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颜转身看向门口立着的人,惊讶地发现竟然是顾洵。
站姿笔挺的顾洵,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昔颜。
那眼神里,带着三分审判,藏着两分不解,显着五分怒气。
似乎正等昔颜给个合理的解释。
“不,不是。刚刚做好,我这不正尝尝味道合不合适嘛!”
昔颜赶紧囫囵咽下口中的手擀面,连忙解释道。
“大人怎么亲自过来了?我正说端着给大人送到书房去呢。”
看着昔颜一脸笑意地来迎自己进屋,顾洵直挺的后背丝毫不为所动。
“我要是晚来一步,这饭就少一口,我要是不来,这饭可能就……”
顾洵刀锋般的眼神看向昔颜,挑了挑眉。
等待总是漫长的,尤其是带着目的的等待。
自从昔颜离开,顾洵眼前的书卷愣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左等,等不来。
右等,还不来。
顾洵终于等着急了,放下书卷,直奔小食堂来了。
刚到院子,一阵鲜里透着香气的味道,立刻扑到顾洵鼻尖。
快步进了里屋,顾洵正好看到昔颜正满脸享受地吃着东西,心中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昔颜扯了扯顾洵的手臂,又单手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大人多虑啦,我也吃不下这么多,快进来一起吃吧。”
“你做的什么,怎么这么久?”
顾洵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打着看昔颜到底在做什么的旗号,终于踏进了厨房。
“海鲜打卤面。也没有很久啊,大人是不是饿了,来,赶紧尝尝。”
厨房里正好有张小桌子,只能坐两个人。
昔颜一时忘记了古代的尊卑,直接将两碗海鲜打卤面摆在小桌上。
伸手请顾洵入座,昔颜又为他递上了干净的竹筷。
打卤面的热气裹挟着海鲜的鲜味与卤子的香气,像一股暖风,温柔拂过顾洵鼻尖,勾起了他尘封已久的食欲。
终究没有抵得过那鲜里透香的诱惑,顾洵接过筷子,挑起一注面条,吹吹热气,慢慢吸溜入口。
每一根面条都吸饱了海鲜汤汁的鲜美,顺滑又筋道。
白嫩的牡蛎肉,鲜香弹牙,像灵活的鱼儿,在顾洵的口中穿梭游弋。
一勺微烫的汤汁入嘴,柔软了劲道的面条,融化了活泼的牡蛎肉。
伴着清香的香葱解了汤汁的浓郁,一切都舌尖上搭配得那么融洽、完美。
“太好吃了!”
无需昔颜多言推荐,顾洵的第一声赞美已有感而发。
“好吃大人就多吃点,原汤化原食,这打卤面就要连面带汤一起喝,胃里才舒坦。”
昔颜这一提醒,顾洵才想起他不是胃疼来着,怎么吃了几口这面,胃立刻就舒服很多。
“大人是最近油腻的吃太多了,换个清淡点的,自然就有胃口了。”
仿佛看穿顾洵的心思,昔颜柔声解释着,说完,她也拿起筷子吃起面来。
刚吃了一口,昔颜忽然感觉哪里不对劲。
再抬头,正好看到低头吃面的顾洵,昔颜顿时恍然大悟。
她一个小食堂厨子,怎么能跟知县大人同桌吃饭呢!
简直胡闹!
万一顾洵反应过来,说她不分尊卑,让她失业可怎么办?
昔颜原本轻松愉悦的心情,突然又紧张起来。
现在立刻起身离开,势必会打扰到沉浸在吃面中的顾洵。
昔颜决定悄悄行动,她左手端稳瓷碗,右手继续保持吃面的姿势,慢慢一点点往桌边撤。
“你要去哪?”
顾洵头也没抬,直接扔来一句。
“不去哪,我想起来炉火还没灭,我去去就来。”
昔颜抓住机会,立刻起身。
顾洵马上抬起一只手,拉住昔颜的衣袖,又把她拽回座位。
“我进来时,炉火已经灭了。”
昔颜无奈闭闭眼,这人观察得也太仔细了吧!
