归罚,却是要紧她们的。
方懿给沁雯送药时,她苍白的脸上染上一抹颜笑。
夜已过半,雪已渐停,王城中宽阔的主道一道马蹄声阵阵作响,为首的身着铠甲腰间跨刀,他面上冷若寒冰,周身散发着凌厉气息,不是顾昭又是何人。
他悄然带着一队人马连夜出城。
顾昭不过刚带兵出城,城中暗角之地的一抹黑影隐入黑暗之中。
陶嬅不知是因为白日睡得时辰过长,竟翻来覆去毫无睡意,她索性起身披着外衣走出内室,因为晚上不喜人守夜,所以殿内空无一人。
她打开内殿的窗户,寒冽的冷风迎面吹来,身前的秀发微扬,她搓了搓手立在窗前,目光落在清冷透着寒气的月亮上,苍白的月色影照在她的身上,竟格外明亮。
院子里的雪不知何时已经清扫干净,她愣着出神,不过一会鼻子就已冻得通红。
她在想,不知城外的路好不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