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宿的书，祝昭终于把昨晚上那段不愉快的回忆从自己脑子里赶了出去，没有什么是比和小伙伴一起重温自己的黑历史更为羞耻的事情了。

舟舟倒是睡了一觉之后把昨晚的事完完全全抛在脑后，只留下祝昭独自羞耻。

眼看着舟舟已经到了幼儿园教室，按照祝昭安排的日程表现在是背唐诗的时间段。

其他小朋友在玩老鹰捉小鸡，除舟舟外的所有人都参与了进去。老师见她有些不合群问到：“舟舟小朋友，你不想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吗？”

舟舟坚定地摇摇头，把写着她名字的小椅子搬到安静的教室一角，端坐在椅子上，等待祝昭给她讲解今天所要背诵的唐诗。

“祝昭，你让舟舟先去玩积木吧，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你。” 阿尘一脸严肃地叫住了祝昭。

他这副严肃的样子难得一见，祝昭嘴上埋怨着为什么非要在舟舟背唐诗的时候说，却还是依照阿尘的安排让舟舟自己去玩一会儿。

牵着祝昭的手走到屏幕前，阿尘双手背在身后，跟个老学究似的盘问她：“这段时间，你是不是没有关注过舟舟的【人物属性】。”

上一次点开【人物属性】似乎还是十天前，因为数值都没有太大的变动，加上祝昭的心情也不大好，她确实没有过多关注。

不过这应该不是太大的问题吧，祝昭不解地看向阿尘，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把这件事特意拎出来说。

竟然长达十天都没有点开看过！阿尘倒吸一口凉气，皱着眉示意祝昭赶紧打开看看。

祝昭虚点了一下【人物属性】的图标，缩小版的舟舟和属性面板共同出现在屏幕上。

舟舟今天穿了一件毛线织成的淡粉色外套，外套帽子边缘缝了两只毛茸茸的兔耳朵，走路时两只兔耳朵也跟着一蹦一跳。

真可爱，祝昭忍不住上手隔着屏幕摸了摸。

可惜摸到的是冰凉微润泛着水汽的屏幕，一点也不毛茸茸。

她心怀不甘地收回手，旁边的属性数值却给了她一个大大的震撼：“怎么会这样？”

【人物属性】成长系统五三零号实时检测

系统控制者：祝昭

系统宿主：祝舟

宿主年龄：3岁

智力点：38（同龄人平均数值为31）

专注点：40（同龄人平均数值为29）

体质点：24（同龄人平均数值为27）

压力点：72（好累……好困……想要和盈盈一起玩积木……）

才艺：[1]绘画13（入门级）

像舟舟这个年纪，智力一年提升10点才是正常情况，在短短一个月里，竟然提高了2点。

专注可能因为舟舟这段时间专心学习目不窥园，提升了足足6点！

体质提升了2点，才艺里的绘画提升了2点。

原本是个可喜可贺的好成绩，如果没有看到压力一下子从12飙升到了72。

祝昭眨眨眼难以置信：“阿尘，这个系统会不会检测结果有误啊？”

“不会有错的。”阿尘皱着一张包子脸，闷声闷气地说到。

他告诉祝昭，系统测试期间，为了调试数值，万界管理司甚至派遣出了所有管理员携带系统检测装置穿梭于不同时空，对不同小世界的人类进行检测。

他的调研样本是二十一世纪每一年里夏国全年龄段的人。

别的属性暂且不论，单说压力这一项，夏国十五岁的学生平均压力值为86，十八岁的学生平均压力值为103。

十五岁的学生面临中考，十八岁的学生面临高考，这两场考试对学生们来说能算是决定命运的存在，压力值高也是符合常理的。

但舟舟才三岁，没有任何考试需要忧心，没有任何生活的重担需要背负，竟然压力值也和他们相差不远。

阿尘拿出了一块板子，输入舟舟的数据，上面很快生成一张曲线图。

曲线图的走向明确地告诉祝昭，如果继续这样下去，舟舟的压力值很快就会和他们持平了！

祝昭颓然地抱膝坐在蒲团上喃喃自语：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见她还没有明白最深层的缘由，阿尘再度添了一把火。

他用自己的积分买了两本小学一年级数学教材的上下册，用肉乎乎的小手递给祝昭：“你看过目录就知道了。”