到了这会,她只能选择说实话,省得顾洵秋后算账。
“大人,我一时疏忽,尊卑有别,我去灶台那边吃吧。”
说完,昔颜又要端碗起身,结果被顾洵一掌拍在肩膀,牢牢按在座位上。
“不用,在船上时,也没见你这么守规矩。”
不过,顾洵似乎不怎么愿意回忆自己被昔颜推拿的经历。
没等昔颜接话,顾洵就又换了个话题。
“你为什么从京城来到清渊县?”
昔颜正想如何解释船上被顾洵误会为推拿师傅的事情,没想到,话题突然跳回了自己身上。
为什么来这?昔颜心想还用问吗,不是顾洵跟她说“跟上他”,又硬塞了船票么。
当然,昔颜当时也是被形势所迫,不得不借用一下顾洵的船票。
“原本想去蜀地的,误打误撞就到了这里。”
“为何想去蜀地?”顾洵追问。
“因为我喜欢用辣椒做菜,蜀人爱吃辣椒,蜀地更是种植了多种辣椒,更适合我发挥厨艺嘛。”
“你从哪知道的蜀人爱吃辣椒?”
听到顾洵不可思议的口气,昔颜的舌头跟着也有些打结。
“这,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吗?川菜呀,无辣不欢。”
“道听途说。”
顾洵边吃面,边斥道:“蜀人爱甜,做菜时常爱加蜜调味,从未听说蜀地出产辣椒。倒是湖广颇爱食辣。”
听顾洵说完,昔颜一脸震惊,不敢相信。
现在这个朝代,也不知道距离自己那个年代有多遥远。
可在这个大晋朝,蜀人的口味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昔颜开始庆幸她幸亏没去蜀地,不然只能靠做最不擅长的甜品糊口了。
看昔颜被惊得口不能言,顾洵淡淡道:“少听市井乱言,多读读书。”
昔颜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惯性地冲着顾洵点点头。
“你可识字?”
笑话,堂堂大学生,虽然只读了两年,但被人问识字吗,昔颜不禁笑出声来。
但这轻轻几声笑,到了顾洵耳中,似乎变了味道。
“你不用自嘲,不识字的大有人在,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识字的。”
昔颜已经不想跟顾洵继续对话,再不吃面,就凉了。
没听到昔颜的回答,反而看到她埋头大口吃面,顾洵认为一定是自己刚才的话,戳到了昔颜的痛点。
把声调调低,顾洵柔声道:“没关系,我看你脑子灵光,明日带你去买几本书,从头学,也不无不可。”
这是什么操作?昔颜简直无语,她不过是来当个厨子,怎么又要开始学习了?
昔颜的气顿时不打一处来,抬起头就想直接拒绝。
“我不想学……”
话没说完,就看到顾洵满脸真诚地望着自己,昔颜立刻改变了台词。
“大人,我不想学太复杂的,怕学不会。”
怎么能否认、拒绝金主大大呢!
昔颜庆幸自己思路转得快,不就是学认字么,小学生都会的事情,对于昔颜来说,简直就是小儿科。
“没关系,我们可以从《千字文》学起。”
昔颜努力调整自己的面部表情,稳定好自己的情绪。
“好的呢,大人,赶紧趁热吃饭吧,面凉了就不好吃了。”
看来清渊县的知县一点儿都不忙,顾洵还能在昔颜这好为人师。
“我在国子监教律法科,习惯了。”
顾洵再次看穿昔颜的想法,又情不自禁地自豪道:“无论什么样的学子,在我这待上仨月,《大晋律》三十六卷七百二十章三千六百条,合上书,都能章章会背、条条会写。”
听到这,昔颜深吸一口气,心中默念:你还挺骄傲的呢!
话到了嘴边却变成:“大人真厉害,我一定认真学习,不辜负大人的教诲!”
拿人手短,既然顾洵给开工钱,干啥不是干呀。
昔颜又不会分身术,学习就不能做饭,反正干这不干那,按月给工钱就行,其余爱谁谁吧。
看到昔颜满眼诚恳,顾洵满意地点点头,道:“孺子可教。”
昔颜马上露出标志性的微笑回敬,然后立刻低头,抓紧干饭。
很快,昔颜的干饭之旅,又被顾洵的惊呼声打断。
“昔颜,你这打卤面里放的是什么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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