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请求沈琦君没有预想到，她往后退了几步，坐到木椅上，摊开右手指向对面的位置，“姐姐坐，慢慢说，姐姐你什么时候对这种事情如此关心了？”

孙佳玉见她没有拒绝的意思，眉头松了些，但笑是笑不出来的，“实话告诉你，我二哥，不想让大昭打赢这场仗，二哥他没有感情的，他只想着自己能获利，否则怎样的胜利对他来说都不算赢。我知道你最爱皇上，你肯定不想看到这场仗打输，但我可以向你保证，这样下去，大昭必输无疑。”

沈琦君还真不知道真实的战况，毕竟京都离了战场这么远，她能听说的也只是皇上愿意告诉她的。但是她不能确定孙佳玉说的就是真的，对于她出卖自己二哥这件事，也有些惊讶。知道她笨，却不知这么笨。

她的确有办法说服傅欣茹，但若孙佳玉说的有假，她把太后的宝贝女儿送了出去，与太后好不容易缓和些的关系又会紧张起来。

没准，这就是孙佳玉的目的？

“就算果真如此，姐姐从来不管这些事，这次怎么还会为此来求我？”

孙佳玉知道沈琦君在怀疑自己，她咬咬唇，下定决心一般，“好吧，我告诉你。我哥哥，孙谦将军，前日受了伤被敌军掳走了，至今生死未卜，傅将军前去寻他，也不知道结果如何。大哥从小最疼我了，他是真心疼爱我，从前他还劝过我不要嫁给皇上，做一个平常人家的正妻，从不想拿我做争权夺利的筹码，我绝对绝对，不能见我大哥身陷敌营，我需要青辽的援兵，我相信皇上也需要。我不知二哥做了什么让皇上轻易放弃和亲，我也知道大哥的安危不足以改变二哥的决定。我从前对你有许多不好，若是你帮我这次，我一定尽力弥补你，我宫里那些，你想要什么，尽管拿走就好了。”

孙佳玉说得越来越急，她像是忍了许久，眼眶中掉下的泪随着甩动掉落在衣领上，将红衣染出一块深色。

沈琦君静静听完，觉得腰有些酸，换了个方向坐着。她对孙佳玉的眼泪没有任何感觉。有什么可哭的，这么幸运的出生，该哭的是她吧。蠢成这样，都不需她设计什么，就将心思都抖落出来了，却也能坐上这么高的位置。有宠爱她的哥哥，有无人敢轻视的家世，现在还在她面前寻求同情。

“臣妾对姐姐宫里的东西没有兴趣，只是想知道，皇上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孙佳玉抽泣两声，有些奇怪地看她，“太医看诊时你不都在边上吗？”

“你当真不知道？”沈琦君琢磨着孙佳玉的神情，倒像是真的无辜。

“这几日太后好像找了宫外的大夫，他倒是说了些不同的东西，但也没看出病因，其余的我也不明了。 ”

这些事沈琦君知道，她想知道的是连太后都不知道的事。

“你确定孙大学士没有做什么？”

“我二哥能做什么？他与皇上也就上朝下朝会碰面，亦或是平常商议些政事。”

沈琦君见她表情没什么心虚之处，弯弯唇，“臣妾只是随便问问，德妃娘娘不要放在心上。若和亲之事真的决定到战争胜负，臣妾会想办法劝淳安公主。”

德妃知道这其实是答应的意思了，也不多做纠缠，“那我就提早道谢了。”

——

傅欣茹自小就不服管教，太后警告了她少与鸱言接触，她却不怎么在意，正巧鸱言送了请帖邀她到国宾馆看戏，她闲着没事也就去了。

上次因为皇兄的病情，她都没有好好游玩一番。

此时国宾馆只有青辽一国的使臣，空旷极了。鸱言在前带路，明明是客，却作出了主人的模样。

两人在喜施楼上吃了午饭，国宾馆的厨子有大昭人，也有藩属国移居至此的，做法融合了各地特色，倒是能适应大众口味。

鸱言还替她介绍着各道菜，又评论了一番地道与否。

两人吃完饭下楼，往湖边走去。湖心有个青龙首的湖心亭，搭了两层高，走到二楼能与喜施楼比肩。

“你来这才几天？倒是宾至如归。”傅欣茹打趣道。

鸱言今日还学着京都公子的模样，拿了把折扇，沿着围栏走，“公主说笑了，我也只能在国宾馆转悠，其他地方都不熟悉，这么几日自然把这转熟了。”

“可我听说你常四处游玩，就没来过京都？”

