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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山月不知心底事(四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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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起来,眼下也不过是如鸢第二次见着昆玦双目真正赩炽盛红、浑身气势截然不同的模样,一如初见时她闯入他洞中那般。一声公子尚未出口,火把掉地,狭眼汉子已被他狠掐住脖子高举在半空。

狭眼汉子涨得面红耳赤说不出话,双手竭力想掰开昆玦五指,然那赩炽眉眼只是冷峻地盯着他,锋如利爪的指尖深深嵌入他脖颈中。

昆玦神情睥睨,似不过稀松平常地捏着一只蝼蚁,好似这般,才是他原本该有的样子。

没等得那狭眼汉子如何挣扎求饶,如鸢只听得骨头断裂的脆响,狭眼汉子便扑通一声滚落在地,迅速没了气息,惟有两只眼睛还瞪得老大,惊恐犹在。

反观动手之人杀伐决断,不带丝毫犹疑。

如鸢呆呆地愣在树上,一时再喊不出一个字。

昆玦抬手看了看指尖上的一点猩红,轻轻一舐,冷眼看向如鸢,似瞧不见她眼中的惊骇。

“你不是问我,缘何从未见过我吃东西吗?”

“不是好奇我缘何能行步如风吗?”

“不是知我双目与常人额外不同吗?!”

“现在你可看清了,我本就是生来茹毛饮血的怪物,向来凌驾于你们凡人之上。”

一连几声叩问,昆玦抬着沾满血的右手一步一步朝如鸢走去,嘴角沉沉带着杀意,赩炽而幽深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她,便是要叫如鸢仔细看清,这才是他原本的样子。

“如今见我如此模样,可怕了?”

他抬手毫不费力地划断她身上束缚着的绳索,如鸢跌落瘫坐在地,顾不上吃痛,浑身酸疼之余,犹有些僵硬。

面对他质问的眼神,她蹙紧眉头始终一言不发。

非是害怕,今夜本是有许多话想问他的,可看着他此刻模样,现下那些话不知怎的,统统都消匿无踪,只宛如喉咙里咽进一块巨石,教她连呼吸都是难以下咽地疼。

“呵,你们凡人的命数在我眼中不过蝼蚁,凡人的情意更是于我无用!不过撕碎一方手绢你便要弃我而去,你以为你自初见起三番两次是如何活下来的?你得我相救饮我血时,可曾想过弃我而去?”

“你说什么?!”如鸢瞳孔惊缩,一瞬抬起头来,万般骇然。

没等她再去细想,开口追问,昆玦走到她跟前只一声哂笑,眼底似沉了许多东西,根本没有要她回答的意思。

“现在我便告诉你,柳乔当年遇见的正是我!我本无意于她,也不知她姓甚名谁,更不知她日日等我。那日她却偷偷随我上了山,当时也要将自己的手绢赠与我,我不过是告诉她实情,对她无意,她却流连于山间迟迟不肯离去,最后待我折返之时她已经为山贼所害。”

“但我想知道,究竟是我可怕还是你们人可怕?害她的究竟是我还是你们凡人?你不觉得,当初的柳乔便是方才赠你手绢的女子,然你眼下的处境便是当初死在山贼手里的柳乔吗?!”

“我今日的话到底说错了哪里?”

最后一声质疑脱口而出,昆玦的声音已近嘶喝,教如鸢彻底惊愣。

倏忽间,她全然明白了今夜之事到底错在了哪里,总归不是错在眼前人。

她神情恍惚,原来李云香随口说起的一场旧谈竟与眼前人有关,不止是有关,他就是身在其中的那个人。

那位让三百多年前的柳乔姑娘魂牵梦萦的公子,就是眼前人。

是他替柳乔捞起了手绢,从此在柳乔心中种下身影,最后等了日复一日,终于等到七夕时,追随他上山而去,却因世事险恶,缘分不成,反葬送了卿卿性命。

三百多年前的柳乔是那般死的,而今又是双儿寻到山上来赠自己手绢,便正如三百多年前一般,风水轮流转,此情此景何其相似。

如鸢心惊,二者之间的区别不过是双儿赠的人是她罢了。

今日若非是自己亲自送了双儿下山,没叫她遇上这两个山匪,否则她又如何不会成为第二个柳乔?

而轮到自己折返之际,却这般不走运。

不怪乎眼前人会这般恼怒,看向她的目光分明一腔怨愤。

可是如鸢却也分明从他怨愤的嘶喝中听出悲惘。

他没有错,错的是她。

如鸢心下了然。

片刻的默然,她垂着头无可辩驳。昆玦瞧不清她的目色,却一直凝神看她,犹冷冷道:“你让我看看我发的什么疯,不如看看你自己现在的处境!若遇上这两个人的是那女子,就为了给你送一方手绢就送了命?而你呢?你也非要送命在这里不可吗?”

