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雨丝毫没有减小的趋势,长公主府内安静的只有雨水落下的声音。
掩好的门被小心打开,一个黑色身影偷偷潜入进闺阁之内,轻轻的朝内室走去,仿佛是怕吵醒深睡的人。
掀开床幔,女子姣好的容颜的露了出来,熟睡的面容多了些放松温意,来人看着床上的人疲惫的面容多了分笑意。
他忍不住抬手去抚摸她的脸颊,雨里带来的寒气让床上的人眉头紧蹙,杨柏邑意识到刚想收回手,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
陶嬅刚醒来惺忪的眼眸在看到眼前的来人时变得明亮,她这次她没有惊恐,双眼紧紧的看着他。
他的身上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个彻底,面色不知是淋了雨还是别的原因,显得格外苍白,就连唇色都泛着冷白。
杨柏邑被她的眼神看的竟然有些不自然,他出言调侃道:“这次长公主不怕规矩礼教了吗?”
陶嬅依旧淡淡的看着他,两人相望许久却无言,陶嬅坐起身,乌黑的秀发散到身前,“你去哪了?”
陶嬅看着他,杨柏邑目光微动,他叹了口气,“前两日有些别的要事,所以并未及时收到你的消息。”
“撒谎。”
杨柏邑身形一怔,没有理会她这句,反而岔开话题道:“怎么了?有什么事想要我帮忙?”
“你撒谎。”陶嬅再次重复,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你受伤了。”
杨柏邑失笑,“你看出来了。”
“那日收到你的消息,但是实在分身乏术,故今天甩开那些人才来见你的。”杨柏邑解释道。
陶嬅推开他,然后起身将烛火点亮,小小的红晕虽然薄弱但是给了黑暗的房间一丝光明,陶嬅端着灯台走到外间,没一会便又走了回来,手里多了一个盒子。
她将灯台放在床前,她开口:“脱掉。”
杨柏邑这时候也不打趣她了,那些人追的紧,褚江虽然带人引开了,结果不知道从哪里又冒出来一波,他根本没有机会清理伤口。
杨柏邑低头去解衣服,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已经被雨水打湿,伤口浸出的血已经晕开在衣服上。
他在雨里奔走了一夜,忘了身上已经湿透了,杨柏邑低笑着摇头,难怪她知道他受伤了。
脱掉湿透的衣袍,精壮的胸膛暴露在空气下,陶嬅略略有些尴尬,甚至懊恼再一次失了规矩做出这种事情。
但是在看到他身上的伤口时,这些礼法已然被抛之脑后。
只见胸前大大小小的伤口就有好几处,最重的一道连肉都翻了出来。因为在雨里泡了太久,表皮的伤口已经泛白发,这简直让她如从下手。
陶嬅没有做过这种处理,原以为只是一些小伤,但是这些触目惊心的伤口看着就让人心惊,更别说处理了。
“我去找人给你上药。”
陶嬅端起灯台就要去,杨柏邑一把拉住她,“不能去。”
“怎么?”
“不要惊动别人,难保你府里没有探子,叫你的婢子打点热水进来就行,我能处理。”
陶嬅点头,“我知道。”然后便出去了。
房间那缕光走后,房间又陷入一片黑暗,就连杨柏邑的表情也一同隐在黑暗之下。
不是他不相信她,王室之中眼睛到处都是,若是被人发现他藏身在公主府,不说他会暴露,恐怕就连她也要被认为是通敌,究竟怎么样都是百害而无一利。
这回休缓下来,杨柏邑终于感觉到伤口的刺痛,尤其是后背,他伸手摸了摸后背,那肉翻卷在外的触感让他忍不住一拳头砸在床上,低声咒骂道:“老家伙。”
杨柏邑暗藏在黑暗的目光犹如捕捉猎物的凶兽,泛着幽幽冷光,“这仗打的还是太轻松了。”
正想着,脚步声逐渐逼近,陶嬅端着灯台回来,甚至房间内缓缓亮起,方懿的身影出现在内室中,在看到床上坐着的那个男人,目光淡淡,甚至都没有细看。
她进来点亮所有的灯盏,这才退了出去。
一盏茶的时间,方懿和沁雯提着热水将内室屏风后的浴桶添了些水,来回了好些趟这才完事。
“方懿,你伺候他洗漱一番。”陶嬅吩咐。
方懿还没来得及拒绝,只听床上那人冷冷开口:“不用,让她们都出去。”
陶嬅皱着眉,“你一个人行吗?”
杨柏邑起身朝她走来,方懿看着他也不忍红了脸,她连忙躲了目光,似逃一般,“无事婢子就先告退了。”
说着人已经快步离去,杨柏邑见状忍不住笑道:“你身边的人和你倒挺像。”
陶嬅皱着眉,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杨柏邑挑了挑眉,“你不出去,想帮我洗吗?”
