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还不像十几年后那样禁放烟花爆竹，鞭炮声噼里啪啦响了一整夜，会一直持续到天明。

舟舟和盈盈两个没过多久就玩腻了兔子灯，找大人要了点钱去买烟花爆竹。

最后两个人在摊子上挑挑拣拣精打细算，买了一盒糖炮，一盒摔炮，一把仙女棒，一盒会转的小陀螺，正好把钱用光，一分不剩。

祝昭小时候也是玩惯了这些东西，尤其是糖炮和摔炮，几乎年年都买。

爷爷喜欢抽烟，所以他房间的柜子上常常放着一两个打火机。祝昭和现在还没出生的堂妹两个人趁着大人不注意，直接溜进房间拿了打火机，找个僻静无人的地方把炮放完才肯回去吃饭。

小孩子总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祝昭长大之后就对这些东西敬谢不敏了，不是担心摔炮在手里爆开，就是担心铁丝花的火星会燎到衣服上。

等到禁放烟花爆竹的条令一颁布，直接没得玩了。

舟舟手里拿着一根香，上头用打火机引燃了，能够用来点燃引线。

她把仙女棒递给盈盈，看到香的顶端变暗了，被灰糊住了，小心地吹了吹，重新变亮之后才把香凑到仙女棒前头。

仙女棒“呲”的一声，开始喷出绿色的焰火，两个小姑娘开心地用仙女棒在空中画着圈。

一直玩到凌晨三点，实在熬不住了，舟舟和盈盈才跟着父母回家去睡觉。

*

这天睡得晚，起得自然也晚。

大家睡到自然醒之后差不多早上十点了，正好省了一顿早饭，直接去奶奶家吃午饭。

在去奶奶家的路上，遇到了卖气球的小贩。他手里攥着一大把气球的线，深红色的气球飘在空中，上面印着年年有余的图案。

图案里抱着鲤鱼的年画娃娃画得活灵活现，胖嘟嘟圆滚滚的，喜庆又吉祥。

在这一天，南辉厂家属区的大部分家长都会给孩子买一个大红气球。

祝昭也不知道到底是这边的习俗使然，还是家长想让孩子高兴，反正在她记忆里小时候每年的大年初一，父母都会买一个气球给她。

还会把细细的棉线拴在她的手腕上，免得一下没拿住，气球飞走了，年年春节期间都能看见高高的树枝上头挂着气球的残骸。

看着被孩子们围在正中的小贩，祝思来掏出钱包，问舟舟：“要不要给你买一个？”

大概是“同行相轻”，舟舟一扭头，哼了一声，她才不要买。

这个气球居然要五块钱！和她做的帽子气球一样贵了。舟舟觉得这么个普普通通的气球怎么可以和她珍贵的手工作品相提并论，很不高兴地拉着祝思来和周云瑛走了。

*

易清县这边大年初一的中午是要吃猪儿粑的。

用糯米粉揉成面团，再包上馅料，用芭蕉叶包着放进锅里蒸，刚蒸熟的猪儿粑细白如瓷，像是憨态可掬的小猪，故得此名。

爷爷奶奶起了个大清早，一大早就开始为这顿饭做准备。等舟舟一家到了的时候，猪儿粑已经蒸上锅了，隔着蒸笼都能闻到一股香气 。

大约是新年的缘故，赖春花今天非常和蔼可亲，即使小叔陪着小婶回娘家住了好几天连除夕和大年初一两天都不在家这件事也未曾让她动怒。

她没有板着一张脸不说，还一直面带笑容，给大家介绍她做的甜咸两种口味的猪儿粑。

咸味的馅包含猪肉、炸豆腐、小葱、芽菜和苕子。

甜味的馅里放了白糖、芝麻、花生碎。

猪儿粑蒸熟还要一会儿，爷爷奶奶房间有一台小电视，不想在客厅兼饭厅里被这些大人们逗着玩的舟舟，溜进爷爷奶奶房间看电视去。

大姑二姑离爷爷奶奶家比较近，一早就带着孩子来了，舟舟进房间的时候姑姑家的两个表姐都或坐或站地盯着电视目不转睛地看。

她们都不约而同地带了一个红气球来，进了房间之后就把红气球“放生”了，一对如出一辙的气球抵着天花板，两个气球紧紧挨在一处。

姐姐们听到舟舟进房间了，招呼舟舟和她们一起看《还珠格格》，还把最好的位置让给了她。

看着电视里的小燕子穿着一身红色的衣服在御花园里上蹿下跳，两个姐姐都忍俊不禁，只有舟舟的心却跟着那两个红气球飘在天花板上，不住地扭头往那边看。

起先义正词严地拒绝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看到两个姐姐都有而她却没有，舟舟又开始觉得不是滋味。

爷爷祝昌寿本来是想进房间陪着外孙女、孙女说说话的，却在门口就发现了舟舟的心不在焉，拉着祝思来问到：“你怎么没给舟舟买气球？大过年的这点钱都舍不得吗？”

祝思来直喊冤：“爸你这就纯属冤枉我了，我问她要不要，她自己说不要的。”

祝昌寿只觉得眼前的好大儿越看越不顺眼：“她说不要你就不给买？她是不想让你多花钱！”说罢，直接气冲冲地往门外走去。

祝思来吓得丢了三魂丧了七魄，大过年的把自己亲爹气得离家出走，不消一天，半天就能传遍南辉厂，他还要不要做人了？

他连忙追出去：“爸，有什么东西要买的我去买！你回来歇着！”