“我游玩，都是哪出清净往哪去，京都太过繁华，说句冒犯的话，其实各处繁华的地方都大同小异，远没有僻静处有滋味。”

傅欣茹赞同地点点头，“说得不错，不过京都附近其实也有好玩的地方，可惜现在天没回暖，花也没有开。你应该快要回青辽了吧，不然我还能带你到处玩玩。。”

鸱言似乎有些失落地垂下眼帘，“公主说的事真是如梦一般，我的确快要回青辽了。此次本来是想把公主一同带回去，终究是青辽没有这个福气，也是三王子没这份荣幸。”

傅欣茹哈哈大笑，“你这样说青辽的王子，当真没事？”

“青辽说话自由，就算是指责青辽王的不是，王也只会背过身想想自己是不是当真做错了事。”

“真是如此，那这点大昭倒是不如青辽了。”

“公主说话也很直接。”

“这儿只有你我，你反正也不会去皇兄那打我小报告，对吧？”

鸱言看向傅欣茹，她仰头看着琼楼玉宇，嘴角本盛着一个浅浅的酒窝，说话的语气漫不经心。

鸱言点头，引着她往湖心亭的楼梯上走去，傅欣茹一边走，一边往下看。冬日冻去了不少生机，却也让这湖难得干净碧绿。她单膝搭在长椅上，双手撑着木围栏，欣赏对面的喜施楼。

鸱言展开折扇，松松地在她身后虚护着，“淳安公主既然觉得青辽不错，为何不愿嫁给三王子，难道是担心三王子不得公主心意？还是已有心上人？”

“大昭与青辽都有好与不好，大昭有再多不好之处，对我来说也就如，吃排骨里边有骨头，吃鱼会吃到刺，我不至于为了这些不合心意就离开大昭，青辽千好万好，都与我无关，我就算羡慕，也会想着未来希望大昭也能如此。”

“至于三王子，天下好的人多的是，但须得我主动喜欢，我没有心上人，但我也不会因此就接受喜欢我的人，这也是两码事。”

鸱言合上扇子，搁在长椅上，“公主活得很通透，那公主喜欢怎样的人。”

傅欣茹转向天空，云层很薄，透出浅金色的光线，“他得像一支箭，有石破天惊的力量，来时不作声，落时却能回响四方。不过也不一定，可能我也会喜欢愿意陪着我到处胡闹的人，他可以不建功勋，但能常常夸赞我，觉得我的想法都很有意思，觉得我是这世上最特别的人。但无论如何，我喜欢的人必定坦诚，我站在他面前，他会展现自己完完整整的模样，不需要我费劲去猜想。”

鸱言低头看着手腕上的橘金色手串，“我从前常听说，大昭的淳安公主从小受尽宠爱，所以做事冲动想法也单纯，但我却觉得公主的想法很成熟。”

傅欣茹一脸惊喜地拍他的肩膀，“你也如此觉得？我母后常说我单纯莽撞，其实我只是在不重要的事情上少花些心思罢了，涉及到大事，我还是很有脑子的。”

“公主可知，你宫中那个环山玉的手镯，是我寻来的。”

环山玉？傅欣茹想了一阵才记起来，那不是青辽王后送她的么？

傅欣茹也坐上长椅，歪着头吃惊地问，“鸱言，你有这般大的权力？”

“那是我成年之时寻来的，打开粗糙的表面，里边像美丽的朝霞，我将这玉存在母后那，等着日后喜欢的女子出现。”

傅欣茹正想问，你想送给你喜欢的女子，怎么王后又把这送我了，这不是坑你么，忽然注意到“母后”两字。

她从长椅上蹦起来，抖着手指，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你就是，三王子？”

鸱言也站起身，姿态没了往常的闲适，竟还有几分紧张，幽绿的瞳孔背着光，圆溜溜的，“公主说喜欢坦诚之人，我想若是再骗你，该是不会原谅我了。我若是求娶你的三王子，会慌张地说不出话，但若是使臣，还可将理智维持几分，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傅欣茹还曾好奇过三王子的相貌，没成想自己早就见到他了，她将鸱言上上下下看了个遍，嘴巴张张合合，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公主想问什么，都可以问，我绝不隐瞒。”

傅欣茹思索片刻，问道：“你真名叫什么？”

“我的大昭文名字，就叫鸱言，青辽文念作……”

傅欣茹打断那一串听不懂的符号，“那你这么来大昭，就不怕被暗杀么？”

“我从前也常来大昭，这是真话我没有撒谎。大昭与青辽交好，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若是被暗杀，也定是我的兄弟干的，那样的话，在哪都一样危险。”

还真是兄友弟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