“你行吗?”陶嬅还在担心,仿佛真有打算帮他一般。
杨柏邑笑笑,那双桃花般的眼睛眯在一起,说:“我也可以不行。”
陶嬅见他这般,头也不回的朝外间走,杨柏邑低笑着,朝屏风后走去。
冷寒的身体在被热水包裹那一刻,杨柏邑忍不住发出一声舒服的长叹,但是身上的刺痛还是让他忍不住的皱起眉头。强忍着伤口的疼痛,他用帕子擦拭着伤口,甚至将翻在外面的肉一并清洗。
这一场细雨下来,他的额上反而布满了薄汗,好在身体已经回暖,但是那木桶中的水却被染成了淡淡的红色。
好在陶嬅之前为了打探钱庄的事情准备了男装,不至于现在没有衣服穿。
杨柏邑不忍将衣服弄脏,只穿了条裤子便从中走了出来,陶嬅在外间随意翻着书,听着动静这才缓缓抬头,只见他浑身还沾着出浴时的雾气,那长长的头发被那支绿玉的簪子随意扎起,身上还带着些水珠,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邪魅,若非那身伤口,他像极了风流公子。
“你帮我上药。”杨柏邑说。
陶嬅放下书,径直走了出去,没一会方懿沁雯跟着走了进来,二人看到这样打扮的杨柏邑面色皆是一红,当沁雯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伤口时,只觉得心惊,遂不敢再看,两人清理了浴室,房间内只剩下陶嬅二人。
陶嬅走回内室想要将药拿出来,结果转身杨柏邑已经跟了过了,甚至坐到她的床上。
之前也坐了,陶嬅也就没那么在意了,她坐在他的一侧,翻出像是带有治疗伤口的药,仔细的帮他上药。
她低着头,杨柏邑只能看到她的发顶,尽管如此,他依旧能想象出她认真的面孔。
“你今日好像变得不一样了。”说完,他沉思了一会,终于想起哪里不同了,“若是之前,你肯定不会帮我做这些。”
“你是不是真的看上本世子了。”
刚说完,伤口处传来一阵用力的刺痛,陶嬅抬起头,嘴角扯起一抹冷笑,“如果不是有事需要你帮忙,你以为本宫会管你的死活?”
说到这,陶嬅这才会问:“究竟是谁要杀你?”
“你以为呢?”杨柏邑睨笑着。
“转身。”
杨柏邑听话的背对着她,陶嬅看到背上的伤口,惊恐的捂住嘴,背上那个伤口肩上一路划到腰上,血肉翻转,里面还渗着血。
这若换成旁人,只怕站也站不起来了。
身后的人迟迟没有动作,杨柏邑侧目,“吓到了?”
“你知道我当时趴在地上想的是什么吗?”他的声音有些轻,甚至有些缥缈,陶嬅怔在那,抿着唇,心里说不出的怪异。
“我当时在想,我若是死了,你一定会对我失望,觉得我在戏弄你。”说到这,他忍不住轻笑,甚至想象的到她愤愤的表情。
“所以怎样我都要来。”
陶嬅的动作微顿,她继续手上的动作,认真小心的为他上好药,然后仔细包扎起来。
“可以了。”
“我可能需要在你这躲些日子。”杨柏邑起身拿过衣服一边穿一边说道。
“可以。”
杨柏邑有些惊讶,“这就答应了?”
陶嬅点头。
这反而让杨柏邑更加怀疑,他想到一个可能,“想让我帮你做事?”
陶嬅起身收拾好东西,这才看着他道:“陶如肃已经有所警觉了,我需要你帮我找到证据。”
“他如果真的倒卖献奉的东西,主要找出他做假的证据不就行了。”
“不行。”
这一点她怎么可能没有想到,但是父王既然交给他了,那么从中牟利父王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想要的是,找出陶如肃犯下不可逆的错误,一举扳倒。
拿着倒卖献奉的钱来养私兵,此事捅破根本没有翻身的机会。
“我要让他不能翻身。”陶嬅看着他,“怎么样?我帮了你,你帮我一次。”
杨柏邑又走回床边,褪了鞋子,半躺的靠在她的床上,他眯着眼睛笑:“那你开始打算如何谢我的?”他说的是陶嬅找人寻他那次。
“如何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我救了你。”那么开始怎样已经不重要了,现在是等价交换。
陶嬅一脸正色,杨柏邑点头答应,“好。”
“很好,我会支开后院的女侍仆从,你可以安心在此养伤,不会有任何人打扰你。”
陶嬅叫来方懿,“给他安排一处房间。”
“是。”方懿看向杨柏邑,“杨世子请随婢子来。”
“外面还下雨吗?”杨柏邑问。
方懿微楞,还是答道:“还下着呢。”
“本世子身上有伤,淋不得雨,帮我在隔壁打扫一间便可。”
杨柏邑起身,他甚至故作碰到伤口样子,陶嬅困意上来,懒得和他闹腾。
“给他在隔壁收拾一间,带他过去。”
“是。”方懿引着他往外走。
杨柏邑这时已经站直了身子,“那就叨扰了。”
这才随着方懿走了出去。
终于房间安静下来,陶嬅第一次觉得外面沥沥雨声格外好听,灭了灯,这才安心躺下。
不过片刻,便以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