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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Chapter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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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盛在退房时不小心看到了宾馆的价格,那数字让他惊讶,很不便宜。他才反应过来,这个宾馆独享着一栋楼,服务人员客气礼貌,这些东西都是很昂贵的。

外面刮起了北风,日落时间越来越早。他们俩一出宾馆的门,就被冷风透了怀。李家淙看他穿的少,以为他又没什么衣服穿,把冲锋衣脱给了他。

李家淙说:“我还有一件。”

李盛推回去:“冷,你穿吧。”

李家淙给他披上:“我这就打车走了,冻不着,你也回吧。”说完就招了停在面前的车,跟李盛摆手再见。

李盛只能拿着他衣服,目送他离开后,裹上了那件外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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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城十一月末,干枯的枝桠庞大地伸展在这座城市,像是消瘦的病人,褪却皮肉,只剩下扎楞楞的肋骨。

云记的中午很忙,他们错峰吃饭,两点多,终于轮到李盛休息,刚坐下了打完饭,手机突然响了。

号码很陌生,接起来是让他意外又震惊的消息——黄茵的奶奶过世了。

在这之前,黄茵曾用他手机和家里联系过几次,那边记了下来。对方让李盛帮忙转达消息,李盛饭也没吃,去前厅找黄茵。

玻璃窗透过来的阳光打在黄茵身上,漂亮得像是画儿里的人,她正和同事说笑,看见他过来,招了招手。

李盛走过去,把黄茵叫到一边,用柔和方式把消息告诉了她。

不过还是预料中的场面,黄茵立刻泪如雨下,明媚消失,身上的阳光也都散了。

李盛失去过至亲,他知道这种滋味,心里跟着难受起来。

黄茵去请了假,经理对这种事倒是通了把人情。黄茵脱下漂亮的工作服,跑到酒店门口,四处张望着,突然看了什么,向那个方向跑过去。

曹腾正在给客人停车,黄茵哭天抹泪地过来把他吓了一跳:“我操,怎么回事儿?中午不还好好的么?”

黄茵抱着他哭了一阵,把事说了,希望曹腾能陪她一起回去。

曹腾一脸为难:“我上个礼拜刚多休了一天,这礼拜不好请假了。”

“就请这一次,陪陪我。”她一个人太没有着落,太没有依靠,心慌得特别厉害,“实在不行,我去求求经理!”

曹腾啧了一声,给她擦眼泪说:“宝贝儿,你就自己回去吧,你回去这一趟不一定几天呢,我啊,就留在这儿给咱俩挣钱。”

“真的……不能陪我么?”

“太麻烦啦……”

黄茵怔然,极致的失望贯穿她的心底,大脑一片空白。她不是张扬厉害的女孩,不会打人,也不会骂人,只是垂着头走开。

“我陪你回去吧。”

黄茵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

“你家离我家那不远,我正好回一趟家,把家里窗户糊上。”

黄茵脚步一顿,这一刻,她眼中泪水停了。她转头看向李盛:“谢谢。真的……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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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败的路,露顶的房。人躺在屋里炕上,满头白发的老太太,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黄茵抱着她奶痛哭一场,哭到嗓子嘶哑。

李盛去和村里人打听,帮忙联系了葬礼的事宜,很快搭了棚子,运来了棺材。黄茵便换上孝衫跪在灵前。

她家人少,亲戚不多,只有黄茵自己一个人跪着,没有多久,院子里就再没什么人来道节哀,空落落的荒凉。

这样的场景,李盛很熟悉。他那时候觉得没人来地吊唁也好,他就可以安安静静地和他爷待一阵儿,说会儿话。

李盛陪着黄茵,一语不发地陪她守了一整夜。一直到第二天的下午,黄茵的父亲才闻询赶回来,他爸意思意思地哭了几声,然后张罗着要办席,把钱往回收一收。

黄茵熬了两天一夜,又不住地哭,眼睛肿得像核桃,整个人很憔悴,强撑着对李盛露出一个温暖地笑来:“你不是还要回家?”

李盛:“不急。”

黄茵摇头:“我爸回来了,不用我顶着了。你也不用陪我了,走吧。”

李盛看了眼他爸,那样子像是个酒鬼,刚进来就带着一身酒气,他不太放心:“没关系,我可以再……”

“不用啦,”黄茵突然上前一步,抱住他,“辛苦了李盛,谢谢——和你说过很多次谢谢了,但真的很……谢谢。”

李盛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黄茵擦干眼泪:“明天结束之后,我也就回了。我们回去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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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盛是坐着小三轮从黄茵家那边出来的,到石桥半小时的车程,一走快两个月,回来竟然有些陌生。

推开门,空气微带腐朽,尘氧在单薄的阳光里飘动。李盛投了抹布,把家里擦了一遍。用塑料把窗户封好。

他进屋没多一会儿,邻居就发现他这儿回来人了,站在墙头往他这边看。李盛走出去打了个招呼,邻居连忙说:“前两天,有人来找你呢!”

