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风笑走后，皇少苍在犁上国的皇宫里安安稳稳地继续当他的太子。
因为坚守着和师尊的秘密，宫里的其他人并不知道他已经学会术法，他也从不在人前展现。只有在寝宫，把旁人都退下时，他才会悄悄地练习。
这一日，少苍趁着屋内无人，把床上的围帐放下，盘腿坐着运气。
自从能感应气流之后，他对周围环境的敏感度提升了不少。
有人静悄悄地，踮着脚走了进来。
“谁？”皇少苍警觉地问道。
“太子还没睡吗？”来人反问道。
“如芸啊。”听到是自己贴身丫鬟的声音，少苍顿时放松了不少，也理解她为什么轻手轻脚，应该是以为自己睡下了，怕吵醒自己。
她的工作包含晚间来检查烛火，只要没深睡，少苍都能知道她进来给灯里添油。
“太子早些休息吧，明日一早就要去猎场了。”
“恩，我一会就睡。”少苍还是想把晚上的练习做完的，不过沈如芸有另外的理解，她笑道：
“太子是第一次去猎场，莫非是太期待了，所以睡不着？”
其实以前也跟闻风笑去过……
皇少苍没回答她，只是笑笑。屋里烛火光亮有限，如芸并未察觉到太子脸上表情的落寞。
她添完油之后，就去外屋睡了。
皇少苍完成今日的运气训练，他擦掉微汗，侧头，稍稍打开印着仙鹤图案的纸窗，看向夜空中的一轮玄月。
三年没见了……
自己的变化比七八岁那会要大很多，他还能认出自己吗？
抱着忐忑的心情，他在不安中入睡。
第二天，是犁上国皇室举办冬猎活动的第一天，皇子年满十一岁，就得参加这样的活动。
这是皇少苍第一次进行冬猎，在他骑马来到父亲身边的时候，他发现那个比自己小一岁的弟弟皇少卿，也在启光帝的身边，但和单人骑马的自己不同，这孩子是和母亲枸姬两个人坐在敞篷马车里的。
“哦，少卿只是来凑热闹，今年还轮不到他打猎呢。”启光帝见太子一直盯着弟弟看，便向他解释道。
理论上没满年纪的皇子是不允许参加冬猎活动的，他能来应该是枸姬的要求吧。
少苍注意到少卿看起来又困倦又无聊，心想这个弟弟应该不喜欢这样的活动。
两个人是一道跟着上无心习武的。少苍很清楚，比起天文地理，少卿更不擅长武学。他已然也不擅长天文地理，至于武艺，用上无心的话来讲：
花拳绣腿于他，也算赞美词。
“太子今天可要大显身手了！”启光帝带着期待说道：“猎一头熊让孤见识见识。”
“这倒有些难度。”皇少苍苦笑，他只有十一岁啊，这男人好会给自己压力。
虽然猎不了熊，但是在活动开始后不久，皇少苍就捕到了一只野山猪。
他远远地看到那只棕灰色的动物跑向山下，一边让胯\下的马儿维持着奔跑速度，以免猎物跑远，一边拉满弓，在瞄准之后，他感受到风向不好，又稍稍往另一侧偏离了一点方向，然后才射出了弓箭。
一发就击中了山猪的心脏。
“好！”
启光帝兴高采烈地夸奖道：“太子好箭法！”
他自己每年都会参与到冬猎活动中，并且追捕到猎物，但和独自作战的太子不同，启光帝都是领着将领，围堵猎物，形成包围圈后，再进行最后一击。
他刚刚看到了皇少苍的行为，发现他甚至懂得根据风向调整射箭的方位，看来自己不如这个儿子啊。
不过……
“太子箭法虽好，但也要学着运用周围的兵将去围猎啊。”
“是。”少苍低头道歉。
本来冬猎更多地就是训练领兵之法，自己刚才独自打猎的行为并不可取。
接下来，皇少苍学着启光帝的做法，指挥自己的兵将们去围猎野兽，这个时候，他和皇帝的差距就拉开了。
上过战场的启光帝经验明显更丰富，他善于更高效地围追堵截，捕到复数的猎物。
少苍在这方面跟他比，就显得笨手笨脚多了，看到如此表现的太子，枸姬搂着儿子，讥讽道：
“看来太子并不善于用人呢。”
阴阳怪气的……不过皇少苍也没往心里去，毕竟明年这个时候，压力就会来到她自己头上了。至于玩嘴扯皮的活，就交给皇后吧。
不过，少苍注意到，拉姆只是白了枸姬一眼。她甚至懒得参与和这个女人之间的雌竞。而是把太子叫到了跟前，为他讲解如何布阵。
毕竟这是个游牧民族出生的女性，在打猎方面，跟歌女比，那是太有经验了。
启光帝自然能看出拉姆在这方面的资历，他感叹道：
“孤以前可不知皇后还善于围猎布阵。”
“臣妾小时候也是在草原上长大的，不过毕竟是女儿出生，自然接触不到兵将，但训练牧犬的本事，还是有的。”拉姆一本正经地答道。
太子是狗吗？——启光帝陷入沉默，哪个当母亲管自己生的小孩叫狗？应该只是无心之言吧？
至少对皇后来说，我是狗没错了。——皇少苍倒还算自觉。
