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的街市上，晏明殊正与一个少年并肩走着。

只见这少年同晏明殊一样，戴着帽子、口罩，穿一身黑，捂得很严实。但偶尔转头看向晏明殊的时候，还是能看见他一双眼睛瞳色不一样，一黑一蓝。

瞳色为蓝的那只天生看不见。

这人正是晏明殊的朋友，叫阿金。也是在明珠馆当管事的，林聪的弟弟，因为天生瞎了一只眼，所以找不到工作，靠林聪养着。

“明殊，最近的基因修复药又贵了不少。”阿金说，“我已经把我自己的那份断了，但是同样的钱还是买不到原来一半的量，观观的情况又恶化了......”

观观是一条人鱼。

准确的说，她是一条有残疾的人鱼，才刚五岁。

晏明殊第一次见到这个人鱼小女孩的时候，也觉得不可思议。

后来听林聪说，观观是他们从黑市上买下来的。

因为阿金的眼睛，他需要常年吃一种基因修复药。林聪负担不起价格昂贵的高端药品，只能转而求其次，买已经被淘汰的初代低端修复药，只有黑市有卖，价格不算太贵。

黑市不受联邦法律保护，因此鱼龙混杂，卖什么的都有。

观观就是林聪和阿金在黑市上偶遇的。巧的是，观观也天生异瞳，一只眼睛看不见。用林聪的话说，阿金与观观对视的刹那，两人之间似乎发生了一种奇妙的反应，像是一种同病相怜的似曾相识，那一瞬间，林聪便决定买下观观。

因为眼睛残疾的问题，阿金性格内向，不爱说话，林聪觉得，有观观的陪伴，对阿金来说，应该是一件好事儿。

林聪在家里置办了一个很大的玻璃水族箱，精心布置了一番后，就让观观住在里面。那之后，阿金确实变得开心了很多。

但没过多久，两人就发现，观观的皮肤开始莫名其妙地溃烂——

两人反复确认过食物和水没有问题之后，又托关系请了一位研究员来家里为观观诊治，结果却被告知，观观是一条“人造人鱼”——

观观在婴儿时期，应该还是一个人类小女孩，有人把她和鱼的身体融合在一起，才造就了现在的观观。

而她身上的皮肤溃烂，就是实验失败的证据——观观活不了几年。

得知这个消息以后，阿金独自伤心了很长时间。林聪为了弟弟，各种想办法，最后终于叫他打听出来，让小人鱼吃人类的基因修复药，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缓解这种恶化。

说不定能让她多活一段时间。

虽然路司衡给的报酬不少，但负担弟弟的生活起居加常年的药费，林聪就已经很勉力了。再加上小人鱼的话，等于是双倍的经济压力。

林聪于是开始想办法赚钱。他在地下城里开了一家成人用品店，每次都是偷偷摸摸很晚才去上货。而他就是这么着被晏明殊逮到的。

将人抓包之后，林聪向晏明殊坦白了一切，并带着晏明殊去家里见了他的弟弟和那条小人鱼。

那是晏明殊第一次见到活的人鱼——大灾难时代之后，诺亚方星上除了有限的几种无害动物依旧被允许饲养之外，大部分动物都被驱赶到资源星单独蓄养。

听说观观是人造人鱼之后，晏明殊除了震惊，更多的是心疼。

既心疼观观，也心疼林聪和阿金兄弟。

他们已经把观观当成了另一个家人一样对待。

所以偶尔林聪走不开的时间，晏明殊会来陪着阿金一起，去黑市买药。

听了阿金的话，他都不知该先关心哪个。

“你停药了？多久了？你哥知道吗？”

阿金低声说：“没多久，才不过小半个月。观观比我更需要药。我不吃的话，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这只眼睛一辈子也好不了。若观观没药吃的话，她......”

“价格涨了多少？”

“现在价格是原来的两倍还多。”

晏明殊在心里过了过自己的小金库，发现自己也没有多少钱。路司衡不会短了他什么，但他从没有想过要攒钱，都用在“成为机甲师”这件事情上了。

不过救人救急，晏明殊把卡上仅剩的一点儿余额全部转给了阿金，然后说，“贵也得买，今天把你自己的那份也买了！不许讨价还价！”

阿金看到晏明殊给他转钱，还是想拒绝，“明殊！我用你的钱，我哥会骂我的！”

“那你不跟他说不就行了？”晏明殊道，“再说了，我挣钱比你哥挣钱容易，钱你拿着，别逼逼。”

阿金没再说话，伸手拍拍他肩膀。晏明殊又问道，“知道这药是为什么涨价吗？”

“嗯，我打听过了，是因为这药的原材料之一的红莲稀缺，好像那什么天玑院也没了，所以炒的比较贵。”

晏明殊皱眉：“又是红莲！”

“是啊！明殊，我看星际历史书上记载，康棣城百年前还被叫做花瓣城呢！据说那时候，莲花是很常见的，包括苹果、香蕉、桔子这些，物价也都很亲民，各种植物遍地都是......”

“是吗？”

晏明殊轻飘飘回了句，没有太多的感同身受。

他和这个时代大多数年轻人一样，已经习惯了营养液、维生素的存在，也习惯了水果蔬菜是奢侈品的存在。他也只在一些历史书、纪录片里，看到过这个星球上曾经被“自然”覆盖的壮观景象。

两人到了黑市，经常卖药给阿金的人，跟他们也混了个脸熟，很快交易完成。阿金付钱的功夫，晏明殊看到左前方一处摊子前，有个人特别眼熟，他仔细一看，身形和侧脸竟然很像赵心宇？

他走过去想打招呼，不料那人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随即重新戴上口罩，脚步匆匆地往前面去了。

晏明殊不好离阿金太远，于是只转到那处摊子前看了看，发现那摊上卖的东西就是普通的各类水果种子——

因为植物变异的情况屡见不鲜，现在市面上能买到的很多水果贵的要死，所以有条件的很多人还是会偷偷购入种子，自己在家偷偷种植。

只因大部分人都心怀侥幸，并不是所有植物都会发生变异。这么多人偷着种，怎么可能偏偏是我种下的植株发生变异？

晏明殊刚要离开，旁边阿金已经付好钱走了过来，凑近了问他，“明殊，你买种子吗？”

晏明殊没有马上回答，他特意装作一位常逛黑市的老手一般，朝着摊子老板伸出手，大拇指轻轻搓搓食指和中指，也不说话，挑眉看向他。

老板果然会意，整个人朝他凑了凑，压低了声音说，“也买那个种子？”

“那个种子”是什么种子？

晏明殊没听懂，但还是“嗯”了声。

就见老板从摊子底下掏出一真空包装的塑料盒，朝他晃了晃，“几粒？”

晏明殊道：“能验货吗？”

“当然。”老板戴上一只防护手套，按了一下盒子上的一个按钮，随即，从盒子里吐出一枚红褐色、类似松子的种子，晏明殊一眼就认了出来——是蛇藤树种子。

晏明殊问：“涨价没？”

“老价钱，还是5千一个。”

一粒有毒的种子，卖5千？！

还只是一粒？！

晏明殊压下心里的震惊，余光瞥见身旁走过一人，连忙夸张地凑过去，“哥！你怎么才来？”

同时伸手一拽阿金的袖子。

他没回头，足以想见身后那老板的面色有多精彩。走出去几步，晏明殊从路人肩膀上缩回手，笑着说，“啊，认错了认错了！不好意思啊！”

他回身正要招呼阿金，不妨手腕被人攥住，随即他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说，“认错人没事儿，乱叫哥可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袭北望：这声“哥”叫的，让人莫名有些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