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川背着背篼到了黑市，脱了白衬衣放背篼里，将背篼放在膝盖上，挡住自己，尽量只露出眼睛。

“兄弟，还有西瓜？”一个满脸胡子的那人走过来。

“嗯，还有两个，你要吗？”赵川压低声音，努力使声音听起来不像自己平时的。

“第一次来？”胡子问。

“不……是。”

“西瓜九分，我一起要了，怎么样？”胡子说。西瓜可是稀罕货，他转手就能赚个翻倍。

“九分可以，还要一斤搭一斤票。”赵川不敢违背祝乐的意思。

“兄弟，你这就不厚道了！”胡子摇摇头说，“刚才你还卖一角，什么票都不要。”

“刚才贱卖了，差点交不了差。”赵川说道，“这是稀罕货，如果不是我着急的话，一斤两角都能卖。”赵川刚刚转了一下市场，再对比了一下苹果的价格，心里也隐隐知道祝乐为什么发火了。

大胡子见到他没有松口，转身走了。

等了又一个小时，大胡子在暗中观察，他就不信这小子能沉得住气。一见就是个没有经验的，比耐心比经验，他有的是。

因为他不肯散卖，赵川等了很久，才又等到一人，见到他的大西瓜，眼前一亮。

“半个，卖不卖？”

“不卖！”赵川开口。

来人狠了狠心，想到马上厂里就要调岗了，自己可以趁机送给上司，说不定就能得一个正式工的职位。四元多钱加一些票，换一个正式工，真是千值万值，当即也不再犹豫了，买了！

卖了一个西瓜，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人，赵川准备到其他地方碰碰运气。

胡子见人卖了一个西瓜，人又要走了，有些不敢再等了。

“兄弟！”

赵川停住。

“一角一斤，二十张工业券！”胡子像是很心疼一样，“不能再多了。”

“一角五一斤，二十张工业券。”赵川也不松口。

胡子很心疼为自己的犹豫付出了代价，一元钱啊！差不多两斤肉，飞了。一脸心疼地拉着赵川的手臂，“兄弟——”

“别这样拉拉扯扯的，我不是你媳妇！”赵川好不留情地推开了胡子。

“好！”胡子拿出秤来称，这年头买家装备比卖家装备齐全，刚才卖的西瓜也是这个胡子上来称的。

付了二元二角并二十张工业券，胡子说：“兄弟，我姓胡，你就叫我胡子吧！你明天还来卖西瓜不？”

赵川望了望天，他都不知道祝乐的西瓜怎么来的，还有没有？但是明天是周一。他摇摇头。

胡子急了，“兄弟，别这样啊！你这只做一天生意，怎么赚钱呢？做生意和种庄稼一样，要有恒心，每日……”

“下周末再看吧！”赵川说，“我这里还有一些花生，你要不？”

胡子摇头，“兄弟，你下次来还找我，我给你的价格最公道。”

赵川看了看胡子，模糊地应付，“再说吧。”至于手上的花生，那只有去看看女知青们要不要了，不行的话，自己就买下来了。不过比起花生，他更喜欢吃米饭，不早了，自己得去和祝乐会合。

摸摸肚子，早就饿了。

祝晓棠是绝不会让自己的妹妹饿肚子的，从供销社回去的路上，就投喂了妹妹饼干。

“小妹呀，刚才在供销社门口的人是谁呀？”

“你说赵川啊？他就放到咱村的一个知青，力气倒是大，不过这里——”祝乐指了指头，“不是很灵光。”

祝晓棠就担心妹妹被人骗了去，“小妹，你等姐姐好好给你物色啊！结婚的事情，尤其不能看男人的脸。”

祝乐点头，“姐姐啊，你这张脸是我见到过的最好看的脸了。”

祝晓棠笑着捏了捏妹妹的脸颊，“那你因为你没有好好照镜子！”

这自信，这包庇，祝乐很喜欢！

祝晓棠走到院门口，看到婆婆一人，“妈，你怎么在这里？小东和小西呢？”

楚老太不过四十多岁，向来以城里人自居，很不喜欢穷亲戚打秋风。即使最艰难的这几年，也没有受过什么委屈，见到儿媳妇很高兴，看到一旁的祝乐，也招呼：“小祝老师又来了啊？”

“又”？毕竟是姐姐的婆婆，祝乐也不好掉脸，不冷不淡地点头说：“嗯。”

“他们两个今天早上吃了鸡蛋，闻到车的气味不舒服。就回来了，他爷爷带着他们这会儿正在买玩具。”

楚老太回家看到儿子在冲洗泥鳅，皱眉说道：“儿子，你怎么老是吃这些东西？吃土的野物能有什么营养？放下放下，我来。”又盯了祝乐一眼。儿子儿媳感情好，她知道儿媳贪吃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不好批评儿子儿媳，瞪一眼始作俑者总是可以的。

“妈，你不用过来，反正我的手已经弄脏了。桌上有小祝老师带来的西瓜，你们赶紧去吃点吧。”楚六说道。

楚老太回到家里，看到果然有切好的西瓜放在盘子里，三片。这是这么抠门,只买三片？有的人啊，就是抠门，这些年每次过来，从不空手走，好不容易工作了，就买这三片？

“小祝啊？西瓜贵，以后就不要买了。”看到儿媳妇进了厨房，“这三片是准备给谁的呢？”

祝乐没有吭声，祝晓棠从厨房里端了半个切好的西瓜，“妈，让楚六买个西瓜一个月买不到，你看，我妹妹就拿了一个西瓜过来。这妹妹，没有白疼吧？”

