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须弥日……”洛译念着那首诗的前半段,琢磨,“你这想法倒是不错。之前宣姐也说这首诗可能和佛教有关,西佛山上不就有个西佛寺嘛,改天上去烧个香吧。”
陈闻问:“你相信那里埋着黄金吗?”
洛译看了他一眼:“你信吗?”
关于这首诗,从刚刚抓来的两拨人里问,都说的真真的,若有其事。
有人说:“西佛寺当年被蒋家军征用,当西南战区的指挥地。后来,蒋家军发展壮大,到处抢钱说是给打仗用。有啥子用,还不是败咯!逃跑的时候带不走嘞些黄金,就埋到西佛山里噻。”
还有人说:“蒋家军走后的五六十年里,多的是人来这里淘金嘞!可惜哦,大多都死在了山里。西佛山本来就接西南高原,里头是一片原始森林,只有小部分被开发成了景区嘛!”
“一般人晚上都不敢去走夜路,里头不知道有多少骇人的东西哦。”
“还有的说西佛寺,当年就是为了镇压山里头的邪兽,请了好多道士画符,才压住的嘛!”
洛译两眼一黑,邪兽都来了。
这两拨人满嘴跑火车,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一拨人来自王家的小堂口,做渔业运输生意——洛译猜测渔业是表,背地里偷运毒品才是真,然而没证据。另一拨人来自陈家,是陈宏业手下的手下的手下,总之是派去西佛山当炮灰的。
这拨人认得陈闻,也是开面包车的,所以一下车就跟王家的人打,以为王家的人要害陈闻。
而王家的那拨人本来就因为关志兴的事,很不爽陈家,所以早就想好了在回城的路上教训一下子陈家的瓜皮。于是两拨人就打起来了。
处理完这件乌龙,洛译还是想不明白,现在外面所有人都知道这首诗了,都想抢夺藏在诗里的黄金,可是……阮泰为什么要抛尸?这一点他一直问不出来。
如果是卢兴旺和陈闻都拿捏住了阮泰的软肋,那关于那首诗,阮泰的表现就是,视死如归。
所以,洛译觉得,黄金肯定也是假的,那首诗绝不只是一个藏宝地点那么简单。
胖大众上,陈闻说了和他一样的想法。
两人讨论了一番,只得出了现在大家都在找黄金,而他们在找凶手的结论。
程艳的案子里没有这首诗,说明这首诗的确是独立在姜哲案子里的,一条很奇怪,没有前因后果的线索,这条线索不妨碍立案破案,像一条干扰项,像一条多余选项。
或许,只是解开谜底的时机未到。
两人只好又聊回程艳一案,从阮泰的口中没有得到确切的佐证,只有嘉澜酒店的设计是外包的,还有仙苑当年扩招等一些鸡零狗碎的信息。
不过这倒是和之前的推测相符。
程艳和廖丽萍被药厂开除后,为了找工作碰了不少壁,但后来肯定还是找到了一份工作,而这份工作能让廖丽萍与林德伟产生关系——仙苑,就是这样的地方。
陈闻将胖大众开到仙苑。
自从姜哲一案后,仙苑一直处于停业状态。陈宏业心思早不在这里,而陈闻也许久没过来了。今晚只有大门口的保安在值班,进去之后,整个城堡都是黑的。
陈闻费劲地摸到灯,只开了几个,比起往日的金碧辉煌,现在只剩凋零。像中世纪的落魄贵族,虽然凋零,却仍有不肯折服的气势。
他们爬到四楼,进入密室,还是陈闻离开时候的样子。
洛译看到了那里面放着的文件,足足有一百多页纸,每一页都是一张卖身契,每一页都是那个淫/乱又繁华的时代下透明的眼泪。
在这叠卖身契里,他们找到了程艳和廖丽萍的资料,甚至还找到了程花。程花的时间比程艳早一些,在98年就来了——那时候仙苑正是鼎盛时期。
洛译说:“对上了,程艳和廖丽萍的签约时间是00年5月。只是怎么还有程花的?”
陈闻想了想说:“程花可能说谎了。”
“你的意思是……”洛译诧异,“她把她自己的亲妹妹卖了??”
陈闻伸出手,碰了碰洛译手上的纸。
顺着对方所指,洛译低头看到,就在他拇指捏住的地方,有一个介绍人的签名,落款是程花。
想起程花在市局接待室里趾高气扬地指责家人卖女儿的时候,难道没想过她的作法和她憎恨的别无两样吗?还是说她当时骂得那么起劲,那么难过,实际上也骂了自己。
除了卖身契外,就是正常的员工记录,没别的。
以前的仙苑的确很鱼龙混杂,林德伟来玩,认识廖丽萍,似乎也不能说明什么。
这一切又是怎么发展到嘉澜酒店的呢?
