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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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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意外发生时,谢隐就已经撇过了目光。可是当初盈着急地让他转过去时,他却并没有如初盈所愿。

披风之下如此穿着,可见初盈早已决定破釜沉舟,哪怕抛弃自尊,也要取他性命。

只因为认定了是他谋害谢陵。

这牺牲可真是大,足见谢陵在谢氏弟妹心中的分量。

她以为谢陵死去,就敢赌上性命,付出一切;可是面具滑落的那一瞬,她的眼眸骤然升起光亮,好像突然鲜活过来一样。

坚定,真挚,毫无保留。

谢隐见过这样的眼神。在东桓时,春蒐秋弥,孩童见到兄姊平安归来时,姑娘们在心爱的人儿猎到无数猎物时,都是这样雀跃,这样欢喜。只是这样的眼神,从来没有停留在谢隐身上过。

初盈的这份感情,投射到谢隐身上的那一瞬,几乎能够灼痛他。

太压抑,也太浓烈。

这一刻,谢隐不禁想,谢陵当真是很幸福。

谢隐失去的一切,谢陵都应有尽有。有名正言顺的身份,有父亲长辈的期许,有弟弟妹妹的爱戴,就连这样一个与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名义族妹,也会为他舍生忘死。

而谢隐,向来只能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就比如十五年前。

当谢隐还能光明正大地唤谢陵一声“兄长”时,他们惯爱在丹枫树下斗草。

谢承安极为疼爱这对双生子,早朝回来时,总会买些吃食或是玩意儿,带给孩子们。而谢陵谢隐也从来不争抢,而是在父亲下朝前比上一比,或是背诗文,或是比投壶,来决定谁先去挑。

“我输了!”

谢隐扬起手中断了的草茎,谢陵失笑:“阿弟好奇怪,输了还这么开心?”

谢隐拿起他的小木弓,一面紧弦,一面回答:“因为阿隐更喜欢射御打猎呀,父亲把所有好吃的好玩的都给兄长也没关系,阿隐有小木弓就行了!”

谢承安就是在此时回的府。

他未乘车,而是一路策马疾驰,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只道要带孩子们去狩猎。

谢隐欢呼道:“好啊,那就可以和兄长一起去了!”

谢承安却道:“这次,父亲只能带一个人去。”

他的目光落到谢隐身上,刚要开口,又转回断茎而折的长草上,强笑道:“……今日,你们当中是谁赢了?”

谢陵张了张口,却未说话,迟疑地转头看向弟弟。

谢隐落寞道:“是兄长赢了呢。”

说罢,他捡起小木弓就要回房。

“不对。”

谢陵扬起手,手掌展开,两根断折的草飘然而落。他道歉:“对不起呀,阿隐。其实我的草早就断了,输的人是我,我只是没有告诉你……”

谢隐的目光瞬间亮了起来。

他一边念叨着“哥哥居然耍赖”,一边欢呼雀跃地拿着木弓奔向父亲,仍不忘回头道:“等我回来,要猎一只漂亮的小兔子给哥哥!”

谢承安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只要细细一看,就能发觉谢承安的反常,可是那时候,他和谢陵都太小了,太相信亲人了。

从此,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

阖家幸福的画面,也可以是千千万万个日夜里,伴着铁马冰河声里的梦魇。

谢陵与谢隐虽是双生,爱好差异却十分明显。

送儿子去给废太子遗孤替死,好一出程婴义救赵氏子!可是,哄骗一个孩子,可以有千千万万种由头,谢承安为什么偏偏要选“狩猎”?

在说出这个理由之后——甚至是之前,他的眼神就落在了谁的身上?

从头到尾,他要保的,只有谢陵。

凭什么?

直到今天,这个看似柔弱的族妹,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她这样看重谢陵……

那便更留不得了。

初盈慌乱地蹲下身去,将披风裹回身上,却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冷笑。

“谢初盈,你在做什么?这就是谢家教给你的礼教吗?”

初盈连连摇头,想要解释:“兄长,你误会了,我只是以为……以为你出事了……”

谢隐冷嘲道:“以为我出事了,就可以付出这么多吗?好妹妹,你对兄长可真是情深义重……这份情,我担不起。”

初盈的脸色顿时变了。

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初盈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追去朔州的时候,谢陵也是这样斥责她:

“荒唐!”

“于礼不合!”

谢隐的冷然话语,简直像是在质问着她:这真的是妹妹对兄长的情感吗?

初盈张了张口,想说,自从朔州回来后,她再也没有起过那种心思了,两年来,她只是在盼着兄长回来,能再陪她说说话。

可是,面对这副熟悉的容颜,她一句解释也说不出来。

或许,连她自己也分不清,她对谢陵到底是惯性的依赖,还是别的什么感情。

谢隐看着她惨白的脸色,心下掠过讶然,片刻后,化作嗤笑。

“谢陵”说了几句话而已,就能这样拨动她的心弦?

