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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换来徒劳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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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招弟的脑子嗡嗡作响。

死人是什么意思?

谁死了?

曼荣祥吗?

曼招弟似乎没听懂老板娘的话,人依旧是懵的,耳朵里始终回荡着那一句‘死人了’,手里的家钥匙不知什么时候被拿走,她扶着墙,木然地看着老板娘开锁,结果家门被屋内的铁栓反锁。

老板娘气急跺脚,看两个小姑娘都帮不上忙,自己跑下楼喊人。

罗盈春担忧曼招弟的情况,快步走到曼招弟身边,想要扶她,曼招弟只是摇了摇头,两道身影缩在墙角边,与正奔跑上楼的一群人截然相反。

“老强,你快想想办法,这门打不开。”

老板娘吼得大声,身后跟着好几个中年男男女女,都是熟悉的面孔,有些曼招弟见过,是附近的街坊邻居,只是不认识,她呆滞地看着几个男人用力踢门,可门依旧打不开。

罗盈春赶紧走上前去,说自己可以从窗户钻进去。

思绪无比混乱,曼招弟始终没有挪动半寸,局外人般,眼睛定定地看着这一幕幕,她看到罗盈春弓着身钻进屋,看到家门终于打开,看到一群人涌进自己家里,看到厅灯亮了……

阵阵尖呼遥远且陌生,从四面八方直袭而来,曼招弟扶着墙,一步又一步地往她恐惧至深、却又摆脱不得的地方而去。

屋内的灯光刺眼,曼招弟扶着门框站定,目光落在众人围站着的某个地方。

家里神台旁的窗户上,一个人手脚软晃,高高悬空,吊挂在窗铁栏上,脖子紧锢,被勒得歪扭一边,垂下来的头颅,遮挡住了因上吊人过重,而严重变形的生锈绿衣架。

曼招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理智瞬间被一双无形大手紧紧抓捏,意识猝然停滞。

一切天翻地覆,她像慢了半拍的木偶人,根本理不清此时此刻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情绪似乎很稳定,没有一丝悲伤的波动,起码表面上,她很平静。

平静地、木讷地看着三个男人用神台上的白酒淋了手,准备把曼祥伏下来。结果几人刚碰到曼荣祥,曼荣祥脖子上的绿衣架终于承受不住这道力压,断了。

曼荣祥就这样落在了地上,发出了极大的响声,在场所有人同时发出惊呼,纷纷往后躲避,曼招弟更是吓得猛一激灵,耳边的嗡鸣愈发尖锐。

两个男人赶紧上前把曼荣祥搬到沙发,慌乱的搬动中,有人不小心踢到窗户边的一张儿童用塑料凳子,凳子翻倒在地,凳面朝向了曼招弟的方向。

那黄色凳面上,有一条发黑的深烟痕,曼招弟记得,这是曼荣祥抽烟草时,不小心烧到凳面而留下的。

曼招弟低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张塑料小凳子。

小凳子不远处,正是那只生锈的断衣架。

面目全非,都早已不是最当初的模样。

它们,了结了曼荣祥的人生。

耳膜的嗡鸣声越来越响,响到连罗盈春是什么时候走到自己身边都不知道。

罗盈春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人显然是慌的,只是没有表现出来,她不知该和曼招弟说什么,唇微抖着,“你要去看看他吗?”

曼招弟定神。

彻底呆住了。

整张脸黯无血色。

她看向某个方向,却什么也看不清,乌黑的眼珠如蒙上了一层灰色,视线中,脑子里,由始至终只有一张带着烟痕的黄色塑料凳,和一只断开了的生锈绿衣架……

其余的,曼招弟什么都顾不上了。

兜里响起的电话,上门的警察,所有在曼家进进出出的人……

什么都顾不上。

有人哭,有人痛惜,有人议论……无数身影来来往往,吵嚷纷杂,耳边的嗡鸣从未停止过,就连头顶的白炽灯,也变得格外冷寂刺眼。

这个冬夜,阴寒彻骨。

等她终于回过神来,已是深夜,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份鉴定书。

那是罗盈春塞给自己的,一整个晚上,她恍惚无神,因不合孝道没有流下半滴眼泪,不少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而罗盈春一直维护着她,前所未有的厉色,警告那些人不准乱说话。

曼招弟以为这是警察留下来的鉴定书,从屋外的监控到曼家反锁的门栓,塑料小凳、断了的衣架,判定确认曼荣祥为自杀,死亡时间,今天下午四点半到五点之间,死亡原因,自缢。

夜间不出殡,曼荣祥的尸体仍留在曼家,他无父母无兄弟,曼招弟年纪小,只能靠曼荣祥的朋友与邻居帮忙料理后事,众人喊来了村里祭殡的老人帮曼荣祥擦身抹脸、换丧服,又设坛上香,念经烧纸钱,按照传统守夜不眠。

