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一晚的游学，学校统一订了酒店然后把名额分配到各班。
班里许多同学都希望能和自己好朋友住一起，所以大家都和班长商量过，班长也尽可能满足大家的要求。
张子酥听到储姒说晚上和自己一个房间，面上并没有惊讶。
她只是不爱掺和这档子事，但也不是充耳不闻的呆子，况且房间是双人间，所以她也很在意同住的伙伴。
前几天，张子酥也有去问过班长房间分配的事情，班长告诉她储姒已经提前吩咐了，遂放下心。
“不惊喜吗？不意外吗？”
储姒没在张子酥脸上看到她期待中的表情，张子酥一反常态的平静让她觉得事出有妖。
“意料之中。”
张子酥微笑回答，自以为心里的波澜不曾被人察觉一分。
但这句话无形中暴露给褚姒一些信息——褚姒从这句话中可以感受到张子酥在默许自己走入她的世界，她们的关系的确更进一步。
“挺好！”褚姒憋住笑说，继续给张子酥戴上耳机，知道张子酥喜静，所以她不多打扰。
大巴车稳速行驶，来到了游学的第一站——清园大学，国内排名前十的高校之一。
郁郁葱葱的爬山虎覆盖了清大文科楼的整个南墙，张子酥深深看了一眼那扇没有被爬山虎覆盖的琥珀色方形玻璃窗，然后便收回视线和大部队一起向前参观。
褚姒看景色看的三心二意，看人看的全神贯注。
卞之琳的《断章》里有两句诗——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褚姒从前读的不求甚解，只觉得这句话藏着肤浅的唯美浪漫，很迎合大众，是个不错的卖点，以前情人节的时候，她们杂志社也拍过类似的封面主题。
现在切身体会了诗里的场景，她要收回从前自负且无知的话语。
当你爱一个人，时间便变成了一个主观的东西，那个人也便成了唯一的风景。
看着张子酥的每一眼，褚姒都觉得表盘上的针都在停止转动或者缓慢千百倍的移动。
一秒之间，她能看到张子酥脸上的细小毛孔，能看到张子酥微妙的表情变化，大概这也就是网上营销的所谓一眼万年吧。
表盘在飞速逆转，这是褚姒在一眼之间渴望更早认识张子酥，和她更早相遇，见识这人更稚嫩的样子。
表盘在加速顺转，这是褚姒在一眼之间渴望和张子酥携手走到白发苍苍，走到生命的尽头，相守幸福的一生。
“掉队了。”张子酥提醒褚姒。
班里的人远远走在前面，张子酥回头发现褚姒被落下了，遂独自回头找人。
但显然她的提醒没用，褚姒还在发呆。
“想什么呢，这么专注？”张子酥索性动手戳了褚姒的胳膊提醒。
“在想你。”褚姒拉回思绪脱口而出这句话。
刚刚她看着张子酥一不小心脑补了太多未来的幸福时光，掉入了自己给自己编织的美梦。
张子酥翻了个白眼，就当什么都没听到，这种话听多了她已经脱敏了，她习惯了这人不正经。
“赶紧跟上队伍吧。”说完这话张子酥便转身离开了。
“好。”褚姒立马追了上来。
一天的行程里，半天都在赶路，当星星爬上天空，吃完晚饭，便回到了酒店。
刷卡打开房门，张子酥和褚姒放下行李，换上了一次性拖鞋。
“谁先洗澡？”褚姒开口问道。
“你先吧。”张子酥谦让。
“好，那我先。”褚姒不遑多让，拉开行李箱，拿出洗漱包和睡衣走进浴室。
浴室的隔音一般，水流声一清二楚，声声传入张子酥的耳朵，张子酥莫名觉得烦躁，遂继续戴上耳机听音乐。