说罢,他蹙着眉头却笑出了声,笑得好似是心间插着一把刀却觉无关痛痒。

他根本不敢想象,如果今夜他再晚来一步。

这次的人不是旁人,可是如鸢。

“我本不愿将这一切记起,但你,你却偏偏叫我下山看一场烟火,偏偏叫我看见那些眩目的白光......三百多年前的柳乔也是在那样的烟火之下来寻我,一百年还未过完便又有那样一场烟火,我何曾要求过你要那样做?”

“你以为,你做的都是我想要的?你们凡人向来都是如此自以为是。不过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究竟是何人?”

昆玦语调忽转,质问的眼神彻底变得冰冷刺骨,那样的眼神看向如鸢就好似在裁量一个从不相识的陌路人,教如鸢心中刺痛地收紧。

“云来客栈的老板娘同我说起,你是跋山涉水,专程来泽月山寻亲的。从一开始,你就同她说的是,你上泽月山为的是寻自己的兄长。”

“我且问你,你兄长何在?!”

凛冽一声质问,如鸢看见昆玦神情锋利,目色如刀,然她抿紧了嘴唇,却答不上来。

果然如他预想的一样,兄长一事不过是个托辞,哪有什么劳什子兄长,昆玦冷笑,“莫非你说的那个兄长其实就是我,你来泽月山要找的,根本也是我?”

没等如鸢回答,他紧紧又道:“我倒想问问,这世间无人知晓我的存在,你又是如何得知?从一开始见了我跟常人不同之处却不觉得奇怪,眼下见我此般模样竟也毫无惧意,既是跋山涉水地来寻我,怕是没那么简单。”

“你究竟,是何人?所为何来?”

话罢,他赩炽的眼中已见红光大盛。

“我......”

如鸢没想到还在山下时,自己与云儿走开那阵,他竟与李云香说到了这些,且还说了这样多,一时思绪繁杂竟不知如何答起。

昆玦看着她眉头紧蹙的模样,又想起了初见时她的样子。

从前醒时茫然,不知今夕何夕,惟见一个满身是血潦倒不堪的人就那么闯入了他洞中,从此跟在他身边。

昆玦自觉在这个世间,根本无人知晓他的存在,又怎会专程跋山涉水不顾艰险地来寻他?这其中自然有目的。可他也自觉,应当没有人会九死一生地不顾自己的性命来设计他,倘一旦死了,又意义何在?

从今夜知晓了此事,其中的疑惑与矛盾,他一直都不曾想明白。

片刻的停顿,如鸢揉了揉胳膊肘,被那两个山贼绑得久了,手臂且还疼着,本该一直难受,但想着他的话,却忽然兀自笑了起来。

“呼......”昆玦见状正狐疑时,她长舒一气,收敛了神色,道:“我的确没有什么兄长,家中就我一个单传。我来泽月要看的,也从来都不是什么佛光,我要看的,是你,是我眼前之人。”

如鸢目光灼灼,直直望向他,眼神中不带丝毫闪躲,脸上也起了笑意。

只一眼,昆玦目光也随之一滞,他不明白如鸢缘何还能笑得如此大方。原本他心间也有过这个猜想,可从她口中终于说出来,还是教他径直怔住。

“你当然不会知晓,我从前见过你,就如同三百年前的柳乔,就如同方才的双儿,都是惊鸿一瞥,一面之缘。”

拢回目光,如鸢含笑盯着那堆兀自燃烧的篝火,陷入回忆。

“三年前我阿爹阿娘尚在,我随他们到元安皇城边的元昭山上去拜访故人,那便是我离京畿元安最近的一次。后来故人没见到,归去的途中却遇到了你。”

昆玦微微惊讶,眼前人的确没有说谎。

三年前,沉眠之中的他的确醒来过一次,也在人间短暂地停留了些时日。

如鸢咽了咽喉咙又道:“当时我们在夜里赶路,车马行至深山。阿爹阿娘都在马车上睡着了,我一个人实在没有困意,便探头到车外随便看看,本是想瞧一瞧月色,却正好见到了乘月而归的你。”

“当时奇怪,怎么有人夜深了,还在山中独自行走,我便一直看着你。看着你由远及近,同你打了个照面,又看着你扬长而去。”

“本就是一面之缘,你不记得是自然,但于我而言,却是惊鸿一现。当时看你独自游于山野,风月随行,盈盈皎皎,眼中却尽是落寞,我才知晓,原来世间还有你这样的人。”

昆玦愣然,忽想起如鸢此前同他说过的一句话,两袖清风揽星路,似携风月赴归处。

原来他踏月独行的样子,她不是第一次见。

更原来,三年前,他们就已经见过面了。

只是那时的自己不过是打元安路过,并不喜那般热闹繁华的京畿元安,看了一眼便速速离去,没想到就这般被如鸢撞见。而他也从不想跟凡人有什么接触,只察觉到有那么一道视线,却未曾看上一眼。

“我也不知怎么就一直记着你当时的样子,这一点倒真是跟她们一样。”如鸢摇头笑笑,叹了叹,潋滟的眸光忽变得飘忽不定,“我当时只是记下了你的样子,哪知这辈子还能不能与你再见。”

“后来不过一年多的时间,父亲母亲便都没有了。那年夏半我不过同家对面的小哥一起出门一趟,看了一朝花,回去的时候......”

