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点好了吗？”徐灏景从厕所出来，随口问道。

林芷将望向窗外的目光撤回，点点头，“已经给服务员了，现在没什么人，应该一会就上菜了。”

徐灏景这才发现气氛不对劲，他暗自瞥了眼霍衍，见他似乎有些提不起劲。他才去厕所几分钟，到底发生了什么。

徐灏景趴在桌上一同望向窗外，随意问道，“姐……林芷，你工作的单位在哪？”

林芷抬起手点了下窗户，“就是那边那栋，那一整栋楼都是。”

“好气派啊。”徐灏景夸张地感慨道。

林芷有些好笑，“哪比的上宜大的楼啊，好些东西我都没见过。”

“害，我也不常去学校。”徐灏景松了松身子，伸了个懒腰，他看着看着突然想到了乔乐卿，“对了，我一朋友也想考单位，现在单位难考吗？”

林芷考进单位还是一年半前的事，那时候考公不算难，但现在分数被一年一年刷新，“要看她想考哪里了，新区肯定比老城区难考，A市又要比宜城难考很多。”

徐灏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正想开口再问。

“姐姐……”霍衍突然出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林芷转过身沉默着点点头。

“平常工作忙吗？”霍衍的眼神直直地盯着她，似乎真的在期待她给一个答案。

林芷抿了抿唇，她没想到霍衍会问这个，舌头在嘴里打了个滚，“阶段性的吧，有时候忙，有时候不忙。”

徐灏景在一旁恨不得翻白眼，什么乱七八糟的尬聊。

索性，服务员这时候推着送菜小车来了，林芷暗地里松了口气，她垂眸看了眼搭在大腿上捏成拳头的手，心中是满满的失落。

“这边菜已经上齐了，客人如果还有什么需求可以随时喊我们。”服务员将菜单夹在桌边，推着小车走了。

想着在植物园那边霍衍对他们的照顾，林芷这次请客就下了狠手，菜点了满满一桌。

“姐姐，你这也太大方了吧。”徐灏景看着满桌子的菜，手中捏着筷子都不知道怎么下手。

霍衍眉头一顿，余光看见林芷带着丝丝的笑意，提起筷子夹起面前的素菜。

饭吃到一半，林芷借口上厕所，去了前台一趟，点的时候她就觉得肉疼，结账的时候更是疼得无以加复。这顿饭花了小一千，她四分之一的工资，林芷看了眼日期，距离发工资还有20天。

虽然霍衍说划痕走保险，林芷偏头看了一眼他们座位的方向，她和霍衍没有熟悉到那种地步，该还的还是必须得还。

坐回位置，窗边开始人来人往，店里也有些嘈杂起来。

又吃了一会，霍衍站起身说了句去厕所，就离开了座位。

“那个徐灏景，”林芷搁下筷子，抬眸问道，“霍衍的车修理一下的话得花多少钱？”

徐灏景正吃得起劲，看了一眼霍衍的座位，砸吧了下嘴，“上万肯定得有，不过都是些小事而已。要是知道是姐……你擦的，我自己就去修了，还害你被骂一顿。”

林芷没想到修一下需要这么多钱，她点开了放在桌上的手机，查了下余额，她现在有十几万的存款，是打算买房的首付，如果车子的修理费用是一万还好，要是七八万，她房子都得贴进去一半。

“当当当”，耳边的玻璃传来脆响，林芷抬起头，闻启明正贴着玻璃站在窗外，眯着眼睛一副很愉悦的模样。

他跟身边的人挥了挥手，绕道门前，推门进了来。

“老远就看到你坐在窗边，我还当我看错了。”闻启明自然地拉开林芷身边的座位，又极其自然地坐了上去，身子微微倾向林芷，手臂虚虚搭在她的座椅上。

林芷正想阻止，闻启明却率先发问。

“这位小兄弟是谁？”话虽然是在问对面的人是谁，脸却偏向林芷，似乎根本没有将对面的人放在眼里。

徐灏景搁下筷子，抽过纸巾擦了擦嘴，他还没见过比他还能装逼的人。一进门就跟他赛脸，在这里宣示主权，像极了出门圈地随意尿尿的疯狗，他以为他是个什么玩意。

徐灏景抖了下手腕，将手肘架在桌上，双手相合，正好露出腕间价值不菲的手表，他勾起唇角，语气不善，“问人之前不得先报上自己的名号吗？”