过了二十分钟，褚姒终于洗好出来，脸上和脖颈的皮肤白里透红，穿着长衣长裤的睡衣，头上顶着包好头发的毛巾，和平时的整齐利落模样相比有些滑稽。
“你去洗吧，如果没带洗发水沐浴露什么的，可以用我的，酒店的质量太差。”褚姒提醒张子酥。
“我也带了。”张子酥躲避褚姒的目光，如同一个流窜的盗匪扑到行李箱那里，赶紧拿出洗漱用品和衣服钻进浴室。
吹头发的声音响起，张子酥拉开把手放水洗澡。
当吹风机停止运行，张子酥也洗好了澡。
褚姒看见张子酥发梢的水滴顺势滴在脖子上，那处平滑的肌肤因为落下水珠让人想入非非，褚姒闭眼抿了下唇，尽量让声音保持正常， “快吹头发，别感冒了。”
“好。”张子酥点了点头，不戴眼镜的缘故，圆圆的眼睛添了几分稚嫩呆傻，略微反差。
吹风机的声音响起，褚姒打开电视机转移注意力，她克制自己不去看张子酥。
现在，她还不想没把人追到手，就被加一个“变态”的标签。
终于吹好了头，两边的声音同时戛然而止，约莫只有二十平的空间里，突然异常安静。
褚姒攥紧了手，走进张子酥，当只剩下半米的距离停下脚步，因为靠得太近，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但都不是什么平稳的呼吸，感觉都带着点...紊乱...以及急躁！
张子酥身体僵直，因为褚姒的靠近进入防御模式，她怕这个没分寸的人今晚会胡来。
果然，不出所料，褚姒的头往前探了一点，张子酥头立马微微靠后。
红唇微启，露出一半的洁白牙齿，褚姒终于开口： “要不要吃夜宵？”
张子酥听到这话松了口气，呼吸顺畅起来， “吃！”
现在才晚上九点，距离入睡还有很长的时间，如果不找点事情做，二人都怕会异常尴尬或者发生些不可描述之事。
但二人怎么都没想到，等外卖也会尴尬，比如现在空气又静止了，二人都坐在自己的床上，彼此无言，表情凝重。
褚姒想打破尴尬，却被张子酥眼尖嘴厉率先夺过话： “我要看书了。”
看书就可以躲避聊天，张子酥满意打开kindle，随手点开一本电子书。
褚姒微微一笑，躺床上打开手机，翻着从前老东家的官方微博——VOG全球中文杂志官微。
风格一如既往引领时代，即便以2027年的目光来审视时尚之美，也不觉得过时，可圈可点之处太多。
敲门声响起，褚姒开门接过外卖骑手送过来的烧烤以及两瓶罐装啤酒。
张子酥也放下阅读器，帮着褚姒撕开包装，二人并排盘腿坐在椅子上，拿起了羊肉串，干吃不说话。
咔擦，易拉罐被拉开，属于啤酒的冒泡声响起。
“你喝酒？”张子酥看着啤酒瓶，话却是在问褚姒。
“你喝不喝？”褚姒摇了摇酒瓶，她本来没打算喝，但看到外卖菜单上有，实在没忍住，而且啤酒对于千杯不倒的她实在小意思。
张子酥摇摇头表示拒绝。
“想喝也不给你，两瓶都是我的。”褚姒露出坏笑。
“随你。”张子酥撇了撇嘴，继续拿起烤豆皮吃起来。
褚姒抿了一口酒，放下酒瓶，一只手托着下巴，眼神不明地看着张子酥，问道： “话说你喜不喜欢喝酒的女人？”
刚才浏览微博，她刷到了还未成名的钟壹的微博，只有几千个粉丝，想起了张子酥和这人的前尘往事，她还亲眼见过二人一起泡吧。
张子酥唯一承认过的恋人也只有钟壹一个，整整二十七年，只有钟壹被允许走入她的世界，大概是真的很喜欢吧！
张子酥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被带辣的豆皮呛到，剧烈咳嗽了好几声。
这算什么问题——