一开始和舟舟绑定的时候，祝昭书柜里只有阿尘添置的那三本书，实在匀不出积分来购买数学教材。祝昭只能按照自己的经验，结合幼儿园老师的教学进度给舟舟安排任务。

这还是她重生后第一次接触一年级的教材，她接过封面精致的书籍，轻轻用指腹摩挲了一下，小心地翻到目录页。

数学一年级上册要求学生认识钟表、认识图形，学会十以内数字加减法，二十以内的进位加法，这些舟舟竟然在一个月内都完成了！

祝昭不敢置信地惊呼出声，她又不死心地翻开数学一年级下册，目录上二十以内的退位减法正是舟舟目前在学的。

阿尘拉过一个蒲团，坐在她身旁：“舟舟才三岁，但你让她一个月内学完了六岁的孩子半年才能学会的知识。”

祝昭是一个极其聪明的人，一点就通，这些东西不用别人提醒也能想到。她低头不语，欣慰之余，又觉得自己的要求着实荒唐。

从前祝昭很讨厌那些自以为是的父母，人家都是笨鸟先飞，这些父母是自己不飞就生个蛋让自己孩子飞。

可她现在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她想要把舟舟变成让父母骄傲的女儿好代替她的位置，但她和那些拼命压榨孩子的父母又有什么区别？

这只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是她最自私的想法。

屠龙者终成恶龙，她终究是变成了她自己最讨厌的人。

怕她钻入牛角尖，阿尘轻轻抚着她单薄的脊背宽慰到：“你不必太自责，你也是第一次做系统，有疏漏很正常。况且你也是为舟舟好。”

“我都是为了你好”，这句话恐怕是夏国孩子最讨厌的话之一了。

祝昭苦笑两声，她犯下了和当年她父母一样的错误。

她是第一次做系统，她的父母何尝又不是第一次做父母呢？错只错在，做系统和做父母都不需要考试吧。

*

好在发现的时间尚早，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祝昭轻声呼唤着正在玩积木的舟舟。

屏幕可以切换视角，“第一视角”只能看到舟舟所看到的内容。“第二视角”可以以旁观者的角度观察到舟舟的一言一行。

舟舟清亮的眸子透过“第二视角”看过来，清凌凌的目光看得祝昭心头越来越发慌，或许舟舟也早就厌恶了这个喜欢说教、每天逼迫她学习的系统了吧。

没想到舟舟却乖乖地把积木搁回原处：“姐姐现在是要教我背唐诗了吗？”

听到这话，祝昭十年后想起都得扇自己两耳光：我真不是个人啊。

祝昭只觉得自己有千般错、万般错，连询问舟舟的话都吞吞吐吐地说不出口：“舟舟，你现在每天……是不是都过得很辛苦，一点也不开心。”

舟舟犹豫了，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吐露实情。

祝昭心里咯噔一下，多半是真的有情况舟舟才不愿意说：“你可以告诉我你真实的想法，我不会生气的。”

“我想和盈盈玩，盈盈现在都不理我了。”舟舟带着哭腔，声音小得像是蚊子在哼哼。

祝昭眼睛发酸，吸了吸鼻子:“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不知道你想和小朋友们玩，不想一天到晚学习。”

盈盈不和舟舟玩，并不是她做了错事把盈盈惹恼了，归根究底还是她的时间都被学习占据了，根本没时间和小朋友玩。

舟舟心里知道这一点，但还是没有把过错归到祝昭安排的学习计划上头，反倒让祝昭心里头更加不好受

“因为我担心如果没有完成任务的话，姐姐就不会再理我了。” 舟舟扬起小脸，和祝昭如出一辙的杏眼里水光盈盈泫然欲泣，“我会完成任务的，姐姐永远陪着我好不好。”

即使祝昭再亲和，作为从小就缺乏安全感的孩子，舟舟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讨好祝昭，完成祝昭要求的每一个任务，只为了让祝昭能够永远陪在她身边。

就算这些任务对小小的她来说过于苛刻了，她也从未抱怨过。

祝昭狼狈地擦掉眼角的泪水，想要冲出屏幕把舟舟揽进怀里，但她做不到。

甚至连舟舟的愿望——要祝昭能够永远陪在她身边或许也做不到。

祝昭只能压抑住满心的无奈和心疼，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舟舟：“我们是永远的朋友，我不会抛下你的。即使我布置的任务你没办法完成，我也不会抛下你的。”

在这一声声的承诺中，祝昭说服了舟舟也说服了她自己。

她这时才真正读懂了纪伯伦的那首诗《你的孩子其实不是你的孩子》，或许她不应该过多地控制舟舟。

如同她想对舟舟说的那样：我对你的爱与你是否优秀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