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卫灵惊醒,觉得浑身都如同火灼一般。
她又想起来自焚那日,之前她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还是没有想到,原来皮肉灼烧是那么的痛。
比痛心痛一万倍。
可也不曾有半点后悔。
因为是看着卫明崆活活烧死的,她那时候痛却也畅快淋漓,所以她笑。
卫灵爬起来,一口气喝光了壶里的水。
她的身子不止炙热,还僵硬无比,让她想起以前背负灵力如同背负巨石的感觉。
不过当然是不一样的。
那时的灵力是为别人准备的,现在全都是她自己的。
卫灵一路磕磕绊绊终于来到了灵泉边,她这次甚至都来不及脱下衣衫,整个人就那样钻入了水中。
寅时,天空雾沉沉的,忽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卫灵从沉睡中醒来,赫然发现自己竟然仍泡在灵泉里,她赶紧从水里爬上来,脱下外衣拧干一些,然后就遮住了大半张脸飞快地往回跑。
老人家醒得早,黄婆子此时已经起来了,她是三个婆子里身体最好的,早起都要打一套拳。
可惜天公不作美,只好坐着赏雨了。
看到卫灵如同落汤鸡一样的从外面回来了,她惊讶道,“大姐儿,你怎么这么早就出去了,也不知道避一避?”
“快去换衣服,我给你烧一锅姜汤,这样喝下去才不会着凉。”
卫灵走到廊下,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说,“我昨日见西边山上的昙花要开了,就去看了看。”
这样的鬼话,黄婆子自是不信,但也没有戳穿她。
“大娘,我没事儿的,不用那么麻烦去熬姜汤。”
黄婆子不听她的,急急的去屋里取了油纸伞,便往前面大厨房去了。
还不忘嘱咐她,“换了衣服就赶紧过来啊。”
其实卫灵此时没有任何不适,昨夜的烧灼感早就没了,她甚至能感觉出来,自己的魂魄和这副躯体的契合度又高了一些。
现在最想做的事儿是练剑。
她自己独创的剑法已经有了十几招,迫不及待的想要过一遍了。
匆匆换了衣服,她拿起那把剑沉甸甸的铁剑,竟然觉得轻了许多。
等到了大厨房,黄婆子已经把姜汤熬好了,她觉得自己不用喝,但几个婆子都让她喝,没办法只能喝了一大碗。
不仅如此,赵婆子还拿出两个黑黢黢的药丸子,说是赵姑娘给她的,专门治风寒症的,非要让她吃了。
“大姐儿,你不要嫌弃我们啰嗦,可不能仗着年轻不当回事儿。”
赵婆子现在哪哪都好,眼不花耳不聋,唯独腰病很严重,只要累着了就会发作,这个病不是她来了瀛洲之后有的,是她年轻的时候,因为丈夫死了,她为了养活一大家子,上午挑着担子去卖馒头,下午还要去酒楼里做杂工。
总是弯着腰洗碗,腰病就是那时候作下来的。
既然是发散风寒的药,想来吃了也没太大要紧,卫灵便吃了,然后开开心心的去搬东西了。
她比之前的任何一天都高兴,甚至在干活儿的时候还哼起了小曲儿。
是卫二夫人小时候哄她们睡觉时唱的,是临安的民谣。
黄婆子亦是不昼城人氏,她好奇地问,“大姐儿唱的什么,怎么从来没听过?”
