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锦时三人入殿时,只见肃帝满面怒容,四皇子则是神色如常地站在一旁。她心下打了个璇,但面上没露什么异样。
待到近了,她收回目光,沉静地随着褚暄停与唐明珂躬身行礼。
褚千尧侧身同褚暄停行礼,“太子殿下。”
褚暄停微微颔首。
肃帝负手而立,面色有所缓和。
褚暄停抬眼道:“春闱一事,想来四弟已经同父皇禀报过了。”
曲水流觞宴上,定然不止唐明珂一人发现那几人的不对之处,褚千尧只要派人去查就一定能查到问题。
而褚千尧如今与云家有了龃龉,只在表面上还维持着体面,比起云家东窗事发后暴露他们的关系,从而把他拖下水,倒不如自己先一步将嫌疑洗去。
褚暄停心中盘算着,看来可以让褚昼津行动了。
云家与谢家此次定然要对上,这样好的机会,只败一方怎么能够。
肃帝沉声问道:“你于贡院监考多日,怎的还不如千尧发现及时,如今才来报?”
得肃帝如此质问,换了旁人可能立即下跪请罪,毕竟肃帝话里的意思往轻了说是责怪他失职,往重了说则是疑他是否于此事有关。
褚暄停自是听出这些意思,但他丝毫不慌。
“禀父皇,儿臣前些日子已然察觉此事,但事关重大,各地举子能入京城参加春闱不是件容易事,倘若遭了冤枉,于不少人来说是灭顶之灾。”褚暄停沉着说道:“所以儿臣先托了唐世子前去查证。”
肃帝的目光移向唐明珂,唐明珂立即上前,“陛下,微臣不负太子殿下之托,查到了确有几人乃是旁人顶替身份而来,而且臣敢保证此事背后必定有势大之人操纵。”
“此话何讲?”
“微臣将证人带回京时,一路遭人追杀,刺客乃是天楚的玄色楼,其中里头还牵扯到了天楚的襄王。若非背后之人势力庞大,如何联系的上天楚襄王?”唐明珂定定地说:“而且今日若不是太子殿下及时派傅姑娘与沉西前来救微臣,微臣此番怕是回不来了。能让玄色楼调动如此精锐杀手,可见背后之人势力之大。”
“襄王?西延柏?”
“正是。”
“此事与他何干?”
“臣在兴州时,遇上了玄色楼的杀手想要灭口证人,他们一路追杀到了泠城,在泠城时,遇到了天楚的襄王,他与玄色楼的人穿着打扮一样,起初应当是不想被认出身份。”唐明珂道。
“既如此,你又是如何认出的?”
“并非是臣识破他的身份。”唐明珂说:“是傅姑娘。”
“哦?傅锦时?”肃帝肃帝看向站在一旁低眉敛目的傅锦时。
傅锦时听到肃帝唤她,她上前一步,“陛下。”
“你认得襄王?”
“臣女……”傅锦时下意识以“臣女”自称,却忽然想到傅家如今的境况,于是她改口道:“草民从前听闻襄王十二岁封王,颇有些好奇什么样的人如此厉害,便下了功夫打听,后来终于得了一张画像,因此今日在泠城时才能一眼认出。”
“襄王武功高强,也多亏傅姑娘,今日才能扣下他。”唐明珂适时说道。
肃帝闻言一顿,“看来太子当真是欣赏你。”
傅锦时没有立刻出声,这话她不好接。
肃帝之意是在说,她于诏狱受了十八道酷刑,不仅没落下半点伤病,武功也没受损,认为是太子当日命人放水了。
这话说的隐晦,可在场的人都听明白了。
唐明珂眉目轻皱,他只是想点一下傅锦时于此事上的功劳,却不想竟引得陛下如此猜疑,他心中不舒服。
一旁的褚暄停倒是见怪不怪,他唇角挂着温和笑意,刚要出口,却听傅锦时说:“比起欣赏,太子殿下更多的大约是可怜草民。”
“嗯?此话何讲?”肃帝看了一眼褚暄停,问傅锦时。
“草民因那十八道酷刑落了病根,往后生育困难。”傅锦时坦然道:“殿下不忍,于是允草民随意用府中草药,草民这才得以像如今这般。”
她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她知道的褚暄停从来没因为这个可怜过她,他那样的人只看中能力,看这个人是不是对他有用,因此,他之所以允他随意用药也不过是因为她有利用价值。
不过这不妨碍她今日编造谎话,毕竟越是半真半假的话越是容易让人信服。
同时傅锦时知道肃帝心中说到底是对傅家有愧的,所以故意借此再次勾起肃帝心中的那丝恻隐之心。
她心中毫无波澜,面上却做出一副有些难过的样子。
果然,肃帝听了她的话,眼底有情绪一闪而过。
“可惜了。”
傅锦时面上沉默以对,显出她的难过,心中想的却是肃帝的阴晴不定,心思难测。
当日褚暄停去诏狱一事其中便有肃帝授意,他想要借褚暄停之手留她一命,分明是默认允许诏狱手下留情,可今日又对此生了不满。
果真是伴君如伴虎。
褚暄停侧头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傅锦时,一时间竟也没分清这人是真的在意还是假的在意。
乾正殿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毕竟除了褚暄停谁都没想到会是这般。
半晌,傅锦时见差不多了,才又出声说:“比起丢了性命,草民已然万分感激。”
“你是好孩子。”肃帝道:“当日便是你带兵守了邺城七日,傅家一事,你最是无辜。”
傅锦时这次只是低下头去,没再出声。
她其实不喜欢从肃帝最终听到关于傅家的事情,傅家如何,肃帝分明最是清楚。
一旁的褚千尧从头到尾面无表情,待到此事说完了,他淡淡道:“太子殿下既然派了唐世子前去查探此事,想来对背后之人有所眉目?”
