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黔怒不可遏：“所以你就故意在秘境中与我们分开，然后遮掩魂灯回来偷袭自己师门，还杀了三长老？临芜，我苍生门养你二十多年，你就是这么回报的吗！”

这话给临芜说没词儿了。

本来就是演戏，他只说得出来那么两句，临黔一往上抬他顿时就没词儿了。

他要是真不服，早八百年就造反了，还能在苍生门任劳任怨这么久？

憋了半天，他说了一句：“人各为己。既然被发现了，那就随你们处置吧。”

你们是想怎么处置给其他人看，直接上就好了，争论不是他的强项。

反正他也要走了，这次给顶了罪，提离开也更合情合理，苍生门不会不放。

掌门于是哀叹一声：“你竟冥顽至此。罢了，临黔。”

掌门疲惫地摆摆手，走了。

临黔一声令下：“拿下，关入山牢。”

临芜还意思着反抗了一下，然后被八个师兄用缚仙索捆着，一路押到后山山牢里。

师兄们可不知道掌门的心思，早看不惯看临芜这个二十五年内从开窍到成灵的师弟了，他们自认为也没比临芜少用功，但进度就是赶不上人家。

天才总是会遭受更多的嫉妒。

临芜心想，他们这是没见过苏衍那个天才加疯子，不然会更加嫉妒。

师兄们下手不轻，临芜身上被缚仙索勒出来一圈青紫，连识海上都留下了痕迹。

临黔一路跟到山牢门口，把他推进去，一伸手：“神剑你还要继续带着吗？”

临芜心里一紧，罕见的有点不情愿。

神剑他是真不想交。

掌门在门口都没提这茬，应该别有深意。

“我要见了掌门再上交。”

临黔冷笑：“你还想带着它见掌门？你是想以下犯上，杀了三长老不够，连掌门也一起除掉，然后自己独霸苍生门吗？”

“我有话跟掌门说。”

临黔冷声道：“交剑，掌门忙完自会来见你，否则山牢重重法阵今日你可就要领教了。”

临芜不能真的在后山搞出那么大的动静，前院主殿的仙门话事人们还没走呢。

罢了，扶桑剑认主，有灵，暂时交出去也能再召回来。

他从储物戒里拿出木剑，递给临黔。

木剑其实比大多数的剑都轻，拿在手里都没什么重量。剑身是比较鲜亮的黄色，剑柄上的红宝石熠熠生辉。

风兮难得主动开口：“你真要上交？”

临芜：“你我神识相连，只要我识海不毁，万水千山也能联系。你放心去吧。”

风兮：“我倒不是不放心。”

就是有点意外。

临黔也没想到他交的这么干脆，他还以为得请动此处大阵逼他上交。

他正要走，临芜又叫住他：“等等。还有这个，一起交给掌门。”

他从储物戒里里拿出来一个白玉球一样的东西递给他，临黔一接过来就感受到浓郁的灵气，惊讶道：“你哪来的这种神物？”

“机缘巧合。”

是禺虢之前给他的那块丹木玉。

主殿门口一打照面他就看出来，掌门受了伤，境界跌落了。现在群狼环伺，掌门刚刚入圣，不容有失，丹木玉能补上他的境界。

就当他感谢掌门多年收留了。

临黔拿着剑和丹木玉走了。

师兄们挥手给山门下了一道禁制，然后就在门口抱剑而立，当起了狱卒。

玄珠丢失，镇山大阵动摇，山牢牢门是跟镇山大阵连接在一起的，临黔不放心他，派人看守也是情理之中。

苍生门的山牢是后山的一处山洞，凿的四四方方，里面还有隔间，一共十二个“屋子”，但是现在就关了临芜一个人，他可以随便挑。

牢里有各种禁制法阵，数下来得有三位数，临芜一进来就变成了个凡人。

灵力不能用了，转化灵气也不行，储物戒变成了装饰品，而且他发现，他跟风兮的联系也断开了。

临黔没跟他说，这里居然有能阻断神力的法阵。

临芜忽然想：拿走木剑是临黔自己的意思，还是掌门的意思？

这个疑问一冒出来就像打开了什么阀门一样，更多的疑点冒了出来。

山牢里针对神力的法阵是之前就有的，还是最近添加的？

掌门在他面前那唉声叹气的祈求模样是发自内心还是故意演给他看？

临芜从没有以这样的心去揣度过谁，之前他虽然也对许多事心知肚明，但多少有点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意思，不想深究，现在却由不得他不深究。

他被困在这一方天地，就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他后知后觉的发现，木剑交的太早了，手里好像没筹码了。

