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床，容唯坐起身，只觉得浑身上下的骨头和肌肉都有种重组了一遍的美。
一直到学校，这种感觉也没好点，只能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念语文。
同桌念书的声音弱弱的，陆重分神，看了他一眼。
他的视线非常隐晦，但容唯还是感觉到了。
“你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容唯趴在桌子上，侧过头看他，弯了弯眼睛。
陆重太孤僻寡言了，容唯对他制定的方针就是，主动引着他和自己说话。
交流就是奠定友情的基石。
那种被猫尾巴扫过耳朵的感觉卷土重来，陆重顿了顿，语气平得像一条直线：“你的毛巾，我今天中午还给你。”
容唯点头，脸颊在衣物上蹭出细微沙沙的响：“好。”
同桌好冷淡，不过他不急。
剧情开始后，陆重经历了更多的霸凌和绝望，到后期完全封闭了自己。他们能像这样说几句话，已经是个很好的开始。
十月份的气温已经降了下来，容唯穿了一件柔软的白色外套，脸搭在手臂上，就像雪掉进雪里，剔透的眼睛里有种可以让时间都慢下来的沉静。
陆重像是现在才看到，他左眼下有一颗很小的泪痣，像一滴细细溶进雪里的墨。
“陆重，”容唯叫他，声音有点随散的笑意，“考试加油哦。”
·
虽然是小考，学校也有模有样地划分了考场，安排了编号——反正高中整个年级才几百人，学校这么大，随便造作。
考场不按成绩划分，分在哪班全靠运气，一二三年级打乱；容唯刚来，所以还是安排在一班本班。
盛煜也被划了出去，至于方知则，他今天没来学校，说是洁癖又犯了。
下了课，学生们各自出发去考场。
一班留下来的只有几个不认识的学生。
外班分进来的学生从进门就盯着容唯看，只是盛煜一直守在他身边，没人敢靠近。直到他走了，才有个大胆的女生走过来：“你好啊，我能加你的微信吗？”
容唯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抱歉，我不加人。”
“啊没关系没关系。”
没加到联系方式，但是听到了新同学的声音也挺知足的，女生摆摆手，笑了笑就回到座位。
这么一出，让其他几个蠢蠢欲动的学生也偃旗息鼓。
小考只考五门，上午两节下午两节，另外开辟了一节晚自习时间。
第一节就是语文。
容唯填了记得住的诗词填空，凭借直觉填写阅读理解，勤勤恳恳写满了八百字作文。
初高中的作文思路有很多区别，但他写的字好看，就算偏题了，老师应该也会酌情给几分。
一节课考完，容唯交了卷，去了一趟卫生间。
繁礼的卫生间装修得干净敞亮，洗手台上摆放着感应洗手液和抽纸巾，水龙头同样是感应式，细心呵护每个学生的卫生健康。
容唯上完厕所，洗了把脸，抬起头，通过镜子看到几个男生走了过来。
他顿时有种不好的直觉。
这几个男生都是一看就不是善茬的类型，特别为首的那个男生，他染着一头极其嚣张的红毛。
这本小说里有两个反派，一个是赵嘉明，另一个就是这个红毛。
红毛和赵嘉明半斤八两的恶心，而他出场没多久就因为惹到了方知则，被方知则踢出了学校。
容唯静静垂下眼，把自己的存在感放到最低，转身离开——但没走成。
“哟，”红毛挡在了他面前，捏了一把他的脸，“哪来的小妹妹，上错厕所了吧？”
容唯本来就怕疼，红毛用的力气又大，他一下被捏出了眼泪。
他忍住了没让眼泪掉下来，连下意识的呜咽都憋住了。
他不想在这种讨厌的反派面前示弱。
“松手。”容唯抬手想要挥开他的手，但红毛反而更嚣张地将手一抬，眼斜下去，盯着容唯的脸，语气里透着显而易见的轻浮和恶意：“就不松，你一个女的偷偷上男厕所，我还没有找你算账呢，你还敢让我松手？”
