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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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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嘉洋是在一阵水声中醒的。

他迷迷糊糊去摸手机,稍撑开点眼皮扫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6:17。

路嘉洋睡得迷糊,大脑有片刻宕机。

刚好这时水声停下,一道身影从主卧的浴室走出。

不多时,轻柔的语调在耳侧响起:“哥,吵醒你了?”

路嘉洋半游魂地出声问:“怎么起这么早?”

“晨跑。”江元洲趴在床边轻声解释。

路嘉洋反应两秒:“你现在能跑步了?”

“嗯,慢跑,医生建议适度轻量运动,我的各项身体数据会实时同步到医生那里。”

路嘉洋合着眼安静了会,慢吞吞从床上坐起:“我和你一起,等我两分钟。”

话落,他单边手往床上一拄,就这么坐着不动了。

路嘉洋不算特别嗜睡的人。

因为作息良好,日常早睡早起。

但他起床有个习惯,需要一动不动放空缓会劲。

江元洲显然对此十分清楚。

路嘉洋话一落地,他便配合地安静下来。

六点多,天还未大亮。

一缕晨光顺着没完全拉紧窗帘缝隙映入屋内。

略浅的金光恰好打在路嘉洋脸侧。

路嘉洋合着眼,皮肤在阳光下显得有些透明。

宽大的T恤松松垮垮,半遮形状漂亮的锁骨,略长的袖子被路嘉洋压了一小截在床上,袖口的褶皱将路嘉洋掌心勒出一道红痕。

忽然,阳光下盛了金粉的长睫轻颤。

痒得。

路嘉洋感觉到另一只随手搭在腿上的手掌心里贴上来蓬松柔软的触感。

他完全不用睁眼确认。

是江元洲在拿脑袋蹭他掌心。

路嘉洋由着他蹭。

稍缓过点劲来,他一时也不急于睁眼。

就这么闭着眼,被江元洲蹭着的指尖微动,顺着江元洲柔软的卷发,缓缓描摹至掌心下人的眉眼。

眼部轮廓比以前深邃不少,眉骨也高了。

路嘉洋指尖又划过江元洲高挺鼻梁,浅浅落下后,触到了江元洲微凉的唇。

江元洲上唇有一点不是十分明显的唇珠。

那点唇珠将他的唇形勾勒得恰到好处,触碰时也格外柔软。

大概是刚洗过脸未擦净水珠,他微凉的唇有些许湿润。

路嘉洋刚准备收回手,手腕忽地被轻扣,而后指尖一湿。

他轻怔,终于睁开眼,垂眸看趴在他腿边,正抓着他手腕,轻咬他指尖的人。

路嘉洋对江元洲的这个举动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与不解,甚至于可以说是习以为常。

他没有收回手,就这么垂眸看着江元洲,忽然轻笑一声,懒洋洋吐出三个字:“江小狗。”

跪坐在床旁的漂亮少年晶亮着一双眸看他。

许久,才松了口,垂下眼,跟补偿似的朝他指尖轻吹了口气。

路嘉洋看着这个熟悉的举动,思绪忽然有些飘远。

他想起幼时,第一次遇上江元洲发病。

在那之前,他并不知道江元洲患有先天性心脏病。

路嘉洋从小到大,极少有慌乱的时候。

鲜有的几次,几乎都与江元洲有关。

以至于他此刻再回忆起当时,刺耳的救护车鸣笛、江元洲双眼紧闭小脸煞白的模样、海市冷刺骨飘落而下的雪……

一切都清晰得仿佛昨日。

他在夜晚闪烁的车灯下看着平日里总温柔笑着的江元洲妈妈赤红着眼抓着一个男人的领子怒让他滚。

他浑身发冷慌慌张张跑上救护车,几乎快忘了呼吸地去拉正在被抢救的江元洲的手。

只碰到一下,那手竟比他的手还要冰冷。

路嘉洋当时真的怕极了。

他不受控想起爷爷奶奶家那窝小猫。

一白两花的一窝,没几天就只剩了两花。

那只跌跌撞撞的小白猫,在一个只是风稍微比寻常日子大了些的雨夜,悄然陷入了长眠。

因为只是太普通不过的一个夜晚,以至于第二天路嘉洋捧起小白猫冰冷的身体时,迟迟不愿相信小白猫已经没有了生命。

他想不通,明明只是下了场雨,明明只是温度比平时低了那么一点。

这世间竟有如此脆弱的生命,脆弱到可能只是风稍微大点、阳光稍微烈点,花就枯萎了。

路嘉洋一路心脏狂跳地跟去了医院。

等到江元洲被成功救下,睁眼醒来,他一口气尚未来得及松,就又因江元洲接受各种一看就很痛的抽血检查而吊起一口气来。

躺在病床上的江元洲比任何时候看起来都要脆弱。

可他还是同往常一样,神色平静,不哭也不闹。

即使痛极了,江元洲也只是默默咬紧下唇,悄无声息地往外滚眼泪。

路嘉洋罕见的焦急慌乱,却又无计可施。

直到看见江元洲隐隐要将下唇咬出血来。

路嘉洋一个箭步上前,趁着江元洲呼吸张嘴的空挡,快速将自己的胳膊往江元洲嘴里一塞。

病床上的小孩俨然因这举动愣住。

他看了好一会抵在他齿间的胳膊,被泪水浸湿的睫毛才缓缓掀起,朦胧着一双泪眼朝路嘉洋望去。

路嘉洋抬起另一只手安抚地摸摸他脑袋:“你已经很疼了,别再咬自己了,咬我,我帮你分担点疼。”