掌门三言两语一声叹息，把他诓到了万劫不复之地。

苏衍还等着跟他一起吃烤鸭呢。

还要带他去看名山大川。

他少见地心中生起了焦急，但等到后半夜掌门才来见他。

外面夜色如墨，山牢里没有灯火，掌门手里托着一团火球照明，一进来就先在四壁上打了一排灯，把漆黑的山牢照亮一些。

临芜坐在一间牢房的石床上打坐，听见声音才睁眼，看见掌门站在隔间门口，曳地的繁重长袍投下硕大的影子，罩在临芜身上，像座山。

临芜虽然没有灵气和神识，但也能感觉出来，掌门跌落的修为和境界都恢复了。

掌门：“那灵气浓郁的白色果子也是阴神给你的吗？你倒是得阴神青睐。”

临芜没纠正，用敷衍临黔的话又敷衍了掌门一次：“机缘巧合。”

掌门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一阵子没说话，山牢里寂静的好像没有活人。

过了好一会儿，掌门才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吐出一口长气，说：“当年，祖师爷带领几位弟子，降服鬼发，就镇压在山牢后面的深谷中，苍生门以此为本，得万民敬仰，被众多仙门尊为至首，至今已逾千年。苍生门在修行道中，堪比皇权之于百姓，千年来，不能断在我手上。”

临芜静静听着，没言语。

他尝试召唤风兮，意料之中的没有回音。

他觉得自己进牢容易出牢难了，掌门这话说的像是要让他以身殉道，维护苍生门颜面和地位的意思。

“昆仑秘境中有巨龙守护，我们没能找到昆仑镜，为断后，我身负重伤，直到今天傍晚才醒转，魂灯蒙尘乃是旧友为保护我做的，他不懂得魂灯是什么，以为有人追踪我行踪，也是出于好意。眼下既然稳住了各方仙门，掌门对于追捕偷盗玄珠之人有何章程？需晚辈助力么？”

丢东西根本就跟我没关系，我戏也陪你演了，面子也给足你了，连神剑我都交了，你要是让我去找玄珠，我还能尽尽力，但你要是让我去死，我可就有点不甘心了。

掌门听出他话里的不驯和暗示，只深深叹了口气。

“临芜啊，你是个天才，但杂修再怎么努力，化神中期也就到头了，像你师父一样。”

你现在已经是成灵半步巅峰，以你的资质和进境速度，十年内必达化神，而苍生山上缺化神么？

不缺。

掌门入圣之下，两大化神巅峰的长老，门下出类拔萃的弟子还有两位化神后期，六位化神初中期，放出去能荡平半个大陆。

昆仑镜只派了一位长老和几个弟子去不过是探路罢了，掌门本也没想一次就拿到——堂堂神器，又不是自家穿衣镜，是说拿就能拿的？

八位化神才去了三个而已，大部队还在后面。

临芜就听出来，掌门是要弃车保帅了。

反正他这个“车”好像留着也就剩下跑腿的作用，看着还不顺眼，还占着一把传说中的神剑。

他似乎连请辞都不必说了，反正苍生门这次是准备彻底放弃他。

临芜盘膝坐着，沉默半晌，还是没忍住问：“掌门在主殿门口与我说的那些话，不是演给屋里人看的么？”

掌门背在身后的双手掐了掐手指，转身离开山牢：“此举实属无奈，但你是我门中弟子，当担此任。苍生门的人不会记得你了，但我和祖师爷会记得你的。”

山牢门口的大阵轰然落下，四壁的灯火渐次熄灭，牢中重归于一片黑暗。

黑暗中传来掌门遗留的声音：“谢谢你。”

临芜面无表情的想：我后悔了。

祖师爷不知道飞升了还是死了，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何谈“记得”他？

至于掌门……倒也不用他记得。

他不该回来的，回来辞什么行呢？

他不该给掌门丹木玉，不该让他恢复修为。

他要拿自己祭天，换苍生门继续如日中天。

这算什么？千里迢迢回来送死？

门口的大阵层层叠叠，压的连一丝月光都漏不进来。

他尝试着调动真元转化灵气，可是这山牢是圣人布下的，他一个成灵无论如何挣脱不了。

他四岁多开的灵窍，早不记得以前当个普通人是什么感觉，现在只觉得身子很沉，脚底下灌了铅一样，目之所及只有四壁，再也不能一眼看见百里之外的风吹草动。

整个人都有点迟钝。

不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心里就有点没着没落，缺了安全感。

苏衍在干什么？还在山脚下等自己吗？

他被关起来，甚至苍生门可能要拿他顶罪安抚人心的事儿传出去了吗？苏衍知道了吗？

掌门对外怎么说的？说他盗取玄珠，放走鬼发，私藏神器，叛变师门，所以要将他永久关禁于此？还是说要直接杀了他？

苏衍不会跟苍生门对上吧？

不行，他得出去。

他在山牢里估摸着时辰，觉得不管是杀他还是永久关禁，执行前应该都会把他拉出去示众一回，那或许是他唯一的机会。

可是他数着过了两天，没人来带他走。

直到第三天夜里，他感觉到山牢忽然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