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冷，到了十月的时候，祝世蘘也从私塾回来，并且不会再去了，在家全心准备下场事宜。

曹氏每天数着手中的钱，这得多亏了二女钓鱼和锈手帕，贡献了大头，不过即便这样，手里也才七两银子，还不够一半的花销。

儿子外出，还得准备一身冬衣，这……哪里哪里都需要钱。

这日，吃过早饭，祝乐在院中做手帕，听到门口有响动，还没有来得及起身开门，来人自己推开了木门。

祝乐皱了眉头，也不得不起身迎接，“阿奶。”

原主印象中，因为儿子是给人做上门女婿的，这个阿奶觉得没面子，没有事情，基本不来。

祝阿奶后面还跟着一个人，慈眉善目的过了头一些，盯着祝乐上下打量：白白的鹅蛋脸，挺翘的鼻，双眼似水杏，细细的柳叶眉。

啧啧，好一个俊俏的娘子，这十里八乡也难找一个与之媲美的美娇娘。

不过是身型单薄了一些，脸色也不够红润，衣服也是素得很，还打着补丁，胜在洁净。身型单薄？没关系，养个半年就养好了。

这样好，穷苦人家的漂亮姑娘，才肯嫁给大一些的老爷。

“欸，乐娘，这个你叫田阿婆，你阿娘呢？”祝阿奶四下张望，这么大动静也没有人。

“田阿婆”，祝乐招呼了人，回身答祝阿奶，“阿娘和阿婆出去摘菜去了，很快就回来了。”

来者是客不能失了礼数，然祝乐对两人的印象不太好，借口出去找阿娘，离开了。

田阿婆拿起针线篓中未完成的锈棚看，满眼的赞赏之色道，“你这孙女倒是手巧。”

祝阿奶不太来这边，更不了解这个孙女。转过去看孙女锈的帕子，粉红花瓣精精巧巧，尤其是花上的一只蝴蝶，颜色斑斓，很是好看。

“是不错，女子有门手艺总归是好的，这样在家能攒些钱贴补她哥；等嫁了人，也能得夫家喜欢。”口上这么说，心里开始盘算能多要一些彩礼了。

曹氏还没有回来，倒是祝世蘘和晏景和先到家了。原来祝世蘘回家后，晏景和来祝家请教，两人也不必书信往来了，有时候晏景和甚至会在祝家住一个晚上。昨晚晏景和就是在祝家住着的，两人一早就在外走动散步，晏景和说这样有助于强健身体。

祝世蘘身体本来就单薄，看着祝世蘘粗壮的胳膊，你壮你有道理，也就同意了。除此以外，两人还顺便砍了一些木材回来，眼看冬天要到了，得多备一些柴火。

祝阿奶看着疼爱的孙子粗衣荆布，背上还背着一捆柴，顿时心疼得不得了，“世蘘，这种事情怎么是你这个读书人做的？快放下，快放下！”

祝世蘘和晏景和将两捆柴齐齐地堆放在墙下，这才过来和两位长辈见礼。

曹氏回来了，祝阿奶急忙催促两人去念书，不要耽搁，又横了过来见礼的曹氏一眼：“你不知道心疼儿子吗？世蘘就要下场了，你还让他去砍柴。你这像是做娘的吗？后娘也不过如此吧？”

曹氏解释道：“是世蘘自己要去的，说是锻炼下身子，怕在考场的那几天撑不住。”

祝阿奶想到大孙子单薄的身材，“他这哪里是缺少锻炼，是饮食里见不到荤腥，现下他正好在家，你们给他好好补补！”

曹氏规矩应下，最近女儿每日钓鱼，能钓上来不少，大的鱼去镇上卖掉，小的鱼自然就留在家里吃。加上晏景和最近在这里吃住，他又为家里添了不少猎物，所以最近每日都有肉，日子好上了不少。只是还没有凑够下场的钱，心里着急。

“阿娘，你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在这里吃午饭吧！”曹氏低眉顺眼地邀请道。

祝阿奶这次过来是有事的，不好在院子里说，“先进屋吧！”

进了灶房，曹氏给两人抬了凳子，坐下。

“世蘘这次下场，银钱准备好没有？”祝阿奶当做外人的面，问得不客气。

曹氏摇头，不敢在婆婆面前隐瞒：“加上借的，现在总共也才七两六钱银子。”

“你这是差得多啊！我听村里这次要下场的人说，至少要三十两银子，你这是只准备了个零头，叫我孙子怎么办？就知道你是没用的，耽误了我孙子的锦绣前程，我可和你没完！”祝阿奶冷眼看这个儿媳妇。

“我这次来，就是给你支招的。”