说完又冲江元洲笑,补充道:“我一点都不怕疼。”

可刚刚还因疼痛几乎要将下唇咬出血的人,此刻却只是轻轻抵着他手臂,即使疼得整张小脸都已经皱成了一团。

小孩颤着睫毛紧紧盯着他,直到泪水模糊视线几乎睁不开眼,他才垂下眼眸,很轻地拿脸颊蹭了下路嘉洋温热的手臂。

而后直到化验结束,路嘉洋的手臂也只被咬出了一圈很浅的牙印。

几乎不疼,可江元洲却不知为什么一直盯着。

路嘉洋以为他是觉得愧疚,想了想,凑到江元洲因化验而有些青紫的伤口处,认真呼呼了一会。

呼完,他笑盈盈对江元洲道:“以前我打针疼了,爸爸妈妈都会这样帮我呼呼,呼呼一会我就不会太疼了,你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江元洲静静注视路嘉洋,许久,轻轻点了点头。

路嘉洋顿时笑弯了眼,马上把胳膊上的牙印凑到江元洲面前,轻快道:“那你也帮我呼一下,呼一下,我就也不疼啦。”

江元洲还是盯着路嘉洋看。

看了好一会,他湿漉漉的睫毛才缓缓盖下。

眼角闪烁的泪花因着盖下的眼帘凝成珠滚落。

江元洲轻抿发白的嘴唇,视线短暂落在近在咫尺的牙印片刻,他张嘴,顺着路嘉洋的话很轻地吹了两下。

大概是路嘉洋给江元洲咬的举动让江元洲从中感受到了安心,这之后,每每江元洲感到不安或者害怕时,都会去拉路嘉洋的手臂,寻求慰藉似的轻轻磨几口。

久而久之,江元洲磨牙似的咬路嘉洋咬成了习惯,有时候闲来无事,也会捧着路嘉洋的手咬两口。

·

江元洲租的小区就在一处河道旁,出小区走两分钟就是非常适合跑步锻炼的河道。

两人做了会拉伸,路嘉洋再次不放心跟江元洲确定:“真的能跑?”

江元洲点头,顺带解释道:“康复期在医院也会晨跑。”

路嘉洋下意识想问那怎么没和他说过,转念一想,江元洲在国外晨跑的时间国内基本是半夜,估计训练量也很小,所以才没有特意提。

他点点头,又忍不住嘱咐:“有任何不舒服,随时和我说。”

江元洲轻笑,乖顺应:“好。”

两人便沿着河道开始慢跑。

路嘉洋体能很好,也一直有锻炼的习惯。

两人慢跑的速度于他而言跟散步似的轻松,尽管如此,每跑一段路,他仍然总不太放心地要观察一下江元洲的情况。

毕竟过去十几年,江元洲连走路走得稍疾些都有心悸风险。

路嘉洋担惊受怕久了,一时间到底难以适应转变。

前十分钟,江元洲的呼吸还算正常,脸上也仅见一点薄红。

然而从大约十五分钟开始,路嘉洋明显感觉他呼吸乱了。

少年浓密的睫毛被晨雾打湿,因运动而泛红的唇间出气渐渐比进气要多。

他垂着眸不动声色抿紧唇,眉眼间已经能见些许勉力。

路嘉洋果断停下脚步,拉住江元洲道:“小洲,休息会。”

江元洲也没逞强,浸了水光的黑眸望向路嘉洋,语气有些气馁道:“体能还是太差了。”

路嘉洋笑了声:“这有什么,凡事都讲个循序渐进。”

江元洲看着落在路嘉洋脸侧的光,点头轻应了一声。

应完,便有些费力地呼吸着。

路嘉洋见状,看了圈四周。

河道入口处是有不少长椅的,可跑进深处后,周围便只剩密林。

他前后都看了眼,最近的凉亭距离两人所在位置至少还要走个七八百米。

正思索,忽然听见江元洲轻声问:“哥,我可以借你肩膀靠会吗?”

他听见这话的第一反应是,哦,对,江元洲还可以靠着他休息会。

路嘉洋不觉得这有什么。

过去江元洲累了困了,也总往他身上靠,小猫似的用柔软的卷发轻蹭他胳膊,有时候甚至直接这么靠着睡上一个午觉。

因此他想也没想,点头应:“当然可以。”

几乎是在话落下的瞬间,跟前少年便朝他靠了过来。

当身体被少年完全笼罩时,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江元洲现在比他高了。

习惯真要命。

尽管人就在眼前,可不过脑的下意识依然拿江元洲当那个过去总矮他几十公分的小孩。

海市九月初的清晨已经能窥见秋天全貌。

空气里漂浮着丝丝冷意,风一吹,就要往骨头里钻。

路嘉洋晨跑扯的是昨天换下的短袖。

十几分钟跑下来,脸、脖子、胳膊全是冷的。

以至于当江元洲将下巴抵上他肩头,滚烫的呼吸落到他颈侧时,那湿润的热意比任何时候都要分明。

路嘉洋觉得有点痒。

不等他将这怪异的感觉往下压,忽地后腰被一只微烫的手臂一揽。

他猝不及防,整个人被圈入了江元洲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小羊:好像有哪里不对,但好像又都很合理(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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