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醒来后，脑袋昏昏沉沉的，像被人打了一拳。

昨晚似乎做了噩梦，但醒来什么都记不得了。他把头埋在水管下猛冲一把，借此尽早清醒，伸手往旁边拿架子上的毛巾时，突然手里被塞了绵软干燥的布料，“在这儿。”

他吓得一哆嗦，慌张扯过手里的毛巾两把擦干脸，睁眼看清来人后，更是心里发毛。

孟叠微笑看他，“昨晚做噩梦了吗，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等会儿就要拍摄了，你是主角，得精精神神的啊。”

“嗯。”山海微不可闻地答了声，溜得比兔子都快。

孟叠看着逃跑的背影，好奇对方为什么一直躲着他。他明明已经用信仰值清除了对方昨晚的记忆。

“东西到了，我们开拍吧。”

老大和小帅拖着闪送快递进来。几人分好东西，各自装扮。老大还帮略显憔悴的山海上了淡妆，手法之娴熟仿佛哪家Tony。

整装完毕，四人出发到大草坪拍摄。

今天天气晴朗，草坪旁的人工湖倒影着蓝天白云，草地上已有好几组选手在拍摄短片。孟叠他们千辛万苦才挑到人少的地方，保证镜头不会带到别人。

开拍第一遍，全员都很僵硬。

特别是山海，一直明晃晃地在躲避孟叠，状态不佳。此外剧本里还有一些简单的舞蹈动作，需要大家统一排练。幸好老大挺会调度，反复拍几遍，总算顺利杀青。

看着拍完的东西，主导拍摄的老大忍不住感叹，“我还真有点天赋，要不以后当导演去。”

孟叠也满意，顺口夸了他，“等你电影上映，我去给你包场。”

“哈哈哈好兄弟。”老大就想来勾肩搭背，被他躲过去。

不远处，同样在拍摄中的凌风致，已经悄悄观察孟叠他们好久——

怎么他戴着面具跳舞？

怎么他们吉祥物那样用？

怎么他不是主角吗？

“我说大少爷，你能不能集中注意力好好拍完。”葡宁今天连泡泡糖都不嚼了，看着鬼鬼祟祟的凌风致无语道，“有什么好看的，怕对方拍得比你好？”

就算真存了这个心思，凌太子爷也不可能承认，吹着口哨看看天看看地，“看风景罢了。”

凌风致是单人宿舍，没有室友。为了拍这个短片，暂时性地加入了葡宁的宿舍——正好他们三人组差人。

另两位室友只听过凌太子爷大名，平时并没接触，生怕太子爷一句“天气凉了让某两位淘汰吧”中断他俩的追梦之旅，很是战战兢兢地伺候这位高冷男神。

什么高冷男神，不过是中二少年罢了——葡宁看这误会大了，也不好解释，只能催人，“大家都在等你，快点拍。”

凌太子爷见孟叠他们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总算收回注意力，专注拍摄了，“拍好一点，按第一的标准拍！另外别让我一枝独秀，我们四个都是主角！”

他打定主意，既然对方不当主角，那么他也不当，这才是公平竞争！

孟叠帮忙收拾完东西放回寝室，吃过饭再去储藏室时，已经中午了。

依然是小圆独自值班，一反昨日的神情憔悴，今天格外的神采飞扬。看得孟叠心里高兴，信仰值正在向他招手。虽然以一换一，但这是前期必要的投资时段。

“发生了什么好事吗？你好开心呀。”孟叠明知故问。

他的灵魂之海大屏幕上，正播放着陈迎困在试炼场中反复循环的狼狈模样。

“嘿嘿，”小圆笑着打开33号的锁，将手机递给他后，才悄悄耳语，“渣男自食其果了！

“可能坏事做太多，老天都看不过去，昨晚突然中邪！他昏睡中不断咒骂吓人的梦话，不停抠手把胳膊都抠破了，还怎么叫都叫不醒。一大早被送去医院，没得治，医生让转去驱魔协会驱邪呢！”

