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寺，乃三仙青芒山半山腰间的一座古寺，建寺距今约有八百年。
可这样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寺，半世纪前还曾被一度废弃过，概因围绕其间的恐怖传说，又被当地人称为——鬼寺。
不过那都是半世纪之前的事了，自太岁突然爆炸之后，就有四名僧人住进了这座废寺，花费数年将其重新整修，广纳信众，承接法事，寺内这才重新开始飘升起屡屡青烟。
十多年前更是因被评定为旅游景区，吸引了不少外来游客前往。
寺庙香火自此源源不断，一夕之间，似乎所有人都忘了，这座寺庙曾是间人人谈而色变的鬼寺。
但也有去过青山寺的人，在社交账号上发布过几篇翻起水花又被压下去的博文。
例如——“自打从青山寺上香回来后，总感觉有双眼睛在无时无刻盯着自己，镜子里，马桶内，甚至是手机上。”
类似这样的标题最能勾起人的猎奇心理，很快引来大量关注，可是没过多久，博文就被博主本人给删除了，删除过后紧接着发布几张外拍青山寺周边风景的美照，并配文“哈哈哈，被吓到了么？”的话。
猎奇心理没能得到满足，反被博主拿来当作噱头骗取流量，众人遭受欺骗后，纷纷跑到博文下发泄不满。
可不管人们怎么说怎么骂，博主的回复就只有“哈哈哈”三个字，好似对此毫不在意。
闹腾一段时间，眼看得不到任何回应，众人无可奈何只能作罢，之后便没什么人再去关注这件事了，更没人发现，在那之后，博主注销了账号，从此销声匿迹。
这件事也没有对青山寺带来多大影响，寺庙香火依旧鼎盛如初，成为推动三仙经济发展的一大特点。
听到“青山寺”这三个字后，偃希的手指不自主地蜷起，眉间微微堆蹙，倒也不是因为这个地方怎么样，而是它所处的位置。
为什么偏偏是在三仙？
那个他最不想回去的地方。
枫漫天一向最会察言观色，抵了抵半框眼镜犹豫片刻问：“是有什么问题么？”
突然响起的话音将偃希从回忆中拉出，手指已经紧紧掐进手心，松开后留下了几道月牙印记。
他故作轻松地笑着摇头：“没什么，这个消息可靠么。”
神能局为什么会将太岁核藏在那种地方？
远远看到Boss脸上的神情，枫漫天不知怎的，突然有些后悔说出这件事，犹豫的时间加长，最后摇头道：“不算可靠，但……青山寺也确实不太正常。”
首先太岁核这东西，除了神能局三大管理官外就没人见过，他们也不知到底长什么样，只能按照以往寻找太岁碎片的方式去各处寻找。
这次也是偶然，有人在青山寺附近看到了满身怨气的恶灵。
寺庙有灵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三仙市也有不少人会特地到寺庙办白事，但有恶灵，性质就完全变了。
那种地方，高僧坐镇，哪有形成恶灵的条件？
偃希紧抿唇角，抓过床头柜上的保温杯猛灌两口，平复心情后，哑了声：“以后这种事，查清楚再告诉我。”
这跟他之前说的完全不一样，是因为青山寺？
枫漫天压回心中的疑问，颔首应是，双手随即拉过两侧门把缓缓阖上。
站在门口，又不禁想起了初见偃希时的一幕。
阳光明媚的午后，他接到首领电话带去了几个医生，打开卧室房门，就看见地毯上趴着个浑身赤/裸，上下被鞭笞地没有一块好破的少年。
少年的头发远没有现在这么长，露出的后颈上是一道道或深或浅的勒痕，老实说，在那位少年之前，他见过无数次这种场景，甚至还有直接被抬出去的。
这是首领的特殊癖好，他无从置喙，只是麻木地指挥着医生去给少年疗伤。
然而不等人靠近，少年自己从地上挣扎着抬起头，睁着双灰蒙蒙的眼睛朝他看过来。
首领虽会用鞭子抽人，却从不伤及脸，他看中的就是这些少年的脸，就是要看着那漂亮的脸上一点点填满恐惧、绝望，直至瞳仁渐渐扩散。
可少年的那双眼睛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这些，依旧迸射出了强烈的求生欲，以恨意驱动着，迫使自己努力活下来。
那一瞬间，枫漫天大概明白了，首领为什么格外“钟意”这个少年。
他就像不见天日的黑暗中陡生出的一束光，不屈不折，笔直地照进深渊。
任由自己在黑暗中堕落的枫漫天在那天被亮光烫了满手，也许那天，他就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少年，所以才在三年后，在少年杀了首领之后，第一个跪地投诚。