首先自己为什么喜欢喝酒的人？其次为什么还要是个女人？
褚姒赶紧打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张子酥，帮她拍后背顺气。
眼睛因为呛到憋出了泪花，张子酥隔了一会终于平复下来，但眼尾染上了红。
“喝醉你就赶紧睡，别瞎问。”张子酥警告褚姒。
“我没醉，作为你的追求者想求你透露点喜好有错吗？”褚姒眨了眨无辜的眼睛。
张子酥十分嫌弃褚姒这般模样，非常不想搭理这些话，因为她招架不住。
“你弄懂量子纠缠原理，我就告诉你我喜欢什么样的。”
想了一下，张子酥决定为难一下褚姒，她不舍得把人推开，但也怕跟人靠得太近。
白日里的那扇琥珀色窗户让她瞬间想到了不准在家里提起的物理学，于是随便说了句量子纠缠。
“行！”褚姒拖着尾音宠溺说道， “没问题，你记得说话算话。”
吃完烧烤，二人刷了牙，终于躺在了床上。
当褚姒侧身用余光再看向隔壁床的张子酥，发现那人已经闭起了眼睛熟睡起来。
看着张子酥翘长的睫毛和高挺的鼻梁，褚姒动了动食指弹着床单，满足自己想触摸的渴望。
又隔了好久，褚姒依旧没有睡着，当她再次转身看向张子酥，心头涌了好多想说出口的话，看着张子酥熟睡的侧脸问道： “你睡了吗？”
张子酥毫无反应，褚姒更确定这人睡着了，索性自言自语起来——
“你说，你这么闷，真的不会憋出病吗？”
“真的好想抱抱你，可惜你不给机会。”
“不管你信不信，我都很爱你很爱你。”
“估计我说出来你都不会信，其实我已经喜欢你十一年了。”
“你放心，无论怎样，我都会陪你度过漫长而孤独的这一生，这一次，我们都不要再抱憾终身了。”
说完，褚姒终于彻底关掉了那盏床头灯，强迫自己进入睡眠。
啤酒还剩下半罐没喝完留在桌子上，张子酥一直没睡着，她只是怕褚姒再弄出一些幺蛾子事情，所以一直假寐。
那些话，她一字不落全听进了耳朵里，鬓角划下泪水，心里藏着的那扇琥珀色玻璃被人推开，这次走进她视野里的不再是妈妈，换成了褚姒。
思索了好久，张子酥光脚下地拿起桌上的半罐啤酒全喝进嘴里。
味道苦涩，但壮胆。
她径直走向褚姒的床边，知道这人还没完全睡着，打开了床头灯，伏身靠近褚姒。
褚姒因为张子酥弄出的动静睁开了眼睛，闻到酒气，询问道：“你喝酒了？”
“你现在清醒吗？”张子酥盯着褚姒的眼睛问道。
褚姒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很清醒，但觉得张子酥好像不太清醒，因为这人和自己居然不保持安全距离，眼神还这么...暧昧。
确定褚姒是清醒的之后，张子酥本就靠近的身子往前又挪了一点，手指抬起褚姒的下巴，看着她粉嫩的唇，直接亲了上去。
当褚姒意识到张子酥做了什么，褚姒睁大眼睛表示震惊。
虽然张子酥亲的没有任何技巧，也没有任何深入动作，甚至带着点啤酒味道，但短暂震惊之后，褚姒依然沉溺于这个吻。
唇上传来的柔软与冰凉的触感遍布全身，她勾住张子酥的后背想更进一步。
这是她人生第一次和人亲吻，上一世她都二十七了，初吻还一直在。
张子酥却及时刹车，收住了人生第一次的冲动，把人松开，直起身子。
“晚安！”
张子酥匆匆说完这二字，立马钻回自己的被窝，蒙着被子，摸着自己滚烫的脸，不敢再看褚姒一眼。
亲完之后，她更确定自己喜欢褚姒了。
从前的岁月，褚姒见过许多感情上不负责的人，见过许多朝三暮四的人，但从没见过张子酥这种缩头的怂人。