孟叠笑不出来了，“……驱魔协会？”

——

S市驱魔协会。

二楼某间工作室灯光大亮，中央放着的病床上，双眼紧闭的病人“嗬嗬”直叫，他的手被束缚带捆住，胳膊上抓挠出的血痕涂上了碘伏消毒。

一位年老的白大褂医生站在病床旁，面对着一群灰袍法师，简要地介绍病情，“……该病人处于二级昏迷，口中嘶吼不停，手指抓挠不已。各种仪器检查结果都未显示异样，只能麻烦大法师看看。”

如果有普通人见了，肯定会惊讶于医生和法师共同会诊病人的场面。

但其实这类事情屡见不鲜。世界在普通人认知之外，存在着另外的未知力量。为避免引起恐慌，官方遮掩了灵异部分，只相关人士才能涉足。

白袍法师是这间工作室的领头人，排在他身后的几个灰袍法师是他的徒弟。

他手持一根花纹繁复的银杵，悬在病人额头上方。很快，银杵像被未知力量牵引着旋转，他观察一会儿，确认道：“这是陷入梦魇了，有脏东西找上了他。”

“确诊就好，我回去写病历了，病人就托付给大法师了。”医生不再多留，接下来不是他的领域。

他推开工作室门正准备离开，突然有人迎面而来，见他开门微微点头，还为他单手撑住沉重的铁门，示意他先走。

他看着对方一身的装束虽然纳闷，但没多说，点头致意离开，对方也趁机走进了工作室。

“我来学习一下。”走进工作室的青年相貌英俊，但风格实在混搭——身上穿着深色系法师袍，脖子挂着十字架，腕中圈着佛珠，手里拿着莫名高端的仪器。

看得工作室里的灰袍法师们眉头皱起。

还是白袍法师的大弟子会做人，见老师没有反对，便招呼来人，“司大师慢慢看，只要别打扰仪式就行。”

司渐墨点头，“我明白，只是记录数据。”说完，自来熟地站到病床旁。

白袍法师眼不见为净，权当这人不存在，接过法杖喃喃念咒，喝令徒弟们开展仪式，“护法！替他祛除梦魇，待他梦中回答，便能清醒！”

“是！”早按法阵站好的灰袍弟子齐声回答，纷纷举起法杖。

病床上的病人“嗬嗬”声叫得更响，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放大的瞳孔疯狂乱转！

——

思维深处。

陈迎又一次逃跑失败。

他又一次从床上醒来时，温柔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懒猪起床啦！”

他熟练地闭眼装睡。知道如果自己不回答的话，对方很快会放弃，并且暂时离开。避免了两人的直面冲突。虽然只有十几分钟，但好歹有喘息的空间。

腹部被撕裂后千刀万剐的幻痛还在，他提不起勇气面对那人。

在屡次循环中，他其实已经总结出了很多规则，比如“不能让小方发现自己劈腿”“不能让小方受任何一点小伤，不然都会导致流产”“一旦小方流产，天地瞬间沦为血海，小婴儿会出来钻他腹部”……

但没用。

尽管他足够小心谨慎，总是会触犯规则，小方总会流产，小婴儿总会爬出来吃人。该怎么办呢……

陈迎已经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只记得自己不停地困在循环中，从醒来开始，从痛苦结束。早知道，他一开始不和小方恋爱就好了！小方从小县城追过来时，两人不睡觉就好了！或者，不和新情人勾勾搭搭就好了！

对了，如果他直接……把新情人杀掉呢？

那么小方就不会发疯，那么不会流产，孩子也不会爬出来撕裂他肚子。

他正想着，突然听到耳边有人幽幽地问：“在装睡吗？再不起来饺子就凉了。”