不能仅仅因为两家老板都是陈宏业就能关联上。
洛译说:“再去找程花问问。”
陈闻拉住了他:“现在问不出来的。”
且不说程花之前的行为是违法的,就拿死在她酒吧里的两个人来说,她此刻也是被某股势力威胁捂嘴的状态。洛译只派了人盯着,确保程花不会逃跑或出事。
想让程花开口,还是得先找到凶手,找到威胁程花的人,穿药厂工作服的人。
洛译将三人的资料叠好收进口袋,然后手臂被陈闻拍了拍,对方递过来另一个女生的资料。他细细看了一眼照片和名字,对应上了,是嘉澜酒店的客房部经理,朱悦。
原来朱悦也是从仙苑出去的?还在嘉澜谋了份那么体面的工作?
洛译喃喃道:“看来这个人和陈宏业关系匪浅啊。”
忽然,整个房间的灯都黑了。
陈闻急忙抓住洛译的手臂,转着脑袋四处查看。
四周很安静,根本没有人。
洛译安慰:“好啦,应该只是跳闸了。”
陈闻没有松开手,仍由洛译带着他往外走。外面的屋子有昏暗的光线从窗户照进来,隐约能看到模糊的桌椅,绕着走出去,走到了走廊上,才是黑天暗地。
洛译按了按墙上的开关:“果然,你看,就是跳电了。”
陈闻似乎松懈下来。
不知怎的,洛译觉得陈闻有些可怜,怎么只是断个电,都像惊弓之鸟一样,害怕有人要害自己?他甚至想起那个被缝在身体里的GPS,是不是也是为了突如其来的危险准备的?
黑暗中,洛译指尖摩挲着,然后反手握住了陈闻的手。
察觉到一旁的身体稍稍愣住,洛译故意嘲道:“你不会是怕黑吧?”
陈闻:“……我怕你。”
洛译:“哎,怕我做什么,我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吗。”
他们牵着手往下走,楼道没有窗户,黑成了一团浆糊。除了彼此的温度外,再没有可以确定存在的参照物,按理来说是很恐怖的场景,却有些紧张与局促。
忽然,脚下噔的一声闷响,陈闻没有踩结实楼梯,径直摔在了洛译身上。
“……好痛。”陈闻倒吸了一口凉气。
“没事吧?”虽然洛译才是被压的那个,但他是真担心,摔坏了这位金枝玉叶。
黑暗中,陈闻小心翼翼地用手撑着地板,往旁边挪着身子。幅度有些大,他的手机从口袋里掉了出来,又是咚的一声,还来不及思考,他感觉自己的衣领被拽住,再次拉了回去。
手机屏幕亮起的微光,在他们之间扩散。
洛译将陈闻拉回去,另一只手搂住了他的腰。只是微微的触感,在已经入夏的夜里,都翻起阵阵燥热。
很快,手机亮光又熄灭了。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眼睛看不见,却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开始沉重起来。
这并不是一个好姿势,也不是一个好时机。
陈闻轻声喊疼,然后不动声色地摸了摸地板,找到手机,点开:“差点都忘了手机有灯,现在可以看清路了。”
他尴尬地从洛译身上怕了起来,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洛译其实没想什么,那时候的本能反应就是,不想陈闻离开,想要更靠近一些。尽管他会用各种冠冕堂皇的借口阻止自己,什么喜欢就得负责,什么把好感扼杀在摇篮里对两个人都好,真是那样的话,刚刚又算什么?
没想到自己一把年纪了,还要矛盾这些小情小爱。
翌日。
洛译早起溜了一圈跳跳,满身是汗,这狗狗真是精力十足。他正准备回家洗个澡,然后出门吃早饭上班,一通电话打过来,说陈闻住的小区又有人跳楼。
深蓝色牧马人飞速赶到。
陈闻住的小区是陈氏地产下的一个普通小区,靠近新市中心,附近有市立医院还有江城一中,有大型商超,人民广场,总之是个非常繁华且富足的地带。在这里住的人非富即贵,这让洛译诧异,怎么会在这里又死一个,还又是跳楼?
一到现场,已经拉满了警戒线。
有人和他汇报情况:“昨天晚上11点接到报警,是住在隔壁楼的路人。她说她下班回来,听到小孩子在哭,哭的很伤心,就过来看了一下,然后发现小孩的妈妈躺在这里,全都是血。”
洛译抬头看了看附近,有监控。他问:“监控看了吗?”
“看过了,监控拍到了死者坠楼的画面。她的小孩……就在边上。”
洛译诧异:“她孩子就在边上?几岁啊?”
“五六岁吧。”
陈闻也过来了。他住的楼在小区另一边,离这里不远。
死者住的这栋楼有八层,是复式,每两层楼是一家,死者住在最上面。
他们一同走上楼,陈闻说:“我认识她。”
洛译愣住:“谁?”
陈闻说:“她叫方怡,是个钢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