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祭天一事,是大瞿盛事,也是要事,六部九寺都要配合,流程繁杂,人员混杂。
褚暄停要跟着肃帝登高处,而傅锦时因为身份原因不能跟随上去,于是在褚暄停临上去前借助袖子的遮掩给他的手心里塞了颗药。
这是她做的能吊气的救命药。
褚暄停察觉到手心的异样,微微侧眸,傅锦时小声道:“保命用的。”
虽说无人敢在典礼进行之时生事,但以防万一。
褚暄停几不可见地点头,继续朝着阶上走去,傅锦时则是停住了脚步,站在底下,同沉铁卫等人站在长阶两侧观礼,同样站在两侧的还有大瞿文武百官。
按照旧俗,五品及以上的官员可前来观礼,他们依照品阶来站。
傅锦时余光瞥了一眼今年来的人,心中快速对上身份,便又继续看向褚暄停那边。
按照从前礼制,肃帝要带着所有皇子登上高处,但如今二皇子流放、三皇子临时接了军报回嘉州、五皇子去了永州,六皇子去了祁州,如今京城之中只有太子这位大皇子与四皇子褚千尧。
今日的褚暄停身着黑色绣金色暗纹华服跟在肃帝身后,褚千尧则是黑色绣银丝暗纹的华服,两人皆是丰神俊朗之姿,站卧行走间皆端方雅正,站在一处倒也不分上下。
“大哥当真好手段。”褚千尧抬步上阶,边走边道,他的声音冷沉,刻意压低时又带着一丝幽冷。
他们与肃帝差着几层台阶,加之周遭有礼乐之声,褚千尧这样刻意压低声音,前头的肃帝丝毫不闻,唯有同他一道的褚暄停能听到。
褚暄停抬眼,平静回道:“四弟也不遑多让。”
两个人心照不宣。
此次他们二人借由清远街一事较量,最终其实并未分出高下。
褚暄停借着都察院的弹劾,将沉铁卫安排在第一环,刑部安排在最后,头尾抓死,与其说是肃帝派了锦衣卫抓人,不若说抓什么人定什么罪看的全是褚暄停的意思,这比先前还有大理寺从头到尾的参与要可操纵的空间大多了。
所以去救卞惊鹊与秋扬霄不仅仅只是为了救他们,更是为了将大理寺扣在第一环,这样接下来,他要清理人就容易许多。
而褚千尧则是因为忌惮云家逐渐势大,野心也见大,借由褚暄停之手清理云家的党羽,让云家即便想要脱离谢家也要掂量掂量。
他们二人打了个有来有回,各有所得。
“就是不知道,下一次大哥还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褚千尧视线落在褚暄停的肩上,正是他上一次受伤之处。
褚暄停闻言却想到的是傅锦时手臂上的灼伤,那一处到如今还需要敷药。
“下次?”褚暄停不屑嗤笑出声,眼中却带着微不可查的狠意,他冷声说道:“你不妨掂量掂量。”
两人对视,针锋相对,眼里具是寒光冷意。
若说先前褚暄停还对褚千尧带着点兄长的劝诫,在看到他执意错下去时,便没了半丝恻隐。
此处长阶并未很长,两人说这几句话的功夫,肃帝已经到了高位,褚暄停与褚千尧敛了神色,面无表情地立于肃帝的两侧。
祭天仪式庄严而隆重,乐官奏曲,礼官唱词。
肃帝头戴十二冕旒,身着黑金华服,待到礼官唱词结束,便接起祷告之辞,他的神情威严肃穆,声音浑厚高昂,随着撞钟之声落入人耳,如同荡在心上,底下百官只觉心中一颤。
很快祷辞结束,肃帝与两位皇子接过提早准备好的香,插/入眼前巨大的香炉之中。
而后三人转过身面对着底下的文武百官。
下面众人纷纷行跪拜大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肃帝抬手,“众卿平身。”
“谢陛下。”
到此,祭天仪式的主要流程也算结束了,接下来便是前往大国寺斋戒。
却忽然在此时,肃帝与太子还有四皇子先前插/在香炉上的香陡然齐齐断做两半。
平日里断香都是极为忌讳不详之事,更何况是今日祭天这么大的事情。
不少人脸色都变了,肃帝更是直接震怒。
负责准备此香的官员更是吓得脸都白了,连滚带爬地跪在地上请罪。
“陛下恕罪!”