李盛愣住。

邻居继续说:“一个老头。我也不知道你去哪了,他把电话给你留下了,你打一个吧!”

邻居取来记着号码的纸,那上面的号码他认识,是那边又来人了。

李盛回到屋里坐了半天,拿出手机,拨打了这个电话。那边接起来,是一个衰老的男声:“喂,哪位?”

李盛咽了咽干涩的喉咙说:“李盛。”

电话那边停顿了一下,和他简单聊了几句,自己介绍了自己是谁,尽管对方相信李盛应该已经清楚了。

男人约了见面,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他并不能去到外面,见面的地方就是那个李盛曾偷偷去过的、对方的家里。

李盛答应了他,收拾完屋子,就坐上了公交车。快下车的时候,李盛才开始想自己为什么要来,这明明是自己怕的事,最没办法面对的事。

可他还是答应了,他内心有多渴望再见那个人,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

走进村子,拐到巷子口,他就看见了门口站着的那个男人,年纪和他爷差不多,一样的骨瘦如柴,面颊凹陷。

李盛快走了两步,站到了他的面前。

对方用一种很深的目光打量他,他眼底浑浊,却漂浮着岁月的哀伤。把李盛让进门,两人一直默然。

这个小院要比他和他爷住的院子好些,外墙上贴着瓷砖,还有一些漂亮的花纹,进了屋,地面平整,举架也高,像是进到了间寺庙一样,屋里有着浓重的焚香味,房间里还意外地挂着一张纸,上面是书法字。然而整个房间空得不能再空。小桌、冷灶、光秃秃的薄炕。

他坐到桌前,余光看到了旁边里屋探出来一个脑袋,在偷偷地看他。他并不转头,目光盯在桌面上。

男人——他应该叫姥爷吧,给他倒了一杯水,他腿脚似乎也不好,走路很慢,张开嘴说话,牙已经没有几颗了:“我知道你爷爷那边过世了,还以为你没人照顾。都忘了,你都这么大了。”

李盛嗯了一声。毫无意义。

男人又给他拿了一个苹果,干瘪干瘪的苹果,像是留存着过冬吃的,眼下拿出来待客。

李盛局促地接受着。

过了好久,男人才缓缓开口说:“我也是土埋到脖子的人了,这辈子就没舒坦过,我闺女……”

他看了眼卧室,里面的人嗖地缩了回去:“这些事,不知道你爷跟你说过没有,你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我都得说——我闺女那时候就你这么大吧,胆子小,出了事不敢说,怀了孕也不知道,更不敢告诉别人,等知道了,想打胎也晚了。那时候医疗也不好,只能生下来。那人身上案子背了不止这一两件,反正枪毙没跑。警察逮住他,逮得特别快。”

李盛把头埋得更深,这些事,他是知道的。

“你生下来之后,她精神状态就不怎么好了。发生这事儿搁了谁,都难。你爸啊,你没见过,我也没见过,但他造的孽不小。我不道自己什么时候撒手要走,就剩她一个人,我不放心。我没什么能留给你的,也不指望你能照顾她,但你心里得记着她,等我死了,给我收个尸,她没了,也给她收个尸,咱们这辈子,也算是做过一家人了。”

李盛突然眼眶一酸,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一家人三个字,有点崩不住眼泪,用手指擦了下鼻尖。

这时候,房间里躲藏着的女人走出来,歪着头看他,看他欲哭强忍的难堪样,李盛越是转头,她越是弯着腰,凑过来看。

她问:“你怎么了?”

男人说:“婷。你知道他是谁不?”

“不知道。”

“你看跟你像不?”

“有点像,有点不像。”她上手去扳李盛的脸,李盛眼里蕴着泪,错愕地看她。

老男人对李盛说:“她不打人,就是分时候,会糊涂。现在已经好多了。”

一双手在自己脸上慢慢抚过,她似乎在描摹着自己的样子,忽然认真地说:“我看他眼熟,在哪见过。别哭别哭,你是不是那个找不到家的孩子。你告诉我你找谁,我帮你。”

这一瞬间,李盛的眼泪狂涌,湿润了那双柔软的手。他站起身来,从裤兜里拿出来他所有的钱,纸票的,硬币的,噼里啪啦放在桌子上。张了张口,想说什么,终究无声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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