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信内容是秦式微的第一人称自述，篇幅很长，他耐心地看下去。

秦式微与宋霁是单向的死对头。

因为，当时的学道书院，天塌下来有宋霁的光环顶着。宋霁就像颗炎阳，她夸父似的追啊跑啊，她简直干枯地要化作桃林。

为了取而代之，或者说证明自己并不差，她其实比别人更加关注宋霁的一举一动，直到宋霁下山。

她发现这个天之骄子好像坠入爱河了。

她十分雀跃，认为自己即将（1）transcend他成为这学道书院的第一人。可这些美好愿景并未发生。她不知道究竟是红袖添香之人（2）extraordinary还是如何，这种好学生谈恋爱掉分定律在宋霁身上失效了。

秦式微不信这个邪。二人在茶馆喝茶聊天的时候她就在对面的酒肆雅间学习顺道观察。那女子发现了她，不过她并不在意，大抵是觉得她是痴迷宋霁的狂蜂浪蝶之一罢。

宋霁似乎一直未发现她。

直到那天，宋霁一反常态，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学道山，同无为先生大吵一架。秦式微离得远没有听清内容，但是她觉得她反超第一的机会似乎不远了。

那是一年冬天，也许是秋天，她也记不得了。

宋霁非要去京城备考。这怎么行？这不是脱离她的（3）monitor范围了吗？别想偷偷学习！于是秦式微也启程打算跟着他去京城。

宋霁的步伐很凌乱，就像在逃命。

真是笨呐。秦式微咬了口新买的包子，她会些轻功，不远不近地慢慢跟着他。

忽而他停下脚步，唤了一声秦师妹。

秦师妹很生气，自己被骗了，宋霁竟然知道自己一直在观察他。

宋霁递给她一个盒子，叫她不要再跟着了。

没有他这句话秦式微也不会再跟上了，她丢不起这个人，拿了盒子直接回了学道山。

听说宋霁死在了那一天。

那天下雪了吗？记不清了。

无为先生亲自去领了尸首，她这次没有悄悄跟了去。先生回时面色很不好，许多弟子守在尸身旁哭嚎，她却不敢进灵堂半步。

还好她讨厌宋霁。

宋霁死了她并不悲伤，宋霁死了与他无关。

与宋霁关系好的师兄姐妹纷纷死于非命，无为先生闭门不出，并（4）order【勒令】其下弟子们也不要外出。

但那并没有用，一群匪贼无声地潜上山门，无为先生门下为数不多的弟子在睡梦中被人抹了脖子，秦式微当日正巧就在无为先生的屋内写文章。

自从宋霁去了之后，无为先生便病了，不是倒在榻上起不来那种病，是神经病。秦式微判断是（5）nerve出了问题 ，他整日神色萎靡，还会将秦式微认成宋霁。

“霁儿，你这句写的不错。”

“先生喜欢便好。”

秦式微习惯了，她懒懒起笔，落笔生花。

杀手冲进来的时候秦式微也没有停笔，直到一截垂下的软纱在她眼前晃了晃。

“和你师兄一样，像个呆子。”女声悦耳，听得秦式微心中一颤。

是她！

是那个师兄为之沉醉俯首的女子！

她眼皮抖了抖，没有转头，只是（6）stiffly跪坐着。

“乖，去外间等着。”

秦式微舔舔嘴唇，没有多看一眼屋内的情景，快速地退了出去。

“风骨不如他。”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女声轻笑。

她没有再（7）dispute【辩驳】。她的确是个怕死的庸人。

外间杀手林立，她垂着头跪在院中，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东方既白时罢，里面的人儿退了出来。

“学生先走一步，先生保重身体。”

女子笑着施礼，而后退出房屋。

见她还跪在中庭，伸手抚了抚她柔软的发顶，“回去吧。”

秦式微有些混沌，腿也（8）numb了站不起身。

“瞧这孩子吓得，我是你师姐呀，不认得我了吗？”女声温柔。

“...师姐。”秦式微诺诺答道。

“真是乖孩子，去休息吧，先生也歇下了。”

“是。”秦式微依旧跪坐着。

“竟又是春日了？”女子也不再理会她，摘了朵野花，笑着离去。

人声消失后她缓缓直起身来，没有去看先生，而是回了学子的（9）residence，她一间间推开房门，全部都是空房，要不是空气中还残存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一切就像是一直如此。

她倒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她希望推开房门时见到的是如同以往的一张张唤她师姐师妹的笑脸。

没了，什么都没了。

毒妇不足以形容她，她是恶鬼，专勾好人的魂。

从那之后先生的病似乎好了，也可能是更差了。

他不再执迷于唤她霁儿，而是花疏。

就像世间从未出现过宋霁和秦式微，还有那许多的同门。

先生疯了，她冷漠地站在廊下，手中捂着那个染血的盒子。

但她没有。

信件内容到此戛然而止。

宁十八放下信之后脑子很乱，队伍还在向学道山进发，为了看信他一直在队尾。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脑中天人交战，步伐越来越慢。

他停下脚步。

这学道山，回不去了。

还好他没有跟随（10）subjective意识选择回到学道山再拆信。

此刻距离学道山很近了，也就还差两盏茶的脚程。

秦式微的盒子里是什么东西？她师哥临终前将东西托付给了她。思及此宁十八不由得松了口气，想必那东西就被秦式微带在身上，还好她进京了，沂州的势力暂时威胁不到她。

等等，这姐们不会是借势有预谋地逃到京城去的吧！

宁十八越想越觉得有可能，那这个盒子恐怕是很重要且能威胁到樊花疏的东西。

还好他将侍卫全送去了。

第二个问题，樊花疏和无为先生到底是什么关系？

宁十八又仔细地看了一遍细节，他想了想，无为先生应该是被樊花疏逼迫至此。为什么樊花疏要让无为先生承认是其弟子呢？

是她害死了一个宋霁，补偿一个新的填上（11）opening？

宁十八搞不清楚这其中的破事，但有一点他清楚，那就是无论无为先生主动还是被动，他都已经化作樊花疏的眼睛了。

现在学道山下是否全是等着围捕太子的私兵呢？

宁十八面色阴沉，前面的人也是发现了他落了队，韩先生叫张青山跑过来问他怎么了，是否需要休息一下？

“张兄，不若你们先行吧？”宁十八思来想去，现在回学道山是个极大的（12）hazard，他不想去送菜。私兵见是他们应该不会截杀罢？

“等等，你先别说话。”张青山忽然紧张起来，让整个队伍噤声。他的耳朵动了动，衣袍一撩侧身趴在地上，将耳朵紧贴在地面。

（1）transcend v.胜过（某人）

（2）extraordinary a.异乎寻常的，令人惊奇的

（3）monitor v.监视

（4）order v.命令，指示

（5）nerve n.神经

（6）stiffly adv.僵硬地，生硬地

（7）dispute v.辩论，争论；对…提出质疑

（8）numb a.麻木的；v.使麻木，使失去知觉

（9）residence n.住宅，住所

（10）subjective a.主观的

（11）opening n.空缺的职位

（12）hazard n.危险，危害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俯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