他头重重地磕在地上,瞬间出了血,沾在地面上,留下刺眼的红。
太常寺众人也纷纷跪地请罪。
褚暄停道:“父皇,这样的日子,不宜见血光。”
负责此香的人知道祭天一事事关重大,一旦出现问题,首当其冲,所以不会有胆子从中作梗,所以此事一看便知是旁人故意安排,既然如此,没必要为难太常寺众人。
肃帝铁青着脸,褚千尧脸色也不好看,有人竟然算计到他的头上了。
“父皇,大哥此言有理。”褚千尧倒不是出于好心,只是为了借此告诉褚暄停此事跟他无关,别算在他的头上。
肃帝当然知道,如今已然出了断香之事,倘若再杀人,此次祭天一事便当真是笑话闹剧了,他沉声对着还在磕头的小官和太常寺众人怒声呵斥道:“滚下去。”
众人闻言忙不迭的从肃帝眼前消失。
“太子,给朕查清楚!”肃帝神情冷冽肃杀,“千尧协助太子。”
褚暄停和褚千尧同时拱手领命。
肃帝长袖一甩,脸色极差的带着人下了长阶。
“看来除了你我二人,还有一人。”褚千尧看向褚暄停,声音凌厉幽深,“大哥,此番我们不妨合作一番?”
褚千尧此举便是明确朝着褚暄停抛出橄榄枝。
褚暄停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径直拒绝。
甚至说完就走。
“大哥。”褚千尧喊住他,“今日设计此事的人,无非也是冲着皇位去的,父皇就我们这几个孩子,除却流放的二哥、自请守边的五弟与六弟,如今势大的只有三哥。”
“你想说什么?”褚暄停转头看他。
“你知道我的意思。”褚千尧玩味道:“三哥如今掌嘉州十三万大军,颍州十万大军,难保不会生出旁的心思。”
褚暄停漠然道:“还有呢?”
褚千尧眼神微眯,看得出来褚暄停对褚千尧没有半分疑心,“你就这么信任他?”
褚暄停没有明着回答褚千尧的话,而是说了一句很明显的提醒,“你凭什么认为想要最高位的只会是皇子中的人?”
他扔下这句话再没停留。
他不会与褚千尧合作,但既然肃帝要褚千尧协助他,那他也不会违抗圣命,免得将来褚千尧借口此事说话生事,所以便给他透点于他来说无伤大雅的消息,由着他去查。
褚千尧站在原地,没有出声。
他不是认为只会是皇子,而是在排除他们当中除了他在争夺这个位置,还有没有旁人,如今看来,褚风龄的确安分守己。
那么剩下的只有云家与陆家了。
云家的野心是他一点点喂起来的,如今也还在他的掌控之中,不过却挣扎的厉害,所以不排除云家派人故意弄了这样一出来膈应他。
至于陆家。
褚千尧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陆家看似不声不响,但就他这些年查到的东西来看,陆家闷声干大事,野心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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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拿香之时,你半点没有察觉到异样吗?”到了斋房傅锦时问褚暄停。
褚暄停摇头。
“看来此人手艺高超。”傅锦时道。能让人拿在手中都察觉不到半丝不对劲,而且如此精明的肃帝、太子、四皇子三人全部没有察觉到,可见此人本事,“此事绝非普通人能做。”
“只能先派人查着,看看都有哪些人经手。”褚暄停对此事其实并不十分重视,做下此事之人既然是将三人的香都破坏,很明显不是栽赃陷害他与四皇子中的谁,更像是类似于示威。
而那人既然敢这样明目张胆地挑衅,必定胆子极大,甚至一定是想好后路的,所以查到最后极有可能就是推出一个替罪羔羊,因此能不能真的查到是谁他并不抱希望。
傅锦时点头,褚暄停心里有数就行,接着她说起了另外的事情。
“云燚递来了消息。”
趁着帝王祭天仪式,有人悄悄摸到了她的位置,将一张纸条递给了她,她后来寻了机会打开看,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火”的符号。
正是云燚每次传信会留下的。
她与云燚联系上全靠褚昼津的从中拉线。
当日在闲坐茶楼,聊到后来,褚昼津最终以云燚作为交换,来当作她之后将沈淮序与律兰旭大婚的消息传给他的报酬,她欣然应下。
而后来她从云燚那里得知,褚昼津一早就跟他提过要他与她合作的事情,他应允了,才有了后来。
所以其实从一开始,褚昼津便算好了她与云燚的合作。
“他说了什么?”褚暄停卸下发冠问道。
傅锦时道:“云家想要在春闱一事上动手脚。”
褚暄停手上动作一顿,随后笑开来,“真是自毁根基。”
春闱是为大瞿选拔人才的,涉及大瞿国本,父皇极为重视,倘若云家真的敢在春闱一事上动手脚,当真是走到头了。
来晚了(鞠躬)
作者有话说
第89章 第 8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