她对谢陵……真是情深义重。

思及至此,谢隐面色更冷,不再有任何的犹豫,淡淡道:

“既然你已经入了陆家族谱了,等此间事了,你就回陆家去吧,那里才是你该去的地方。”

说罢,谢隐拂袖而去,唇角犹带一丝冷笑。

她在乎谢陵又怎样?谢陵远在塞北,代替他被东桓二位王子软禁,怎么可能回得来?

这份兄妹情,是属于谢长公子的,与谢隐毫无关系。他只是暂借了谢陵的名头,来向大梁、向整个谢家讨债而已。

她最好识趣一点,不要将这份浓烈到刺眼的感情投射到谢隐的身上。

谢陵的东西,他不稀罕。

*

夜月高悬,皎洁月光如银纱般流泻铺地,映在以血汇集的洼地上,交织出动人心魄的残酷血光。

连绰持剑,对地上瑟瑟发抖的人补完最后一击,极细的剑光一闪,鲜血溅上他的脸颊。

他今年不过十七八岁,却对于这种场景泰然自若,还拿剑尖戳了戳那人,直至确认他死透了,才满意地直起身来、

大梁大理寺卿宋景时接到急报,奉诏与都尉魏如观带领左右金吾卫快马加鞭赶到时,所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宋景时大喝:“尔等何人!”

待得到“谢氏部曲,谢陵谢公子门下”的回答时,宋景时几乎疑心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连绰摊手:“没办法,薄氏通敌叛国,被我们公子撞破,他们便狗急跳墙,刺杀了公子;自以为计成,又在京都强掳了谢家其余子弟,正要密谋恶事呢,幸得公子死里逃生,一举剿杀。”

谢陵?不是遭了刺杀?竟然生还?

薄氏?不是他们在蓄意密谋,在此处劫掳人质吗?

怎么薄氏反倒成了地上的尸首?

血泊中,一名还没死透薄家死士勉力骂道:“你放屁!我们根本没有设计刺杀谢陵,你……”

话未说完,便被一剑封了喉。剑光极快,宋景时想拦都没来得及。

这少年与其同侪拿起剑来毫不留情,杀人不眨眼,手段如此狠绝,哪里是谢氏门下作风?

今晚的事,处处透着诡异。都尉魏如观冷声道:“谢氏百年清贵,岂由得你胡乱攀扯?景时,别同他废话,捆了回去细细审问!”

说着,拇指一挑,腰间金错刀便铮然出鞘一寸,寒光凛然。

却被宋景时反手按住剑柄。

宋景时确实是接到了薄氏谋反、劫掳人质的消息,奉诏讨贼。可是这满地血色惨状,与预想中大不相同。他凝神蹙眉,直觉此中必然有人推波助澜。

“大梁境内,妄动刀兵,你可知这是何罪?”

宋景时一面对连绰说着,视线不由得越过他,探究地投向他身后紧闭的楼阁。

“我呸!什么妄动?刀都架到我们谢家脖子上了,难道我们还要引颈受戮吗!”

一声女子的怒骂暴然传来,魏如观与宋景时齐齐回首,只见一匹笼着银羁络脑、矫健如飞的骏马载着二人飞奔而来,是一名眉目俊然的青年,而他怀中则是一名披着深色外袍的瘦弱女子,待青年勒马而停,那女子便抱着骏马的脖子,借力直起身来,对魏、宋二人怒目而视。

正是沈明昭与谢云瑶。

魏如观愣道:“……沈小侯爷?”

沈明昭自从救下谢云瑶,便立即动用沈氏在军中常用的信号,只两刻钟左右,沈氏亲随便陆续赶到。他又命人一面通知谢承煊、一面送信到府衙,另拨出人手去保护谢随,可是谢云瑶哭喊着说姐姐不能再等了,沈明昭当机立断,带人来探虚实。

谁知道,金吾卫竟然比他们还快了一步,已经围了个水泄不通。

谢云瑶知道大姐姐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思的,一听有人议论说里面已经血流成河,她就眼前一阵发黑。慌慌张张冲到前围,就听见宋景时说不能越过朝廷擅自动手。

先一步动手的还能是谁?自然是她那个认死理的大姐姐!

谢云瑶从马背上翻下来,沈明昭要扶她,被她一把甩开,跌跌撞撞地往里闯。一边怒斥道:

“执持人为质者,皆合斩坐——你是没读过大梁律吗!受害者要自保,你管人家用什么手段?就是把薄氏的人全杀了,律法上也不能判我姐姐分毫的罪!金吾卫厉害得紧,怎么不见我们被关的时候出来救命啊!放什么马后炮!”