她也是第一次追人，也是第一次谈恋爱，凭什么要被如此轻薄了？
亲她的那个人亲完就拍屁股走人，连个正经表示都没有，这不公平。
褚姒也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流下委屈且无声的泪水，缓慢进入了梦乡。
她梦到自己回到了重生前的那辆出租车，车子毁损严重，她被送进了医院，一直躺在病床上。
褚姒被吓醒，她用力掐了一下大腿，很疼。
再看一眼隔壁床蒙着头睡觉的张子酥才确定重生是现实，躺在病床上是梦。
长呼了几口气，褚姒才勉强放松紧绷的神经，继续睡着，她生怕自己没有重生，生怕眼前的一切是南柯一梦。
这次一觉睡到天亮，褚姒直接下床刷牙洗脸，收拾东西，不等张子酥直接去楼下吃早餐了。
谁让这人昨晚轻薄自己，那自己也要冷落她一下，不能总热脸贴冷屁股。
但又害怕张子酥醒来看不见自己会着急，褚姒心软留了个纸条：我先去吃饭，车上等你。
上了车，褚姒带着耳机听流行乐，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了张子酥。
张子酥穿着白衬衫，牛仔裤，戴了一顶棒球帽，缓慢走到褚姒身边坐下，酝酿好久之后，终于缓慢开了口，声音颤抖——
“我觉得十六岁谈恋爱不算早，我心智成熟，生理发育也完善。”
“如果我们彼此喜欢，可以从现在交往。”
褚姒摸了摸张子酥的额头，闻了闻张子酥的衣服，确定这个人一没发烧，二没喝酒。
“你认真的？”褚姒问道。
“不是戏言。”张子酥笃定说道。
“那你喜欢我吗？”褚姒追问，因为刚才张子酥没有直说喜欢自己。
张子酥说不出这种直白话，连点了两下头表示自己喜欢。
喜欢褚姒的热烈奔放，喜欢褚姒的细腻贴心，喜欢褚姒的百折不挠，喜欢褚姒的青春活力，喜欢这张脸，喜欢这个人的所有。
她从来对人没有那种心里发痒的感觉，没有那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没有那种光是看着就觉得开心满足的感觉，直到遇见了褚姒。
褚姒是她一切的圆满，是圆满的一切，是琥珀色玻璃里唯一的温馨，是她唯一的叛逆和主动。
“恭喜你在旅游途中收获一个女朋友。”
褚姒忍不住笑意，眉眼里溢出来爱，她非常乐意和张子酥交往。
车上的人越来越多，二人也不敢放肆下去，但一直互相拉着手，怎么都不满足。
车子发动，张子酥伸手，眼神暗示，让褚姒分自己一个耳机。
褚姒听话照做，乖乖给张子酥别在耳朵上。
但耳机里的不再是流行乐，褚姒把她们全部换成了另一个歌单——古典钢琴曲合集。
因为张子酥喜欢听的是这个。
“你怎么知道我爱这个？”张子酥好奇问道。
“我还知道更多事情，拭目以待吧。”褚姒露出灿烂的微笑，眨了下眼睛。
相处了十一年，她近乎知道张子酥的一切喜好。
车子稳速行驶，在那首莫扎特的D小调钢琴曲响起时，却突然变了方向，撞向大桥围栏。
车内颠簸混乱，玻璃碎裂划破张子酥的侧脸，褚姒把人牢牢护在怀里。
然后车子翻了过来，重重撞击地面，一切都生死未卜——
恍惚中，褚姒在意识还清醒的最后一秒，想起了昨晚的梦。
作者有话要说：正好周末，我勤奋一点，更个大肥章，我打赌，后面的故事你们绝对猜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