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过自己。

今天他对着卫琳琳的墓碑说过的话被另一个人用在了他身上，太玄学了。

可……我有吗？卫丞勾起嘴角问：“我难为自己了吗？我觉得我过得挺舒坦的。”

“别自欺欺人了，你真的过得好么？”

卫丞想了想这几年压抑的日子，竟说不出反驳的话。

“求你了……”

卫丞摇摇头，鬓边的碎发划过宋哲的耳廓，像是往他黑洞洞的心里投下一颗小小的石子，几秒之后落在万丈深渊底部，在长满青苔的黑石上砸出了一丝火星。

宋哲忍不住了。他转过卫丞的身子凝望他的眼睛，凝望瞳仁里那个怯懦不安的自己，心中一片哀鸣。片刻之后他颤抖着靠近他，唇与唇的距离越来越近，可就在皮肤快要触碰到一起时卫丞侧头躲开了。

“所有磨难都是从那个吻开始的，现在那些都该结束了，该重新开始了。”宋哲说完不等对方回话便自顾自地吻了上去。

他准备好了被卫丞推开，或者被他骂一顿，然而没想到的是卫丞居然接受了他的吻，甚至还有些轻微的回应。心脏一瞬间被狂喜充斥，宋哲颤巍巍地扶住他的腰，正想探出舌尖加深这个吻时那两片唇忽然离开了。

卫丞头往后退了退，后脑抵在玻璃窗上。“可以了，适可而止吧。”见宋哲面露疑惑，他抬起手抹了抹唇线，“一样的开始，一样的结束，完成闭环，但不会再重新开始了。不过还是要谢谢你，仪式感这种东西好像真的能让大脑相信它代表的意义。它相信一切都结束了，我可能会好过一点儿。”

“卫丞……别这样……”

卫丞摇摇头，轻轻拽开他的手走回沙发边坐下，拿起手机继续翻看妹妹的朋友圈。

从喜悦的山顶上滚落，宋哲并没有直接跌倒谷底。毕竟刚刚吻过的唇还在发烫，毕竟对方没有把自己赶出去，他觉得以后可能还会有机会，于是厚着脸皮坐到卫丞旁边偷眼看向他的手机。

卫琳琳很喜欢分享生活，朋友圈里吃吃喝喝、花草电影和爱情点滴都有。

卫阳说过她快要结婚了，看起来她跟男朋友的感情也确实不错，只不过她男朋友出现的照片里只有手、衣服、鞋子，最多是背影，她从来没让他露过脸。

卫丞就那么一条条翻看着，一直翻到去年冬天的一张照片。那是她男朋友的一个背影，装束跟今天在墓地出现的那个高个子男人一模一样。

那个人居然是她男朋友，不是朋友。可他怎么会给人一种同性恋的感觉？雷达坏掉了？不对，当时冬哥也有同感，应该不是错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哲见他一直盯着一张男人的照片发呆忍不住开口问：“怎么了？”

卫丞正捏着眉心冥思苦想，听见宋哲的声音才突然发觉自己看得太投入了，完全忘了家里还有个人。

“没事儿。那个……”卫丞往厨房的方向看了看，“水烧好了，你喝点就走吧。”

“不用了，暖和过来了。”

“那现在就走，我有事儿，不招待你了。”

“卫丞……”

“哦对，我把墓地的位置发给你。”卫丞说完拿着手机走到门口，转发了卫阳的信息，之后就站在那看着沙发上的人。

宋哲被看得有点尴尬，想腆着脸再赖一会可实在扛不住对方渐渐冷淡的眼神，只好站起身磨磨蹭蹭地穿上了外套。

卫丞没等他换好鞋就把门打开了，等人直起腰立刻说了声“再见”。宋哲没办法，只好看着他的脸退出门外，看着大门合上，那速度快得只够他回一声“再见”。

卫丞垂着头走回沙发边坐下，心里涌起一丝懊恼。

应该挣开他的手，应该拒绝他的吻，可一提起妹妹，他的脑子又恍惚了。

从小到大他们三个人之间结下了千丝万缕的牵绊、纠葛，恨与感动，爱与亲情。那么多年过去了，卫琳琳仍然是那个他无法面对的心结。

她不光出现在梦里，也残存在潜意识里，仿佛只要涉及到她，卫丞总会恍惚觉得自己和宋哲一起回到了当年，用一种成年人才有的态度去解决问题、担负责任。可能就是因为这种错觉，面对宋哲时他记不起那些恨，也忘了对方的目的，心中只剩下当年的情谊，然而一旦大脑回到现实世界，所有的问题都跟着回来了。

卫丞可以原谅他，但不可能更进一步，这不光因为他做过的事，更因为卫琳琳。

虽然她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可那些记忆还是会夜夜出现在梦里，让他无法安睡。只不过浅眠时大脑总会有三分清醒，卫丞听着妹妹不停歇的咒骂，心里的感受不单单像以前一样委屈、埋怨，更多了一份锥心刺骨的痛。

卫丞对妹妹的情感太复杂，爱也爱，怨也怨，不想和解，也从没想过报复，然而一朝天人永隔他才发现，在那些情感中占比最高的还是亲情。

骂也好恨也好，跟卫琳琳有关的一切全部在现实世界中消失无踪了，那些画面成了最后的记忆，永远不可能更新了。

来梦里找我吧，卫丞想。

不要再像刚刚那样飘远了，让我记住你，永远记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