“我看乐娘不小了吧？你也没有给她订亲，真是个糊涂娘！”祝阿奶想到此行的目的，又软语道，“还亏得没有订亲。眼下有门好亲事，你把乐娘许过去，人家看在她哥是读书人的面子上，能给三十两聘礼。乐娘那丫头，可是要翻身了。”祝阿奶说道。

事关自家女儿一辈子的事情，曹氏再胆小也得问清楚：“阿娘，是什么样的人家？”

坐在一旁的田阿婆接道：“是离镇上五里路王家，王家老爷可是有两百亩良田，家里有管家婆子丫鬟，富裕自不可说。这王老爷和咱们县里的县衙还是姻亲，可真真是有钱又有权。乐娘嫁过去就是享福的命，平素吃穿出行皆有丫鬟婆子时候，更不用说穿金戴银……连他哥哥弟弟都能沾光。”

曹氏心下疑惑哪里有这样的好事，又想到之前长女的事情，出口问道：“田阿婆，这王老爷年方几何？是娶正妻吗？”

田阿婆讪笑道：“能赚到这么丰厚的家底，王老爷也算年轻，不过是四十刚过。家里有一位正妻，却没有儿子。这不，王老爷是想纳个妾给他生个儿子嘛？”

看到曹氏脸色不好，祝阿奶蹙眉，“平常百姓家娶妻纳妾也就二三两银子的聘礼，这王老爷给了三十两银子已经是天价了。难不成你还想让乐娘嫁给个王爷？想什么呢？再说了，这王老爷没有儿子，乐娘过去要能给生个儿子，没准就能和他那正房平起平坐了？

眼下世蘘就要下场了，没有银钱，你打算耽误他的前程吗？”

这样好的条件还犹豫什么？如果没有外人在，按祝阿奶平时的气焰，非要拿起棍棒打这个愚蠢的儿媳妇一顿的！

就这样，曹氏也只是被狠掐而已。

也不知是痛的还是难受的，曹氏脸上发白，含泪却坚决说道：“阿娘，乐娘不能去给人做小！何况，这王老爷的年纪足以给乐娘做爹了！”

祝阿奶下手愈发狠了，曹氏将后槽牙快咬碎了，也不敢再吭声。

“你这就是后娘！想耽误世蘘的前程！”曹氏也不掐人了，起身就去寻打人的棍子，灶房里没有，出去在墙根下找了根婴儿手臂粗细的棍子，进来就要往曹氏身上打。曹氏不敢还手，只往旁躲闪。

田阿婆倒是劝了：“老姐妹，你这样不行啊，儿媳妇不听话，咱坐下好好说就是，不能这么打！”

也不知道是劝还是拱火。

动静太大，惊动了在房间里看书探讨的祝世蘘晏景和两人，和祝乐。

祝世蘘看到阿奶发火打娘，上一次这样的情况还是长姐说亲的时候，看到一旁眼熟的田阿婆，心下便有些了然。

家里没有更大的长辈了，祝世蘘只有让小妹去叫陈阿婆回家，自己上前挡在了祝阿奶和曹氏之间。

“阿奶，你不要动气，《皇帝内经》有云‘怒则气上’有损寿长。阿奶，生气是会折寿的。”祝世蘘温和的劝道。

“世蘘啊！你是不知道你这狠心的娘啊！她不想让你下场啊！他要耽误你的前程啊！”祝阿奶抱着大孙子，哭得呼天抢地。

“阿奶，这话从何说起？阿娘从来没有阻拦过我的学业。”祝世蘘依旧温和地说道。

谦谦君子，从不动怒。

“你阿娘到现在手里也不过只有些零用的银子，距离你下场的费用还远着呢！眼看这日子一日一日的近了，阿奶便想了一个好主意，谁知你娘竟不同意，这不是成心让你下不了考场吗？”祝阿奶面对孙子，是和蔼的。

“阿娘，我没有说过不让世蘘下场，我这凑够了七两六钱的银子，在世蘘下场之前一定也能凑够剩下的七两四钱的！”曹氏苦苦地解释。

“你以为银子是天上掉下来的啊？你坐在家里就有银子啊？”祝阿奶面对曹氏可不客气，大声吼道。

院子外面已经有乡邻过来看热闹，祝乐带着陈阿婆分开人群走了进来。

“亲家母，有话咱到屋子里好好说，可不能让人看了笑话去了。”陈阿婆上前低低说道。

“是啊，阿奶，读书人是要名声的，这坏掉名声，可就等于是坏了前程。”晏景和也在一旁劝道。

祝阿奶瞬间知道了厉害，便跟着进了厅室---这是农家专门招待贵客吃饭聊天的地方。

陈阿婆在院子里对大家说道:“请各位散去吧，一点儿家事不好耽误大家。”

众乡邻见人家长辈发了话，也不好意思没皮没脸地待下去，便各自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