魏如观正要发怒,宋景时怔道:“你姐姐?”

沈明昭连忙低声同他们说了前因后果,魏、宋二人对视一眼,他们原以为是薄家忽然同皇后翻了脸,慕容皇后要先下手为强,所谓劫持人质只不过是个说辞,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劫的还是谢家人。

恐怕那少年所说不错,谢陵当真回来了。

待谢云瑶见到庭院里的场景,遍地横七竖八的尸首,连哭都忘记了。

“这……”

这绝不可能是大姐姐干的!

是谁?是谁抢在金吾卫、谢氏、沈氏之前动了手?大姐姐呢?

谢云瑶噙着泪花,茫然地看着抱剑站在一旁的连绰等人,从面容上却怎么也分辨不出此人是谁。

“吱呀”一声,庭院内,紧闭的大门被从里推开。

一个玄衣箭袖的劲装青年出现在众人眼前,月色分花拂柳,透过高悬的枝叶,投下一层树荫阴翳,正笼在青年的面容上,看不清神色。

青年抬起头来,面庞如玉,眉目可谓之俊美,只是神色冷然,站在一地血色之前,平添几分肃杀。

谢云瑶愣愣地向前走了两步,疑心自己已经到了黄泉。

她喃喃道:“阿陵哥哥……”

*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相当明朗了。

薄氏其罪之一,劫掳人质,威胁谢承煊,谢氏姐弟三人皆可为证,更有路见不平的沈小侯爷为之背书。

只这一条罪,足够让薄家不得翻身。大梁律中此乃重罪,就是被受害人当场反杀都可被视为合法,更别提谢陵作为其长兄,情急之下先行救人了。

其罪之二,刺杀官员。

其罪之三,通敌谋反。

“宋大人此言恐有不妥。”

谢隐淡淡道:“或者说,右仆射薄盛文,根本就是东桓卧底。”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卧底”二字已经相当震撼,更何况还是东桓卧底!

——谁人不知,大梁慕容皇后乃是东桓公主?谁人不晓,薄盛文向来是皇后一派?

慕容皇后把持朝政多年,就连宋景时,也是近年被她提拔的世家新贵。

岂非是在说慕容皇后偷天换日、将东桓人安插到了大梁王侯贵胄的头上!

魏如观下意识地看向宋景时,宋景时敏锐地意识到了谢隐在暗中把矛头指向哪里,薄怒道:

“谢大人,请慎言!”

谢隐扫了他一眼:“已经足够慎言了。人证物证俱在,明日早朝,我自向陛下禀明一切。”

说罢,他看也不看宋景时,对魏如观郑重行了一礼,言辞恳切:“多谢金吾卫出手营救小妹,魏都尉此恩,谢某铭记在心。”

魏如观……魏如观很尴尬!

魏如观是武将出身,加上家族荫庇,平平稳稳晋升到金吾卫都尉一职,算不上有什么派别党争,只是中立。他与宋景时本是执行同一任务来的,可是谢隐对宋景时视若无睹,偏偏只答谢他,摆明了是看不惯宋景时一直为慕容皇后做事。

谢氏与慕容皇后又一直不大对付,谢陵作为长房长子,名望才学出众,硬生生被扔到塞北吃了两年雪碴子,能不怀恨吗?现在抓到了薄氏这个把柄,听这话音,明天早朝恐怕有的瞧了!

魏如观连忙回了一礼,道:“我等只是奉命行事……”

奉慕容皇后的诏命。

说到这里,他忽然明白了其中关窍,顿时背上冷汗涔涔。

慕容皇后命他与宋景时一同来捉拿薄氏,自然先行得了消息,要将薄氏捉回去处理;可是谢陵横插一脚,先把薄氏的人或杀或擒,恐怕早已经拿到了什么证据!

怪不得,宋景时脸色那样难看……

这一局棋,明面上是谢家与薄氏的对弈,实则是谢陵与慕容皇后的争锋。

当年谢陵铨选入仕,风姿冠绝京都,魏如观也曾远远见过一面,君子端方,温润如玉。

在塞北的这两年,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竟让他性情遽变,练出了这样决绝的手腕。

魏如观不禁望向谢隐,他已转了话锋,微笑着与燕平侯世子寒暄,感谢他中途救下谢云瑶,又命那些擒了薄氏的部曲将人移交过来。

为首的少年恭敬领命,放那几个活口过来时,还用剑尖点了点一洼血腥,让他们把自己的残肢带走。

谢隐立在一旁,神色毫无波澜,淡然如常。

一股寒意无端升起,魏如观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

这个人……真的是谢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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