几个跟在红毛身后的小弟看到容唯哭，莫名感到了害怕。
“叼哥，听说方知则和盛煜和他关系都挺好的，要不然你还是把他放了吧。”
红毛叫孙猛，平时都让小弟喊他叼哥。小弟们跟着他到处混混耀武扬威，但还知道害怕，知道谁不能惹。
他们根本不敢招惹盛煜和方知则。
这霸凌的一幕让几个想上厕所的男生避而远之，绕去了别的卫生间。
红毛家里有点势力，人又记仇，经常搞出一些恶心的损招欺负人，正常学生都不想招惹到他。
“你凭什么找我算账，就算我是女生，你以为我就会偷看你吗？”
孙猛的话让容唯很不舒服，他擦了擦眼睛，努力把话说得很清晰。
红毛故意意味深长地往下扫了一眼：“哦！原来你想看我啊！也行，今天就让你看看叼哥的厉害，看了都是你赚了懂不懂？”
孙猛拽着容唯往卫生间里走，容唯懵了一下，抓住了洗手池边缘：“你松手。”
“都到男厕所了还害羞什么呢？”
孙猛语气有种失控的、恶劣的亢奋，还想再拽，但下一秒，他整个人就被人从后重重踹进了卫生间里。
孙猛摔到地上，疼得表情都变得扭曲：“他妈的谁——”
盛煜掐着他的脖子，硬生生把他提了起来，按着他的头往墙上撞：“——你想死吧？”
他背对着容唯，平时明朗无害的脸上彻底变了神色，就像水落石出的冰，显现出了清晰的暴戾和锐意。
盛煜的突然出现吓了所有人一跳。
小弟们哆嗦着进去拉架。
“手下留情啊煜哥，大家就是开个玩笑。”
“开玩笑？”盛煜森然地瞥了他们一眼，几个男的顿时被吓到闭了嘴。
“我.草.你.妈。”
孙猛反应过来，用力挣扎，但盛煜的力气太大了，他根本挣脱不出来。
脖颈似乎都被捏出了咔咔的声响，呼吸变得艰难，他瞪着眼，终于意识到了恐惧。
容唯躲到盛煜身后，抓住了他的衣服，委屈地叫他：“盛煜。”
他承认他刚刚是害怕的，非常讨厌孙猛的语气和贬低的内容，忍不住反驳，但还是会害怕。
“唯唯。”盛煜回话的语气有多小心，看着孙猛的眼神就变得有多恐怖。没有人知道他看到容唯被欺负时的心情，他甚至想就这么捏碎孙猛的脖子。
容唯拉着他，没再让他动手：“不要再打了，盛煜。”
盛煜力气很大，不控制着简直是灾难，容唯不想他打出事故来。
盛煜深深呼吸几下，强忍住了翻涌的暴怒，松开了手；他的手一放，孙猛就像是被吓软了一样，整个人往下滑。
盛煜俯身下去，按着他的脑袋贴在墙上，压着声音一字一句说：“孙猛，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靠近唯唯。”
孙猛低着脑袋，一声不敢吭，神情却变得阴狠。
小弟们哆嗦着过来架走他。
另一边的走廊里，陆重垂着眼，也转过了身。
容唯蔫蔫地趴在盛煜后背上，盛煜平复好心情才转过身，抱住他：“被吓到了吗？”
“嗯。”容唯有气无力地点点头，“还好你来得及时。”
盛煜很短暂地一顿，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被捏红的脸：“考完我就跟老师申请，以后我都和你在一个考场。”
学校没有这个规则，但他会想办法，他不放心再离开容唯一分钟。
容唯皮肤脆弱，随便磕碰到哪都能留下痕迹，这么一会的时间，脸上就浮现出了很明显的红印。
盛煜去办公室里拿了个口罩，仔细给容唯戴上。
容唯的脸很小，标准尺码的口罩能遮住他整张脸；盛煜一点一滴把口罩调整到能完全遮住红印，忽然低下头，用额头碰了碰他的额头。
“对不起，唯唯。”盛煜低声说，“我没保护好你。”
他一直都想保护容唯，可是容唯还是被人欺负了，是他的疏忽。
盛煜神情低落，他锋锐的五官其实做不出来太明显的可怜表情，但就是能让人感觉得到。