褚暄停抬眼看了一眼褚千尧,两人对视间,褚千尧眼底冷笑一闪而过,褚暄停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无非就是在提醒父皇,成国公府的唐世子并非表面上那般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但是隐瞒如此之深,太子不仅一早就知道此事,还不声不响地指使他查了这样大的事,可见两人的信任之深,甚至太子如此藏着与成国公府的关系是为何?
表面是问背后之人,实则是在点他不臣之心。
褚暄停看向父皇,果然见父皇的神色有异。
他一直都知道父皇多疑,所以在父皇面前说话,若非不得已,他从不说假话,但真话也不会全说,于是他道:“此事牵涉多人,跨越几座城,儿臣无权调动多地州府,若要深查,还需父皇准许。”
他没明说自己是否有眉目,只说需要深查,此话模棱两可,既可以是有所怀疑也可以是毫无头绪,如何理解端看听了这话的人如何想。
“太子殿下不是已然派唐世子带着沉铁卫前去查了吗?怎会没有半点眉目?”褚千尧却不想褚暄停轻易过去。
褚暄停闻言神色微冷,褚千尧此话是在逼他说清楚。
倘若反驳他的话,便是承认他已然查到了却不说。如此一来,父皇必会怀疑他的用心,甚至怀疑他是否牵扯于替考之事中,此番举措乃是贼喊捉贼。毕竟若非如此,他为何不说。但若是不反驳,便是承认他这个太子无能了。
无论是父皇对他生了防备之心,还是父皇认为他这个太子无能,于他来说都是不好。
他望着褚千尧,知道比起失了颜面他这位四弟更想让父皇忌惮他。
傅锦时与唐明珂站在褚暄停的身侧,皆察觉到了褚千尧的意思,同时也再次看到了褚千尧的难缠。
傅锦时心下更是担忧阿简。
褚千尧此人危险又难缠,于他在一处,阿简怕是讨不了好。
“如今还只是顺着可疑之人查了身份而已,人证也不过是才带回来,还未审,如何知道?”褚暄停嘴角微微勾起,缓缓问道:“倒是四弟,你为何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确认孤是不是查到了人?”
他这话就差明着说褚千尧如此急不可耐是在确认有没有查到自己身上了。
此话一出,褚千尧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太子殿下何意?”
褚暄停冷声说:“你觉得是何意便是何意。”
肃帝见状,捏了捏眉心,“都住嘴!”
“多大的人了,还如此吵嘴。”肃帝皱着眉道:“成何体统。”
褚暄停与褚千尧齐声认罪,“儿臣知错。”
他望着两人,“像什么样子。”
褚暄停与褚千尧不再出声。
肃帝问褚暄停,“如今人证与襄王皆在哪里?”
“儿臣已经派人将他们皆押入了刑部大牢。”褚暄停道。
肃帝又问:“替考之人呢?”
“还未彻底查证,所以暂时未动。”褚暄停说。
“太子此举考虑甚是周到。”肃帝神色缓和下来。
褚暄停垂眼,“父皇谬赞。”
“你做事朕是放心的,所以此次春闱替考之事,便依旧由你与千尧一同查证。”
“儿臣领命。”
肃帝说完看着二人又道:“你们二人的能力朕是信得过的,但上次祭天香断一事你们到此时都未曾给朕一个答复。倘若这次再办事不力,你们二人也该出去历练历练,朕可不想自己的儿子让这京城的锦绣堆养得不知天高地厚,自作聪明。”
站在褚暄停身旁的傅锦时听出了肃帝的警告之意。
显然祭天香断一事,肃帝已经查出来了是怎么回事,但褚暄停与褚昼津到现在为止谁都没有在肃帝面前点出云家,肃帝已然不满了,此话便是在敲打两人。
“儿臣知罪。”
肃帝望着两人意味深长道:“最好是。”
说完,又朝着外头道:“来人。”
张公公应声进来。
“传朕口谕给内阁、都察院以及吏部,此次春闱之中,凡是经太子与四皇子所查举子,身份有异者,墨卷不必誊录,皆单独拿出置于一起,等候处置。”
“是。”
比预想中晚,明天还有。
感谢喜欢。
第108章 第 10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