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灵正要说句谦虚话，忽然认出来面前这人，正是她刚进城时在包子铺遇到的，独剑宗的弟子。

这人五官和李重风略微有些相似，想来应该也是李家的公子。

怎的这般巧？

李长陵早就认出她来了，淡淡一笑，转身走了。

申时，卫灵才跟着父亲回到了清水巷。

丫头白芷上了热茶，说，“大小姐，您累了吧，要不去东厢歇一歇，都收拾好了。”

卫灵其实不累，但看到父亲神色疲惫，便答应了。

卫建业自去后院歇息，卫灵略躺了躺就出了屋子，大概丫头婆子们都去忙了，院子里静悄悄的，唯有阿狸爬到了高高的院墙上，爬上去，再跳下来。

再爬上去，再跳下来。

看着无聊的很。

卫灵冲他招了招手，他便一蹦三跳的跑过来了，“大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想不想跟我学御剑？”

阿狸瞪大了眼睛，“大小姐，您也会御剑啊？”

汴京是京都，修士们在城内都异常收敛，但阿狸前年不是跟着回了一趟蓬莱，几乎每天都能在大街上，看到那些半空中或者乘坐辇车，或者御剑而行的修士。

把他羡慕的都快哭了。

卫灵点点头，将短剑放在脚下，稍一运气，人已经离地好几尺。

阿狸惊讶的眼珠子都要掉了，等她落地，使劲扯着她的衣袖，说，“大小姐，我要学，大小姐，我要学！”

卫灵笑了笑，“你随我来。”

今日一早见到阿狸，她便看到了他头顶上有一抹淡淡的紫色，她摘下他头顶的帽子，将一块上好的血灵石放了进去。

阿狸顿时觉得浑身暖洋洋的，问道，“大小姐，这是什么东西啊，送给我可以吗？”

也不知道咋回事儿，他白天夜里都经常觉得很冷，夜里可以多盖一层被子，白天多穿衣服会被人笑的，只能多蹦多跳取暖了。

“送你了。”

卫灵一面说着，一面捻起两指，给他输送了许多灵力。

这阿狸本是半妖，又有灵根，按理早就可以修炼，可惜身边人都是普通人，无人教导他，所以一直耽误到了现在。

屋子里忽然闪了一道白光之后，卫灵才停了手。

阿狸这傻小子，无爹无娘，自从被卫家收养，吃穿不愁，闲时也有小丫头或者巷子里的小子一起玩儿，每日里过得十分开心，就连因偷懒不练字被卫二爷打手心或者罚跪，他都嘻嘻笑呢。

可此时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忽然觉得莫名的伤心，呜呜的哭了起来。

卫灵也不劝他，坐在一旁等着他哭完。

阿狸哭了一阵便不哭了，十一岁的少年，仿佛不认识了卫家一般，四下里打量，从东厢跑到前院，又从前院去了后院。

如此折腾了好几回，才确信眼前这雅致的院子，就是自己长大的地方。

他跪倒在地恳求，“大小姐，求您收我为徒。”

卫灵笑了笑，扶他起来说，“ 我教不了你，修真需要自己悟道方可进步，不过我可以把御剑的口诀告诉你。”

阿狸不愧是半妖，进展飞速，黄昏，卫建业小憩起来之后，他已经可以熟练的在后院飞来飞去了，而且能精准的控制高度在一米左右。

惹得卫建业和下人们都过来观看。

他得意的说，“老爷，以后你出门，不用坐轿乘船了，我带着你便可了。”

他脚下是一把又厚又宽的长刀，的确可以再站一个人。

卫建业笑了笑，转身去了内室，没多久拿出一把精致的横刀，说，“我留着无用，给你使吧。”

阿狸立马换了，试了试高兴的说，“这个刀好，这个刀真听话！”

刘婆子走过来问，“老爷，晚饭已经好了，这会儿摆饭？”

卫建业虽管着卫家诺大的产业，日常生活却从不奢侈，晚餐一般就是几道家常小菜，主食就是刘婆子做的汤饼。

今日因有卫灵在，格外的丰富，有炙羊肉，烤鱼，烤鹌鹑，还有从外头买的瓠瓜羹。

卫灵笑眯眯的，每样都尝了一些。

饭毕，又喝了一杯明前龙井，她便不得不向父亲辞行了。

卫建业让阿狸赶着马车，一直把她送到城外。

卫灵弯下膝盖磕了个头，说，“父亲，千万保重。”