钱也是曼荣祥的朋友出的。

曼招弟认得他们,正是载自己到县城新家去的人。

那位阿姨把曼家的红对联红福字全撕了,挂了白布条,洒了柏叶水,最后走过来,劝曼招弟节哀。

有人问起吴美芳和曼荣祥的儿子。

但马上被其他人噤声。

几个男人走出屋外,站在楼台上抽烟聊天,很快传来了骂声,惹得隔壁屋的鹅仔狗叫吠。

曼招弟知道他们瞒了事。

罗盈春一直守在曼招弟身边,两人坐在角落处,无声无言,安静间,罗盈春提醒她看手里的鉴定书。

并说这不是曼荣祥死亡鉴定书,而是一份亲子鉴定书。

曼招弟迷茫了,打开了内页。

看完后,顿时明白了这一切。

曼荣祥的儿子,并非曼荣祥所生。

人生第一次,曼招弟竟觉得自己不认识字,不然她怎会看到这么荒谬的事?

曼荣祥的儿子,不是曼荣祥的亲生儿子,那吴美芳又算什么?

曼招弟脑中如有电流闪过,再一次想起那带着烟痕的塑料黄凳,和断开了的生锈绿衣架……

还有反锁的门栓。

这份亲子鉴定书当时就在曼荣祥的脚边,他自杀的原因,不是秘密。

这是一个最容易滋生传言的落后小城,相信不出一夜,方圆十里人尽皆知,流言四窜。

曼招弟看向门外仍在咒骂的男人们,猜他们已经找过吴美芳,今晚吴美芳不出现,恐怕是找不到人了。

难道是跑了?

全身神经松了又紧,短短一个晚上,一件又一件破事砸在头顶,砸得她头晕目眩,事到如今,她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巨大的笑话。

曼荣祥这辈子心心念念就想要一个儿子,结果到头来,只换得徒劳一场空。

囫囵美梦。

梦醒时最是残酷。

第二天,曼招弟变得忙碌。

要到村委会办理曼荣祥的死亡证,要联系县里的殡葬馆预约火化时间,她奔波走路,腿愈发难受,只能翻出拐杖勉力支撑。

中午十二点半,送殡车到,中午一点,正式出殡。

曼荣祥是自杀离世,他的朋友认为不吉,凑钱请了人来贴黄符洒纸钱吹唢呐,曼家无持家老人,出殡送棺的人是曼荣祥的朋友。

曼招弟全程不插手不干预,近乎麻木地任由他们安排,哪怕听到他们说女人不得望棺时,也不过在心里暗暗讽叹,没有半句异议。

几人来到殡仪馆,罗盈春与曼荣祥非亲非故,还是曼荣祥朋友口中的‘女人’,来不了,只有曼招弟拄着拐杖一步步走。

才想起今天是元旦。

寒风吹起黑发,曼招弟听着拐杖落地时孤寂的笃笃声,虚空望天,新的一年,到了。

曼荣祥停在了旧年。

心沉如石。

曼招弟走得慢,前头无人催,但也无人等,男人们先去咨询安排的火化位。

曼招弟能感受到这几人对她没有好脸色,或许是不满她的冷漠,不满她父死无半滴眼泪,但碍于她身上的伤,只能沉默以对。

曼荣祥的棺材暂放在了一个空置室,那是供家属点香烧纸的地方,曼招弟撑着拐杖,进去时险些被门槛石绊倒,便被勒令在外等候。

曼招弟站在门边,远远看着曼荣祥的棺材。

那是一副再普通不过的棺材,也是曼荣祥的朋友挑的,配套还有一个骨灰罐,费用不低,殡葬业永远有市场。

生老病死,谁都逃不了。

生命最是公平。法律道德尚且有漏网之鱼,生死却没有。

屋内的男人们点着香,燃着纸钱,嘴里说着曼招弟听不懂的话,火光从炉盘升起,照亮了那副再普通不过的棺材。

再过一会儿,曼荣祥就会被推进一个漆黑的火化炉里,也是这样被火包围。

把肉身燃为灰烬。

一股说不出的窒闷憋在胸腔,曼招弟别过脸。

很快,工作人员让他们回避,几人离开安置室,沿着指示路标,来到焚化等候间。

因人数限制,工作人员只允许三名家属进去。

原以为又要承受那套‘女人’论,可这次曼招弟能进去了。

空荡的等候室,灰白的墙,暗黑的地,阴冷,诡寂,散着森森的寒意,工作人员朝他们递来一份火化同意书,“家属签名。”

曼招弟并没有接,她还在界定自己是否有权签字,一支笔已经塞到曼招弟手里。

家属。

也对,她是在场唯一的同姓人,自然是由她来签。

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拥有这个身份,只有在这个时候,她的名字才承载起另一个人的归宿。

曼招弟打开笔盖。

签名后,曼荣祥就会被火化……

伸手接过火化书。

签名后,世上再也没有曼荣祥这个人……

笔尖停顿在薄皱的纸张上。

签名后,一切归零……

曼招弟鼻子酸涩,眼里一片模糊。

她还是落了泪。

曼招弟。

曼荣祥给予她的这个名字,最终归还于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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