闻启明面色不变，挑起一边眉毛，“这表看起来不便宜啊，年纪轻轻戴这么贵的手表，家里的老父亲应该很辛苦吧。”

徐灏景顺手摸了一把表盘，“分分钟的事情，有什么可辛苦的。”

“哦，是吗？”闻启明收回手臂，身体懒散地靠回椅子。

林芷咬了咬唇，徐灏景的家境非常好，而和徐灏景走得很近的霍衍一定也差不到哪去，她存了三年的钱，也许就是他们分分钟的事情。

越了解，她越是感觉到人与人的不同，她那些无端的妄想现在看起来简直是可笑。

她垂下眸子，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

“抱歉，这是我的位置。”

林芷抬起头，霍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来了，他站在桌前，嘴角没有一丝笑意，眼神冷漠地盯着闻启明，而相反的是，闻启明眯着眼睛，嘴边的笑意至始自终都没有落下去过。

“不介意加我一个吧。”闻启明的手指点了点桌子，语气轻松，“您和您的朋友坐一起，我和我的……朋友坐一起。”说完他的脑袋故意偏向林芷，语速也放缓了很多。

霍衍抬着头，眼皮垂着，双手插进兜里，火药味在两人之间飞速弥漫，眼神之间似乎能迸发出火花。

“挺介意的。”徐灏景拿起桌上摆着的筷子，夹上一筷子菜添到闻启明面前的碗筷中。“我们吃过的饭菜，您再接口也不大好吧。”

“况且您是哪位啊？”夹完菜，徐灏景又将筷子搁在盘子上，筷子与盘子相接的清脆声，响彻在四人之间。

这话说出来就有些挑衅的意味了，闻启明收了笑意，他猛地站起身来，椅子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吱嘎一声，“算了，反正以后吃饭的机会多的是。”

他倾下身体，目光直勾勾地落在林芷身上，“已经一点了，别忘了下午要上班哦。”说完，闻启明直起身子，眼神轻之又轻地点过两人，摆了摆手。

待闻启明彻底离开视线，徐灏景扯了两张纸擦了擦手，朝着霍衍抱怨，“我要是你就给他掀下来。”

霍衍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吃饱了，走吧。”

徐灏景闭着嘴顺势就站了起来，林芷在座位上愣了几秒，捏过杯子喝了口水，又抽了几张纸巾，拿过包包站了起来。

她把纸巾分了分，先递给了徐灏景，又转头递给了霍衍。

霍衍接过纸巾，握在手里，看着林芷魂不守舍地率先往前走，他在原地顿了一下，长腿一跨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面。

店门前，林芷将包包斜挎在胸前，醒了醒神，笑容有些勉强，“我先去单位休息了，你们回去的路上开车小心些。”

林芷说完就准备离开，她浑身无力，一句多余的话都说不出来。

“姐姐……”霍衍叫住了她，林芷停在了原地，她连头都不想回，霍衍几步走到她的面前，低下头与她平视。

这样的视线让林芷逃无可逃，她抬眸，看过去。

霍衍的瞳色漆黑，眼中印着身后的天空，是一片纯正的蓝色，他的眼尾如月牙一样半弯着，似乎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我还可以约你看电视吗？”

林芷背过手去，沉默几秒，脑海里全是那辆几百万的车，豪华的民宿和对钱毫不在意的态度，她语气微微发着颤：“你在新区，我在这里，应该碰不到了。”她往后退上一步，稍稍提高音调，生怕漏出嗓音里的不舍，“那拜拜了，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跑了。”徐灏景平抒直叙。

霍衍捏了下耳垂，偏头看了一眼，唇边扯起一丝徐灏景最常见的笑，淡漠又冷冽。

徐灏景瞬间紧绷，挺直脊背。

霍衍又回过头去，林芷已经过完了马路，一路上完全没有回头再看一眼的意思，直至走进了那扇玻璃制的四开大门里，完全消失。

“我说，”徐灏景没有错过霍衍的表情，霍衍眼里刚刚燃起的焰火在经过一阵叫林芷的风后，完全湮灭了，他拍了下霍衍的肩，劝慰道：“天下女生千千万，不行咱就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