这是小方溜达一圈又回来了，还爬上床来贴着他查看。

声音越温柔，撕破脸时的样子就越吓人。陈迎心中颤抖，知道这会儿必须得回应她了，不然就会像前几次似的下场很惨很惨。

他赶紧影帝附身，揉着眼装作大梦初醒，看到来人惊喜不已，“小方你怎么来了！还以为做梦呢，我刚刚还在梦里见到你。”

“别花言巧语。”小方笑容灿烂得像花一样，催他，“快下来吃饭，饺子都要凉了。”

陈迎翻身下床，看着小方揭开的饭盒，一阵阵反胃。

看着白白胖胖热气腾腾的饺子，谁能想到真实面目竟是蠕动的胖白虫。上次他吃到一半时不小心冒犯了小方，结果虫子全现形了，一口一个爆浆地被塞满他的嘴。

“怎么不吃，我大早上起来给你擀面做的啊。是不是胃不舒服？我帮你揉揉。”小方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眼见着小方就要伸手，腹部撕裂的疼痛异常清晰起来。他赶紧夹了一个塞进嘴里，不敢多嚼硬吞下去，还要做出一脸享受的模样，“唔好好吃！”

但笑得比哭还难看，温柔的小方突然泫然若泣，“是不是不好吃，你在敷衍我吗？”

“没、没有！”陈迎吓得不行，生怕对方又要黑化了！飞快夹起饺子塞嘴里，强压下呕吐感，细嚼慢咽，满脸享受，堪称奥斯卡级别的演技。

小方终于笑了，满脸温柔地看着他，“你慢慢吃，我明天还给你做。”

陈迎闻言喉头一阵滚动，爆浆感越发清晰，眼看就要喷出来！正这时，突然门外有白光乍起！

一个白光披身的法师走了进来，见到小方举起法杖，“驱散吧恶灵！”

法杖顶端光芒四射，小方痛叫一声，却未发现有损伤，趁机后撤两步，仍没忘记单手抓举起陈迎，“哈！原来你奈何不了我！”

“竟不是恶灵……难道也不是梦魇吗，那试试这个！”法师喃喃自语，举起法杖，“愿真神降临，所有恶意、恶念、不该存于此世界之物，驱散吧！”

这次终于起了效果，白光刚沾上身，小方就痛得哀嚎不已，魔化后长出利爪利齿，惨叫着眼看就要消散。

吓瘫在一旁的陈迎终于看清形式，明白白袍法师是来救人，一边啊啊啊叫着救我，一边试图挣脱束缚却没成功，反而惹来只剩上半身的小方回头。

“妄想，我永远不会放过你！”她在最后关头甩出利爪，一把伸到他下面，捏爆！

“啊啊啊啊！”在撕心裂肺的疼痛中，陈迎在驱魔协会的床上惊醒。

他的眼前晃动着灯影，身边围上来一群灰色的人，身体被一双双手随意摆弄。

“除了之前的抓痕，没有别的皮外伤。”他听到人说。

另有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他是内心受伤，某处器官这辈子再站不起来了。”

什么……什么意思？

待反应过来后，虚弱的陈迎痛不欲生，神经幻痛几乎再次将他击晕，“啊啊啊啊啊啊！”

白袍法师耗损不小，一脸疲惫地在弟子的搀扶中坐下。他刚探入意识世界时，飞快浏览过此人的所作所为，有些不屑，又不得不救。

这样的结果勉强也算善恶有报。

“你们做完法了？换我。”一直沉默观察的司渐墨突然道。

法师大弟子看师父没反对，便指挥一脸不屑的师弟师妹，“大家给司大师让让。”

对方所在的驱魔协会研究院再怎么特立独行，也是他们的兄弟单位，这点情面还是得给。

司渐墨得了空间，手中捏诀，将仪器放到痛到无力叫喊的陈迎身上，很快仪器上的五个指数的指针摇摆后静止，给出一串数值。

怎么有点眼熟？

他看向空空如也的左腕，之前戴的是红色的桃花线。心中发沉，突然冷厉地问，“这人从哪儿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