他们夫妻俩关系不差，但一直缺乏男女间的爱意。不过此刻，皇少苍注意到，自从发现拉姆有围猎之才后，启光帝的目光就没再往貌美的枸姬身上看过，而是一直好奇地关注着自己和拉姆，满是兴趣地看他们母子间的交流。
如果启光帝对拉姆好感度攀升的话，搞不好自己很快就会有新的皇弟皇妹了。
他知道枸姬头胎生的是女孩皇夕，让她极度不快。以至于第二年就追着生下了皇子少卿，因为生育过于频繁，显然是伤到了她的根基，之后几年，虽得皇帝独宠，却再无半个子嗣。
也不知她拼出少卿这种不中用的男孩有什么意思，明明她两个子女中皇夕才是优秀的那个。
唉，皇帝的后宫，不是他能涉及的领域。
皇少苍放宽心态，这一点他和母亲拉姆倒是极相似，他们都有自己另外在意的事，从不会让生活只是为着皇帝转。
晚间夜宴结束，少苍离开了欢庆的人群，独自来到了猎场一处的密林中。
这里依旧是那么郁郁葱葱，枝叶的生长在三年间变了姿势，唯有稍大的石头，还能看出以前的形状。
他伸出手，轻轻抚过闻风笑曾经坐过的地方。
不长不短的时间，却也让他残留的温度也消失殆尽。
“师尊……”少苍轻声叹道。
也不知，他是否还戴着自己送的玉佩？
也不知，他可否也会像自己思念他这般想念自己？
他弟子众多，皇少苍于他，只是沧海一栗吧？
一声女人的惊叫打破了夜林的寂静。
少苍整个人一震。
他认出了这个声音。
沈如芸！
发生了什么能让自己这个性格恬静的侍女发出这样惊恐的声音？
皇少苍大步奔向发声来源，却在抵达前，突得顿住。
他蹲下身，藏匿于树荫之中，心脏都要跳出胸口。
借着火光，他看到了骇人的一幕。
沈如芸躺倒在地，瞪着一双圆目，却双眼无神，她那些鹅黄色的秀服被鲜血浸染，肆意的脓腥气盖过了她往日熏得花香。
她死了……？
那个早上时还一脸开心期待，给自己更衣的沈如芸……
就这么？
这是真实的现实吗？
皇少苍无法思考了。
在沈如芸的周围，还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手里还握着一柄刀。
这两人穿的分明是他犁上国侍卫的衣服！
但皇少苍不认识他们，尽管叫不全名字，但身边侍卫们的脸他还是都认得的。
他们是假扮的侍卫？
有人假扮侍卫，刺杀了太子的侍女？
皇少苍强迫自己去思考，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得马上通知皇帝和皇后。
然而，不等他做出任何举动，周围就接二连三地传来了惨叫和惊呼、以及兵刃碰撞的声音。
这叫刺杀吗？
这也太明目张胆了？
皇少苍吃不准有多少刺客，他们如果都穿着本国侍卫的衣服，那在这样的深夜，一时间还真不好辩真假。
他根据记忆里对猎场路线的熟悉度，大致地摸出了启光帝所在方向。
于是便弯着腰，伏身慢慢靠近。
在抵达皇帝营地之前，他先路过了皇后所在处。想着要不要先去提醒一下母后的少苍，在看到皇后营地的惨状后，他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一地的尸体。
皇后帐外的人都被杀害了，他赶到的时候，看到的是宫女们跪地哀求刺客，却依旧被无情斩首的场面。
母后呢？
她还好吗？
皇少苍感性的那一面在催促他马上冲进去救出皇后，理性点那一面又在拽着他不让他以身犯险。
他看到皇后拉姆了。
她被两个贼人架着拖出了帐篷，面对满地的尸体，她面色苍白，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娘娘说了，要留她一命。”
“看来那女人是想亲自折磨她一番。”
“你们口中的娘娘，是枸姬吧？”拉姆狠狠地对着眼前的士兵说道。
“你居然不怕？”那名士兵惊讶道：“我以为这个时候了，你会哭出来求我们放过你。”
“你们不是犁上国的士兵。”拉姆盯着其中一人的头饰，说道：“会戴这种款式的头冠，你们是齐渊国的人？”
齐渊国？
——皇少苍的脑子里回想起闻风笑的话。
我们两的祖国算是敌对方。
当年，在师尊走后，他问过老师张自如，两国关系为什么会呈敌对。张自如却给出了否定答案，他说两国只是不通商道，很少有外交交流，但并不敌对。
没有外交本身就是一种敌对行为了。——这是皇少苍的想法。
但他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做出绑架刺杀犁上国皇室成员这样的事情。
不！
不对，这不是绑架！
他能听到周围传来的越来越刺耳的砍杀声。
是奇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