他想看看，这束光能在深渊中照多远、多久。
五年间，坐稳“月德”首领这个位置后的人早已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那股初见时的恨意也被有意无意地压下去，但是刚刚，在听到“青山寺”后，恨意再次翻涌而上。
枫漫天不禁在想：当年那股支撑他活下去的恨意，会不会并非是，不止是前首领对他的伤害那么简单。
房门关上之后，偃希从枕下摸出手机，翻出许久没用的聊天软件，消息置顶一栏的“三仙市精神病院”右侧共计已有300余条未读消息，几乎是一天一条。
食指轻微抖了两下，偃希怀着忐忑点开对话框，翻到300条未读消息之前，一条一条地往下看。
“偃女士今天将蔬菜都吃光了。”[图片]
“今天太阳很好，偃女士在院子里晒了半个小时阳光，她看起来很喜欢待在太阳底下。”[图片]
“偃女士似乎很抗拒别人碰她，护士今天给她洗澡哄了很久。”
“偃女士学会写字了，今天写了两个字。”[图片]
……
“偃女士昨晚做了噩梦，不停地喊‘希儿’。”
“偃先生最近有时间来看看么，偃女士的病不知道为什么又加重了，最近一直抱着娃娃自言自语‘希儿不怕，妈妈保护你’。”
……
“她应该，很想你。”
直至翻到最后一条，偃希烫手似的熄灭手机屏幕，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扔进去，背过身以一种保护姿态将身体蜷成一团。
他不能去见她。
要是见了，他就不想报仇了。
*
翌日晚上十点，姬荀玉准时现身，继上次送菜送水之后，又再次送了一篮子水果。
相比前几次，这次送的倒是像那么回事了。
姬荀玉用纸巾仔细擦净脆桃上的水珠，递过去。
赶不走骂不走，即便用银线将他绑了从38楼扔下去，也依旧会再来的人，偃希已经麻木了，慢腾腾地接过桃子。
“说起来，我好像还没有你的联系方式。”
刚咬一口听到这话，偃希下意识瞟向被他遗忘在抽屉里整整一天的手机，很快收回视线，冷着脸故意装作听不见。
姬荀玉：“之后几天有些忙，可能没这么准时，万一我来的时候正好有人在……”
咀嚼的腮帮突然停下，眨眼喜上眉梢：“那以后就不要来了。”
“那不行。”姬荀玉做事从来不半途而废：“要是我不来，你去找前十七个情人怎么办？”
前你妹！
偃希顿时握紧手里的桃子，只想砸他头上。
有见过情人无数，自己夜夜独眠的么！
不过他这句话倒是给了自己很好的借口，偃希又咬了口桃子冲他挑眉：“我管你怎么办？赶紧给我走！我还等着宠幸我那十七个貌美如花的小情人呢。”
“哦？”姬荀玉眼皮微微往上挑动，伸手摸向他的嘴角：“也就是说我无法满足你？”
这话说的好像他们又睡过似的。
偃希赶紧拍开他的手，偏过头咬着桃子，思忖着如何将这股火拱大，将人赶走，想来想去“嗯”了一声。
刚说出口，偃希就后悔了，明显感觉到房间内开始凝结一层冰霜，很显然这个回答并不明智。
“那个，我的意思是说……”
“很好，”姬荀玉浅眯了下眸，嘴边漾开人畜无害的笑，“你看来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明天我可以送其他东西来了。”
“还送？”偃希简直要给他跪下了。
知道他每天早上面对房间内莫名多出来的东西，需要跟苏荼做多少解释么？
“嗯，明天的礼物保准你满意。”
留下这句话后，姬荀玉头一次没待够半小时，就黑着脸匆匆离开。
等到第二天晚上，看到他那袋明显装着各种口味和润滑剂的购物袋，偃希才总算明白他昨天那句话的意思。
姬荀玉从购物袋里挑挑拣拣，拿出一盒草莓味，打着商量：“今天试这盒怎么样？”
盒，盒……盒！！！
“明天试这盒，后天试这盒，大后天……”
“停！”偃希一阵牙酸，光是听着都感觉全身像被车碾过似的疼：“我给你号码总可以了吧。”
目的达成，姬荀玉笑了一下，随即一脸可惜地将几只小盒子重新放回购物袋，一脸正经地点头：“行，那就以后再试。”
被遗忘两天的手机终于重见天日，偃希摁亮屏幕后，界面仍停留在与“三仙市精神病院”的聊天中。
姬荀玉拿出手机时，正好瞟到最后一句，反过来的文字在脑中重新翻正——“她应该，很想你。”
她！
是谁！？
偃希匆匆退出聊天界面跟他互换手机号，抬头见他目光沉沉地盯着自己，又看了眼他手边的购物袋，头一次对这人产生后怕：“号码已经给你了，不准反悔！”
要是敢强迫自己，他就，用尽毕生力气，咬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