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霖被闽霁忽悠得迷迷糊糊,这么大的事儿他确实应该请教父亲,立刻写就一封信,匆匆取出信鸽挂上信筒。
正如闽霁所说,泠州、桐州和韶州已经打成一锅粥。事不宜迟,王家必须快些拿主意,否则战火很快会蔓延到翠微山。
随从们各个忧心忡忡,其中一人犹豫问道:“大郎当真相信闽使所言?如今天下都在传陛下有意打压世家,甚至连一向衷心于陛下的京城钱家也不例外。可是,按闽使的说法,陛下倒是有重用世家之意。”
钱侍郎倒台之后,天下人便觉得什么狗屁新政都是幌子,皇上就是要世家大族把积累的财富吐出来。
另一个人接着劝说:“如今中原已然开战,我们不如静观其变。倘若朝廷式微,我们宜静不宜动,否则无异于陪葬。”
又有一人连忙赞同道:“诚哉斯言,我等此行宗旨在于稳妥为先,不宜再起波澜。借助端亲王的权势稳固圳海之地,即便中原局势混沌不明,王氏家族亦能保有退避之策,不才始终相信此计实为上佳之选。”
更有心直口快的人直接说:“闽使年幼,又无实权,她的话恐怕当不得真。”
王熙霖当然也有重重顾虑,一咬牙,还是把信鸽放了:“你们也说了,闽儿无权无势,当初她是走投无路被我妹妹收养。她最大的依仗就是王家,南下赈灾也是借助王家的影响力,她难道会傻到算计王家不成?”
众人面面相觑,觉得这好像确实说不通,便不再言语。
帆影渐落日边斜,船身轻吻浪边沙,「出游」月余,闽霁终于回来了!
秋色早早地恭候在码头,带着重重行囊上船,甚至给亲卫们也带了替换的衣衫。
侯府出行必须体面,总不能一行人灰头土脸地进城,活像糟了海寇劫道。
王氏族人群起惊叹:“嗨,不愧是京城贵族,气派二字被他们演绎得淋漓尽致。”
他们一边说着酸话,一边不由自主地互相打量,然后默不作声地去擦擦脸,再掸掉一身灰尘,皱巴巴的衣服也尽量扯平整。
秋色一边装扮闽霁,一边忍不住心疼:“女郎受苦了!大舅父也太没分寸,一点准备都没有就带您出游,这住的什么地方,一股子腥臭味。”
闽霁摇头浅笑:“好玩的,下次带你一起出来。”
码头上有官兵维持秩序,闽霁看到后微微皱眉,秋色赶紧解释:“先头有刺客袭击端亲王,因此王刺史格外紧张,原还说要亲自来接女郎。我说使不得,女郎此为出游,又不是公务,担不起的。”
闽霁不慌不忙地问:“端亲王可有受伤?”
秋色支支吾吾半晌,方才回话:“伤得不重,但是……但是……就是后来有了林杪贴身照料的事。”
闽霁忍不住发笑:“有趣得紧,一会儿让府医去给他瞧瞧吧!若有人拦着不让瞧病,你就说人原是宫里的太医,医术了得,是陛下赏赐予我。因此我任特使来亳州时,没让朝廷再安排一位太医随行。”
秋色应下了,但忍不住好奇:“女郎觉得端亲王的伤有蹊跷?”
闽霁轻轻敲打一下:“这一个月过得很自在吧,你都变得没规矩了。”
秋色赶忙认错:“属下多嘴。”
闽霁轻轻哼一声,转头对浅墨说:“正巧官府的人在,你去同大舅父说,将海里救下那人交给官府处理。”
停顿一会儿,她又多叮嘱几句:“派两个稳妥的人跟着,确认官府安排妥当再回来,以示将军府看重。”
浅墨见闽霁神色认真,便道:“奴婢亲自去盯着,以免他们粗手粗脚,伤者仍是昏迷不醒脆弱得很。”
闽霁点点头:“快去快回!你也辛苦了,回家可好生休息几日。”
秋色满脸欣慰地看着:“女郎对浅墨可还满意?”
闽霁可爱地皱皱鼻子:“哼,你自己去问她吧,一路上念叨多少回了,‘秋色姐姐在就好了’,‘秋色姐姐一定不会呜呜呜’……海水都被她哭得涨了一寸。”
回府的路上,闽霁注意到街上不似往常热闹,她想来应该是有不少外族闹事的缘故,就没多理会。
中原战乱,外族可不就蠢蠢欲动了。
这一趟出游大家都累得够呛,主要实在是不适应海上生活,将军府里便没多折腾,只是做了丰盛的菜肴权当接风洗尘。
闽霁沐浴之后就没出屋,直接在软榻上摆案几,吃完倒头就睡。
秋色笑着给她擦擦手,温柔地塞进被窝。
“我明天可能要病了。”闽霁未卜先知般说道,“这叫什么?嗯,疲乏过度,正气亏损,是为虚证。”
秋色略微担忧:“我看众亲卫的情况也不好,都没什么胃口,餐后剩下好些大肉。”
闽霁哼哼哈哈地笑起来:“那不稀奇,不是没胃口,就是不吃肉了。”
“你是不知,我们可惨了,关外全是肉,到后来我们一闻到肉味就想吐。那里种出点儿新鲜蔬菜可稀罕了,人人都来抢。水果更是难得,于荒郊野岭找到两颗酸果都觉得是人间美味。”
“海上航行时更惨,新鲜肉也吃不上了,全是肉干,梆梆硬。”
秋色好奇地问:“海上还能少了新鲜的鱼肉吃?”