楚老太想到自己刚说的话，有些脸红，讪讪地说道：“没白疼，没白疼。不过你也给她找了工作了吧？这孝敬，是她应该的。”

祝晓棠继续说：“对于知恩图报的人，我要加倍奉还。妈，你说是吧？”

楚老太想到平时儿媳拿回娘家的东西，一阵肉疼，看到进门的儿子：“得牛还马，应该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两个小家伙还没有回来。

“不用等他们了，一定是缠着爷爷去国营饭店吃饭了。他们最喜欢在外面吃饭了。”楚老太得意地说。这年头，能够想在外面吃就能在外面吃，真是不错的人家了。

中午的菜是耙泥鳅，不过与大嫂的手艺比起来，还是差远了，祝乐只夹了一筷子，就不敢兴趣了。再就是肉沫炒黄瓜，还有一盘熏兔子。

祝乐吃得兴趣缺缺，楚老太却是问到：“小祝老师在家里多久吃一会肉呀？”要不是顾忌着姐姐，祝乐真想掀桌子，真TM太难吃了，难怪两个侄儿女要喜欢出去吃。

“在家里啊，每天都有肉吃！”

楚老太脸上可是一百个不相信，“天天有肉吃？干部家也没这么吃的。”

“让我想想，大前天吃青蛙肉，前天吃泥鳅，昨天吃黄鳝，今天临走前还吃了蚊子肉。”祝乐戳着米饭，一脸淡然地说道。

楚六差点将饭喷出来，给祝乐竖起大拇指说：“青蛙肉好吃吗？”

“你尝尝不就知道了，要不，下次给你带点过来？”祝乐闪动大眼睛问。

楚六一脸怕怕,“别，千万别！”

祝晓棠不好顶自己的婆婆，严格说来这个婆婆也没有怎么样，最多说话的语调难听一些。

祝乐很快得到了补偿，祝晓棠给了妹妹五元钱，两斤粮票，半天糖票，“那个疯婆子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以后不许这么乱花钱了，听到没有？”

祝乐和三姐相视一笑，“你要经常来看姐姐，知道吗？还有大房那边，你要小心一些，能狠心饿死儿子的，可不是什么慈善人家。还有最重要，可千万不要随随便便处对象，女人的婚嫁，就是一次重生的机会，知道了吗？”

对于三姐的话，祝乐听进去了，原身是显然没有听进去的，被所谓的爱情迷惑了眼睛，才不得善终。

最后祝乐要带布料，没有背篼，祝晓棠给自己妹妹找了一个漂亮的小篮子提着。

祝乐出了门，眼神一黯。她知道原身的这个姐姐的后来的结局并不太好。祝晓棠的一双儿女被楚老太锁在家里，楚老太独自出去打牌了。谁了家里来了小偷，将两人打晕捂在被窝里。祝晓棠回来时，将儿女带到医院却晚了，儿子死了，女儿也因为大脑缺氧成了痴傻。祝晓棠后来也下岗了，两口做起了服饰小生意，只可惜不是那块料，亏了本钱不说，连给女儿的药钱都没有。祝晓棠后来被生活磨得再也没有了昔日的艳丽，只有一双黯淡忧郁的双眼。

祝乐不知道自己的隐藏任务是什么？但是这样的好姐姐，她不会让她晚年如此凄惨。祝乐捏紧手里的五元钱：三姐，你现在给我的和曾经给我的，我以后会千倍万倍地还给你！

七元二角，二十张工业券，肉票两斤，粮票十斤，肥皂票两份。

祝乐将竹篮递给赵川，还有一个西瓜，你卖了，到车站等我。

“那，你去做什么？”赵川问。

“我？我去买点东西。”祝乐背着背篼潇洒地离开，赵川摸了摸肚子，走了。

这一次，赵川卖掉了西瓜和花生，得了三元五角钱和粮票三斤，五市尺的布票。

就这样吧！

“你想要西瓜还是钱？”

“什么？”赵川一时没有明白过来。

“我说，以后你帮我卖东西，你想要西瓜还是钱？”祝乐皱眉，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乐乐，我只是想和你处对象。”赵川说，这么单纯的想法，到了祝乐这里，怎么看不出来，楼就歪了呢？

什么？我只是要你给我打工，你却想要我的身子和钱？又在想天鹅屁吃？！

“第一，不许叫我乐乐，叫我祝乐；第二，我不和你处对象；第三，下周六之前答复我，要不要帮我卖东西。”“还有一件事情，你们知青点要不要改善生活？可以种韭黄，具体的种法我写在这张纸上了，有兴趣的话告诉我，我提供种苗。”

除了纸条，祝乐留了一个西瓜给他放在篮子里，背着自己的背篼，到了村口就自己跑回家了。

留下了一脸还没反应过来的赵川，韭黄？好东西！过年的时候她妈买过，好吃又贵！但如果自己能种出来的话……不但可以吃，还可以换钱！简直不要太好！

祝乐背着背篼回家，邻居丁婶看到了，“呦，乐乐去县城回来了啊？这次你三姐又给了你什么好东西啊？”

背篼只有浅浅的一层，上面还盖着黑色的油布，看不清里面，“丁婶，没有什么，买了一些布。”反正布做成裙子，大家都能看到的，掩饰也没有用。

“布啊！你三姐对你可是真好！”丁婶语带羡慕，没有酸气。

“嗯，我三姐也是攒了好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