祝昌寿脚程快，都走到了那棵大榕树下了，头也不回地摆摆手：“你回去吧，连你闺女都管不好，到管起你老子的事儿来了！”

祝思来无奈，只得退回来。

没一会儿猪儿粑就蒸好了，白白净净地躺在翠绿的芭蕉叶上，让人胃口大开。

大姑祝思荷招呼三个正在看电视的女孩儿赶紧自己过来拿，天冷了饭菜凉得快，猪儿粑一凉，皮就会变硬不好入口。

两个表姐看小燕子智斗皇后和容嬷嬷看得正起劲，嘴里说着马上马上，屁股却不挪窝，还是坐在电视机前头。

倒是舟舟每天都准时准点吃早饭，今天漏了一餐早就饿了，乖乖地站到饭桌前，手指扒着桌沿露出一个小脑袋来：“大姑帮我挑两个吧。”

“还是我家小幺儿乖，不像你两个姐姐，一点都不听话。”祝思荷把她抱起来放到凳子上。

猪儿粑吃多了胀肚子，祝思荷只帮她夹了两种口味的猪儿粑各一个装在碗里，递了一双干净的筷子给她。

见两个大的还没有动静，不悦地冲着房间里头喊：“还不赶紧出来，妹妹都出来了，你们两个当姐姐的再不出来我拿棍子来请了。”

新鲜出炉的猪儿粑的皮软糯的同时又很有嚼劲，和甜咸各异的馅儿搭配在一起恰到好处。

轻轻咬开薄薄的皮，咸味的猪儿粑里头鲜香的猪肉混着小葱芽菜，咬一口满口生香。

甜的猪儿粑里用白糖和芝麻做成的馅儿早就融化了，和蜂蜜一样若是不及时吃就会从皮里溜出来，流到碗里。

旁边的两个姐姐开始了甜咸之争，大表姐说咸味的香，甜味的太腻了。二表姐说咸味的太油了，像是往人脸上糊了一层猪油，不像是甜味的吃了就让人高兴。

舟舟连馅带皮啃了一大口放在嘴里嚼啊嚼，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还是甜味的好吃，她当机立断加入了战局，坚定地站在了二表姐的一方。

二对一，甜党大获全胜，气得大表姐拂袖而去，纠缠长辈们去了，非要他们说一说哪个口味的更好吃。

*

下午厂里要在俱乐部面前的广场上举办春节的游园活动，吃完午饭，舟舟一家三口就告辞了。

临走前赖春花叫住他们，递过来一袋放凉了的猪儿粑让他们带回去吃，祝思来坚持说不要，赖春花非要给。

舟舟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你来我往地推辞。

第一回合祝思来说不要，赖春花非要往他手里塞。

第二回合祝思来直接把这袋猪儿粑放在了饭桌上，拔腿就走，赖春花一直提着追到门外。

第三回合祝思来动摇了，说：妈你留着吃不好吗？费心给我们干什么。赖春花也开始打起感情牌，一年也就这么一回，每家都准备的有。

果然这套流程是世代流传下来的，古有皇位的三辞三让，今有红包的三辞三让，就连猪儿粑也不例外。

赖春花见祝思来收下了，才满意地笑了，又多嘱咐一句：“甜的猪儿粑我在叶子上剪了个口，你们煮的时候注意点。”

祝思来看了一眼果然是这样，笑道：“妈，你操心这些干嘛，甜的咸的不是一样吃？”

赖春花拍了一下他的胳膊：“你不挑，但是你家闺女挑，她就喜欢吃甜的。我给你们多装了点甜的，到时候你们煮给她吃。”

起先出门之后一直没回来的祝昌寿终于回来了，祝思来没看见他人就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对着楼下喊到：“爸，你还不赶紧回来吃？再不吃都凉了。”

祝昌寿急匆匆走上二楼，把刚刚买的红气球递给舟舟：“那个卖气球的人真是跑得远，都跑到俱乐部那边去了，找了半天才找到。”

看着门口这一家子人又问到：“准备走了？不多玩会儿？”

祝思来说他们要去参加春节的游园活动，祝昌寿也不多留他们。

舟舟和爷爷说了声谢谢，一家人和爷爷奶奶道别之后一起往楼下走去。

走到榕树下时，舟舟无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祝昌寿和赖春花还在窗边注视着他们。

祝昭在意识空间里忽然深深叹了口气，或许亲情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

家人之间有争吵，有怨恨，但也有温暖。

很多被不被家人善待的孩子不愿意脱离家庭，也是因为贪恋那片刻的温暖吧。

*

这几天里祝思来和周云瑛带着舟舟到处去玩，临江广场比往昔更加热闹，除了常见的卖小吃玩具的摊子，竟然还有卖杂耍的。

喷火、顶碗、碎石这些激动人心的项目看得舟舟忍不住随着人群一起欢呼。

周云瑛还大发慈悲地给舟舟买了一个棉花糖，让祝思来直呼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一直到了正月五号晚，他们结束了一天的游玩回到三号家属区，远远地就看见自家楼下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周云理从墙根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向他们一家三口走来：“姐姐，姐夫，要不明天我们带着舟舟去荣城看灯会吧。”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端午节了，大家吃粽子是甜党还是咸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