闽霁捂着被子偷笑,幼稚地说:“我不吃,他们在船尾拉屎,人吃鱼,鱼吃屎,嘿!”
秋色赶忙捂住女郎的嘴:“你看见了?真是的,浅墨怎么做事!女郎可千万注意了,以后不可看,不可说。”
闽霁咯咯笑,心里不以为意,但也没跟秋色理论。
在秋色在世界里,让女郎看见腌臢事,就是她伺候不好,是为失职。
不管当时她有没有在女郎身边。
第二天闽霁果然发病,只好软绵绵地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翻阅各种公文和信件。
这一个月里发生了很多事,最严重的一件事情是大哥打败仗,但好在责任不在于大哥指挥不当,而是朝廷出了内鬼。
“韶州起兵反了。”秋色小心翼翼地说,好像生怕说话大声会增加敌人的气势。
“无妨。”闽霁胸有成竹道,“韶州百姓安逸惯了,比你更怕开战。此地一向富庶,历史上也没有起义的传统。”
秋色听完安心不少:“对对对,民心至关重要。”
闽霁十分赞同:“倘若百姓相信此战是因为世家大族不肯放田而导致朝廷发兵征讨,到时候别说民心,军心都得乱,说不得叛军还会阵前倒戈。”
想到这里,闽霁赶紧说道:“研墨吧!也不知大舅父会怎么说,还是我自己给外祖父写信吧!”
秋色勉强劝一句:“女郎好生休息。”
见闽霁不应,她只好让人布置书桌。
在此期间,闽霁坐在床上继续拆信,正好拆到温远舟的信件,一看入迷,就忘了外祖父那茬。
温远舟确实当得起一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夸赞,他连航海的事情都懂,在短短时间内招募贤才绘制出一套帆船图纸。
难得的是,温远舟竟然注意到海上航行吃不到新鲜果蔬这件事。
他提议移种蔬菜到船上,等到目的地时蔬菜正好成熟,采摘后便可将种植箱留在岛上。
如此,往返两趟的前半段行程里,都能吃到一口新鲜的。
帆船图纸几经修改,可谓十分完善成熟。
帆船以稳定、宽敞、耐风浪为设计理念,特别优化了货舱结构与帆装系统,旨在高效、安全地运输鸟粪石这一特殊货物。
全长约30丈(约100米),宽约10丈(约33米),吃水深度2.5丈(约8.3米),确保足够的承载量和航行稳定性。
船体材料选用优质松木为骨架,外包以厚实的柚木板,缝隙间填充桐油和麻絮,增强防水性。
设置两个大型货舱,分别位于船体中部,靠近龙骨位置,以减少摇晃,顶部加装防水隔板,防止海水渗入。
考虑到鸟粪石的特殊性,货舱内壁涂以石灰混合物,以吸收异味,并设有通风管道,保持空气流通。
船首与船尾各设一吊臂与滑轮组,方便快速装卸货物,减少停靠时间。
闽霁越看越满意,喜滋滋道:“立刻誊抄一份,送去大舅父那儿,就说是向他讨教。”
秋色看了一眼,提议:“青松最会描花样,她手巧,交给她可好?”
闽霁笑道:“你安排吧,你是最公道的。”
刺绣是婢女们的基本功,闽霁屋里哪一个人不会描花样?
秋色显然是给青松创造机会。
浅墨、青松一直平起平坐,这一次浅墨随女郎出游月余,青松肯定会觉得失落。
不一会儿青松进入里屋,她发髻简朴素雅,身姿轻盈如风中细柳,是个文静可人的模样。
闽霁召她近身,语重心长地叮咛:“运输船与武器同理,壮盛足以兴邦,匮乏亦能致祸。故绘图之时,务必精益求精,纤毫勿失。我以兵戈喻之,其机要之处,你应深明于心,图纸切莫示于外人,慎之又慎,可明白了?”
青松茫然地点头,一脸不堪重任的惶恐。
秋色温柔地把她推向书桌,说些宽心的话:“女郎选择你,便是信任你。你还如从前那样就行,谨慎做事,守口如瓶。”
绘图完成之后,闽霁安排四个亲卫护送青松出府。
秋色好笑地说:“那不是抬举青松的话嘛,怎么女郎也当真了?瞧这一脸凝重。”
闽霁摇摇头:“是抬举青松,但也是实话,此事若成,利在千秋。”
然后她又点点头,愁道:“哎,你们从小跟着我,富贵乡长大的人儿,全是一副软绵绵的样子。”
秋色惊讶:“怎么?女郎喜欢泼辣的?”
闽霁嘿嘿笑:“最喜欢你这样的,所以不舍得你泼辣么!但也得有这么个人不是?”
作者有话说
第108章 贵族气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