容唯伸出两只手，用食指按住他的唇角，人工勾出了一个向上的弧度：“不是你的错，你不要道歉。”
·
孙猛翘了考试，去了一趟医务室。
校医检查了一遍，发现他只是后背被撞出了一块淤青，别的倒是没什么问题。孙猛阴鸷地说：“我全身都疼得要死，怎么可能没问题？再给我检查一遍。”
这些有钱有势的二代惹不起，校医没说什么，又重新给他检查。
小弟们还在后怕：“叼哥，咱们怎么办啊？”
他们只是跟着孙猛耀武扬威，真遇上硬茬，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虽然他们没动手，可谁知道方知则会不会报复？
孙猛也在后怕，被完全压制的感觉让他恐惧，也让他越发记恨。
“我他妈都被人打成这样了，你就他妈知道缩在这当怂比？”孙猛发泄地踢了他一脚，发狠地说，“我给我爸打个电话。”
孙猛打电话告诉他爸，他爸转而又给学校打电话施压。
于是第二场考试到一半，周怡然走进一班，低声告诉容唯：“孙猛告诉了他的家长，下午考完之后，你先别走，和盛煜一起去一趟办公室。”
容唯点了下头。
他决定下课也去打电话，谁还不会向家长告状了。
周怡然叹了声气。
繁礼的学生来头一个比一个大，老师的威信力反而很低，碰到这种事也没有太多办法。
“你的脸严不严重，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不严重。”
“那就好。”
·
容唯被孙猛欺负的事再次传遍了全校。没办法，学生就那么点，全拉到一起都填不满一个群，有点风吹草动就是全校皆知。
更何况繁礼学生私下建立了无数个小群，消息流传极快。
考完试，去吃饭的路上，再到回宿舍，容唯收获了一路的瞩目；还有女生往他怀里塞了一包糖表示慰问，连望着他的眼神都怪怪的，像是在看一只受伤的可怜小猫咪。
容唯：“……”
幸好戴着口罩，没人能看出他的不好意思。
这包糖没在他怀里停留超过十秒钟，很快就被盛煜拿走：“不可以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容唯：“……”
送容唯回宿舍，盛煜站在门前还没离开，走廊里又响起不轻不重的脚步声，且越来越近。他回过头，看到了陆重。
两个男生很平静地对视了一瞬，随后陆重面无表情转过身，打开宿舍门，推门走了进去。
盛煜皱了下眉。
他没想到，陆重的宿舍居然也在唯唯隔壁。
盛煜想了一会，走过去，敲了敲他的房门。
陆重打开门，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漠：“？”
盛煜：“我有点事想和你谈谈。”
陆重让他进门。
陆重的房间很简洁，他也没有多余的钱来装饰宿舍，一眼就能扫清宿舍里所有的东西。
盛煜站在门后，没有往里走一步：“今天的事，我先谢谢你。”
如果不是陆重告诉了他唯唯的位置，他也没那么快就到唯唯身边。
陆重淡淡说：“没什么。”
盛煜顿了顿，又神色认真地问：“你要怎么样，才能让出唯唯同桌这个位置？”
他从小到大的同桌都是唯唯，唯唯不和他一起上学的时间，他也不需要其他任何人当同桌。
那么现在，唯唯的同桌也应该还是他。
盛煜是在客气商量，可他的语气里还有一种更深层次的、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东西，像是在要回本来就属于他的宝物。
在容唯的事情上，这个被很多人夸过明朗灿烂的男生其实骨子里和方知则还是同一种人。
陆重手背青筋不自觉突起，低着头，表情让人看不清。
“不让。”
作者有话要说：大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