女儿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了，卫建业还站在原处不肯回。

蓬莱在汴京的东方，但卫灵御剑而行百余里后，却折了方向一路向西。

此时在卫府紫兰苑，亦有一个五小姐，是卫灵让荷花精叫叫假扮的。

叫叫本来挺高兴，可五小姐太信任她了，这都出去了一天一夜还不回来。

她怕露馅，真有点撑不住了。

昨晚还好，她四仰八叉的在五小姐的床上美美的睡着了，天亮后丫环进来伺候，一个个都是眼的，根本没发现什么不对。

待她打扮好了去前面二夫人那里吃早饭，本来去的时候一路忐忑，但到了之后，二夫人不疑有她，说她脸色太白了，不时的给她夹菜。

她不用说话，只负责吃就行了。

当然了，吃过饭之后，还是说了话的，因为卫蓉笑她吃太多，两人就吵了一架，最后结果自然是卫蓉抹着泪道歉。

把她这个妖精爽的不行了。

可到了中午，老太太派人请她，叫叫可不敢去，原因无他，卫老太太虽然没了修为，灵根也碎了，可她年轻的时候也诛过妖呢。

叫叫晚上睡不着的时候闲逛，卫府好几处是她不愿去的，其中一处就有君益堂，因为在大门口就能闻到一股子符水的味道。

她就是个最低等的精怪，除了会幻化人形，其余什么本领也没有。

情急之下，只好躲到内室装病。

可叫叫没想到，没一会儿功夫，这消息就传遍整个卫府了。

卫大夫人如今当家，赶紧的遣人请了大夫，还好她一说晚上受了凉，大夫就很配合的开了点不痛不痒的药。

各房各院都派人前来探视，大概是怕过了病气，都是派了丫环婆子来的。

唯有卫二夫人担心女儿，拎着卫芙卫蓉亲自来看，甚至要喂她吃药，叫叫不知所措，只能张嘴乖乖的吃了。

这是她第一次吃药，人类的药可真难吃。

好不容易卫二夫人走了，她想起床去透透气，大丫头乌梅见她坐起来就拦住了，说，“小姐，

您受了风寒，才吃过发散的要，还是睡一会儿吧。”

叫叫只得窝在被子里假睡。

傍晚，丫头喊她吃药吃饭，她不高兴的说，“我不吃药，我饿了，让厨房做一碗肉榾柮来。”

桃叶看着五小姐把好大一碗榾柮都吃完了，还吃了两个荷叶糕，笑道，“小姐，看来您发了汗，病已经好了。”

乌梅有些担忧，怕她吃多了不消化，特特跑了一壶普洱茶。

入夜，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了。

叫叫警惕的听了听四周，没发现人类的呼吸声，便立马从床上跳下来，一瞬间就变成了头顶荷花才留头的小姑娘，二话不说从窗户上跳出去了。

她把整个身子都泡在灵泉里，舒服的打着哼哼，但很快又发愁，万一明日五小姐还不回来，她该怎么办？继续装病吗？

不眠不休一路向西，第二日傍晚，卫灵终于赶到了不流山。

这里应该是巴蜀的最西边了。

她曾看过一本残卷，上面记载的是有关鬼城的故事，说在神秘的西南疆土，在那雪山之巅，有一座热闹的鬼城，那里的鬼都不普通，那里是鬼修的天堂。

修真大道不拘一格，人的肉身没了，仅有魂魄也是可以修仙的，瀛洲青山派的四长老，便是一名鬼修。

这里方圆几百里渺无人烟，入目处尽是荒凉与连绵不绝的雪山。

她选了一处最高的山脉，没想到落下来的时候，竟不慎撞到一棵松树，她头晕眼花的爬起来，听到耳边似有人轻笑。

但明明连个人的影子都没有。

那肯定就是鬼修了，说明她找对地方了。

卫灵没在意，她此时很累，在附近看了看，寻到一处天然的石洞，坐下来便开始修炼调息。

她不知道，此刻就有两个鬼好奇地站在洞外盯着看。

等她运了内功，附近天地间的灵气便都争先恐后的聚到洞内，鬼修没有肉身，对灵气的波动极为敏感。

两个鬼修吓得跑了。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很快变成了漆黑不见五指的黑夜。

卫灵走出洞外，在山风中打了个哆嗦，雪山的晚上，比白日冷多了，她向远处眺望，看到了摇曳的亮光。

她连忙大踏步往那边走去，刚走了两步，突然一脚踏空，整个人面朝下摔在地上。

雪山上虽没有路，但树木并不算多，十分开阔，她怎么会踩空了呢？

且这种怪事儿发生了两次了。

卫灵用短剑撑住身子站起来，怒道，“是谁在捣乱，给我滚出来！”

她的耳边又响起了轻笑声，但腔调各不相同，有的尖细，有的粗犷，有的如同幼童，还有的甚是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