卫灵摇头,“我也不知道,听我母亲小时候唱的。”
黄婆子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终于到了中午,其他人吃了饭都休息去了,只留下了卫灵一个人,她忍不住拿起剑练了起来。
一边练一边琢磨新的招式。
她觉得也就一会儿功夫,没想到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李长陵和以前一样来的时候,她竟还什么准备也没有。
李长陵今日其实过得也还不错。
昨晚练完功之后,他不知怎么想起灵石催化的事儿了,说起来他虽然携带了大量的血灵石,但自己还从来没有用过呢。
出于好奇,他服下了两颗极品血灵石。
然而失望的是,除了丹田处稍有些温热,也没有其他的变化。
但今天早上起来,他还是觉出了一些不同,他似乎变回来了一点点,他赖在床上不肯起来。
他第一次偷了懒,没像以前那样去练功。
剑修外门弟子众多,百胜真君并不亲自教导,日常训练都是白银道长负责,少了一名弟子,他竟然也没有发现。
李长陵今日睡到了日上三竿,精神特别好。
他也并不计较,“那就立刻做吧,今日我想吃炙鹿肉,洗干净一摞紫苏嫩叶,再做个青虾辣羹,上一盘薤花茄儿就行了。”
卫灵说道,“没有鹿肉有羊肉,没有薤花茄儿,只有芥辣萝卜干儿,紫苏叶子也没有,山上种了不少,但都是入药的,不能随意采摘。”
实际上药修那边早就说了,若是做菜,用多少都可以的。
李长陵说,“那就羊肉也可,切的薄一些,紫苏叶子我去采。”
整个东边山上种的全是药花药草,但都是些普通的,名贵的都在更高的山坡上。
田里的紫苏有一大片,长势良好。
这大中午的,药修的弟子们也都在休息,没看到一个人,李长陵蹲下来便采,没一会儿就摘了一大把嫩叶子。
炙肉其实是很好做的,卫灵先做好了青虾辣羹,装了一碟子芥辣萝卜干,然后才将烤炉搬了出来。
先把炭火点上,然后就便开始切肉。
卫灵一直学的是面案手艺,现在馒头烤饼榾柮都能做的很不错,但并没有专门学做菜,她的刀工不行。
李长陵嫌弃的看了看厚薄不一的肉,用竹筷子夹到铁盘上,炉火很旺,肉片发出轻微的吱吱声。
卫灵递给他一罐子佐料。
李长陵看到里面有细盐,有芝麻,还有碾碎的花椒粒,十分断然的说道,“这肯定不是你做的。”
这的确不是卫灵备下的,黄婆子也爱吃炙肉,隔几天就要吃上一回,因此全套的东西准备的十分周全。
其实便是鹿肉也有的,只数量不多,若是给李长陵吃了,黄大娘要吃的时候就没了。
卫灵点了点头,“对,不是我做的。”
李长陵吃一块炙肉,再吃一块芥萝卜,觉得舒坦极了,可还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便客气的吩咐,“胡姑娘,有没有酒,果子酒也成,麻烦你烫一壶。”
卫灵觉得李长陵今日有些奇怪,不但话多,而且竟然还笑了,她本来还以为他已经不会笑了呢。
但这样的李公子事儿可真多。
卫灵给她烫了酒,他慢悠悠的又吃又喝,还想要她陪着,她一口拒绝了,“公子,我还有事儿要忙。”
她拿出一大块肉放在案板上,用菜刀剁得哐哐响。
李长陵皱眉,“胡姑娘,你是对我有意见,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卫灵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没意见,公子挺好的,就是吃饭太慢了。”
李长陵笑了笑,“这么说,胡姑娘月中的灵石不要了?”
卫灵心里叹了口气,不情不愿的给他倒了一杯茶。
李长陵喝了一盏花茶,才心满意足的走了,他前脚刚走,后脚郑武和张敏就一起来了。
张敏看到还没来得及收的炭炉以及盘盏,惊讶的问道,“雪儿妹妹,你认识李师兄啊?”
其实她并不认识李长陵,还是听跟她关系最好的师妹邱方清说的,邱家和李氏旁支是姻亲。
李长陵出身的李氏,是独剑宗李氏,是拥有巨大灵矿的嫡支。
若是攀上了他,不说别的,灵石肯定随便用了。
可惜李师兄为人孤傲,整天冷着一张脸,看着不太好相处的样子。
就连邱方清跟他说话,他都不太理人。
卫灵说,“什么李师兄?”
张敏疑心她装糊涂,“就刚才出去的那个李师兄啊,你是不是做了烤肉给他吃?”
卫灵恍然,“原来他姓李,他只是过来吃饭,每次额外给我一点儿银子。”
张敏说道,“雪儿妹妹,你整日在厨房干活儿,你还不知道吧,莫说在派内,就是在整个瀛洲,银子也是没有用的,根本花不出去。”
“银子就跟石头没什么区别,你下次管他要灵石。”
张敏最近正为灵石发愁,她没想到即便进了宗门,出身不同也还是不一样,她学的是炼器,授课时要用的一应材料,是不需要购买的,可倘若想要另外炼些东西,那就必须要用灵石换了。
为了炼出与众不同的法器,她已经借了邱方清不少灵石了。
倘若胡姑娘能从李公子那里要到灵石,横竖胡姑娘不修炼,肯定会借给她的。
想到此,张敏又说道,“灵石也分等级,我听闻李家的灵矿出上好的血灵石,你不妨跟李师兄提一提。”
卫灵心里冷笑一声,说,“我要灵石其实也无用,本来厨房就是供应饭食的,不需要额外收钱。”
张敏还要再说话,郑武盯着烤炉说,“许久没吃炙肉了。”
卫灵笑道,“这还不容易,什么都是现成的,我再切些肉便成了。”
李长陵回到自己的院子,打算美美的再睡上一觉,但脱了外衣躺上床就后悔了,后悔今日偷懒,后悔沉迷于口腹之欲,后悔没有练功。
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先在院子里练剑,又去了室内打坐,最后捧起经书苦读,连晚饭都没吃,一直折腾到半夜,才累倒在床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