如鸢忽顿了顿,而昆玦一眼望过去,只瞧见她眼中似阴雨朦胧,一片晦暗。

李云香先前也同他说了如鸢破家一事,只当他二人是兄弟才说起,加上上回夜里如鸢梦魇时,他也猜到几分。只不想,如鸢眼下忽提起了其中详尽。

本以为她会再多缓上一缓,可闻她深吸一气后却又道:“原是我们走之后,家中遭了贼。母亲为了保住祖上家传之物被贼人捅死,父亲争斗之中也被贼人所害。”

“告了官府官府也拿他们不得,事情发生在夜里,那伙贼人手段了得,抢得财物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后我为报仇寻了那伙贼人数月,却一直不见其踪影。直到后来忽闻几十里外的一处贼窝因天干物燥,夜里遭了大火,整座山头都没烧没了......而那伙人,原就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不想竟就这般草草了结了其性命。我不得亲手血刃,便只得认定是天谴。”

“可是天谴又如何?如何告慰我父母在天之灵?!”

至此,如鸢蓦地一笑中,恨意犹然,不知在问谁。

她本一直平静地述说,像是在述他人之事,只到最后一句才分明咬紧牙关。昆玦愈发默然,他忽然明白,缘何在初见时如鸢会孤身一人也敢去招惹疾风寨那伙人,惹得一身伤重,原她不论走到哪儿,都那般恨那些山贼匪类。

几番辗转,好像眼眶已经被火烤干,如鸢又道:“我没有家了,自也不想徒留伤心地,便束发作了男儿身,离了边关。只不曾想,天下之大,世间越是繁华,原越是难容一片飘萍,原是无有归处,无可安身。直到有一日躺在渡头上,瞧着月色,便忽而想到了从前在马车上时见到的你。”

“我起初也没怎么想,就见那夜的月色好,就想着要见你一面,再见你一面。只是我也不知你身在何方,便四处闲散游历边走边看。”

“后来一路行来,又想着你恐是不是也是一直自己一个人,就想着若是如此,岂不正好?都在江湖上飘零,咱们两个正好搭伙做个伴,我还能教你练剑。”如鸢说着笑了笑。

“再后来等我到了,终于见着了你,你果然也是一个人。”

“因我自己一个人时吃过许多苦,所以我就想,你更是自己一直一个人,是不是也吃过很多苦。只是你这日子比我想的却是要好上许多,瞧瞧你衣冠楚楚,宝玉加身。”

“只是后来我再看,你好像过得很好,又好像过得,也没有那么好。连山里的野兽都怕你,所以我就想,还好我来了。”

如鸢说完盈盈一笑,无比确信的目光灼灼看向昆玦,炽热而坦诚,像是快要将人烧着。

她能有什么目的呢,不过是固执,不过是身如浮萍本就无所盼,想再看他一眼罢了。

彼时一念生,便如月色照进心间。

“至于我寻兄长的托辞,只因我根本不确信你在不在这里,多以才找了这么个借口随口一说,若在此处寻不到你,自然便可同云香姐拜别,再去别处看看。”

如鸢说着狡黠地笑了笑,只是忽又难过,敛了笑意。

“是我错了,错的不是你,我已经彻底懂了你说的那些话,我不知自己备下的烟花会触及到你从前记忆,果真是我擅作主张,自作多情。”

“这样的蠢事我以后不会再做了,再也不会了。”

喉间哽咽得难受,如鸢连连摇了头,哀怜中兀自把脑袋深深埋进双臂。

想起三百多年前柳乔惨死,想起眼前人句句叩问,哪里是在问着双儿,明明是在问她,也是在问他自己。

从前有那么一个人等过他,纵然他无意,却因此生生葬送了性命,他的心中何曾好过?不怪乎他会选择忘记。

这般伤他的蠢事,她是当真不会再做了。

“你哪里都没说错。”如鸢又再仰首看他,却眼眶湿热,眸光闪动,“你不是觉得她们自作多情,你是不想她们不顾自己,白白葬送了性命。我不该那么说你的,是我自己蠢。”

她是真的知错了,想起那阵子说的那句,我愿陪你活在你的方寸地,但我不愿见你这般。就觉心间一阵刺痛,明明是自己让他想起了从前的悲惘旧事。

就是这么一眼,如山风刮过,削去了昆玦浑身锋利,高大的身形投下一片阴影,似拂来阴雨的山野,怔怔地在如鸢跟前立了好久。看着她抱着屈起的双膝,又再把头埋回臂膀,浑身微颤,却始终隐忍无声。

良久,忽有纤长一手伸出,不觉中,轻抚了抚她颅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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