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过后，方云熙捂着脑袋坐起来，看着陌生又熟悉的房间，恍惚一瞬。

“醒了？”

方云熙一惊，下意识的往旁边看，顾墨缓缓睁开眼睛。

“我怎么睡在这了？”

“你喝醉了，”顾墨翻了个身，扯过被子盖住了自己的下身，含糊道：“我怕你晚上难受，就把你放在这里睡了。”

方云熙看着他，坐在床上缓了半天，又倒回床上。

“完蛋了，”他盯着窗外明亮的天色，喃喃道：“今天迟到了。”

“我帮你请假了，”顾墨扯了扯被子，用枕头蒙住头，挡住了外面的日光，“你今天可以在家休息一天。”

方云熙呆呆的“嗯”了一声，听着还是不高兴。

顾墨闻声动了动，转头看他：“怎么了？”

“我的全勤奖没了。”

顾墨脸色怪异：“全勤奖？”

这个东西顾墨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了，老板不需要全勤，也没有全勤奖。

方云熙双手交叠在小腹上，幽幽的叹了口气：“没错，全勤奖。”

全勤奖没了，唯一的盼头没了，上班的热情也没有了。

他翻了个身，忧愁的躺在床上，忽然觉得这张大床还没有他的沙发舒服。

又躺了一会，他发现了不对劲。

身下的床板太硬了，硌的他骨头疼。

他猛地翻身坐起来，伸手戳了戳床单：“这床好硬啊，没有铺垫子吗。”

“硬吗？”顾墨转身摸了摸，“确实有点，要不你去沙发上躺着？”

“不要，”方云熙按了按床板，叹了口气转身躺下，放任自己瘫在床上，“不想动。”

“那就休息吧，”顾墨转身摸摸他的头发，轻轻的捻着他的发丝，“休息一天。”

“嗯，”方云熙慢慢的把自己团起来，声音很小很小的说：“有点累。”

顾墨没有说话，伸手随意的揉着他的发丝，头发摩擦的“沙沙”声让方云熙感觉很舒服。

“睡一觉吧，”顾墨说：“醒了再吃饭。”

方云熙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意识很快陷入模糊。

昏昏沉沉间，他好像听到顾墨在换衣服，但是听得很不真切，还不等他思考顾墨为什么要换衣服，就陷入了昏睡。

睡梦中，门口传来关门声，接着陷入了一片沉寂。

*

“顾总，”助理坐在副驾上，有条不紊的汇报，“方建华情况已经稳定，医生说康复的好的话，一年的内有可能会醒，文星的收购还需要一段时间，还有方少的车……”

助理顿了一下，转身看着他：“陈总把车送过来了，已经把钱打过去了。”

“好，”顾墨坐在后座，闭着眼睛，沉声道：“想办法让方建华一年后再醒。”

助理：“……这个……”

顾墨：“一个植物人这辈子不醒都是有可能的，让他一年后再醒很难吗？”

助理：“……”

“好的顾总。”

顾墨闭着眼坐在车后座，在心里盘算着还有什么地方可能会露馅。

百密一疏，人总会有疏漏的时候，他仔细的盘算一会，实在没发现哪里还有差错，便沉下心来不再去想这些了。

上午要看的文件已经堆在桌子上，顾墨随手翻了两页，没什么兴趣的扔了回去。

“这些事你们不能自己决定吗？”顾墨最近因为各种公司的事闹得头晕，“新接手的公司管不了就赶紧转手啊。”

本来他只有一家公司要管，现在加上方家的各种公司，加在一起都砸在他手里了。

“我们已经在联系买家了，”助理面带微笑的看着他，“不过我们还需要一点时间呢顾总。”

顾总烦躁的闭眼，拒绝沟通。

助理看着那张看一万次也会令人心动的脸，忍着把文件夹扇过去的冲动，默默地抱走了桌子上的一大摞文件。

在老板椅上躺了片刻，无所事事的顾总拿起手机开始浏览外卖。

想到这两天方云熙的心情很差，他又额外的点了份小蛋糕，掐着外卖送到的时间给方云熙打电话。

方云熙接到电话的时候刚起床没几分钟，正在厨房觅食。

“喂？”他咬了口火腿肠，看着空荡荡的冰箱失望的关上冰箱门，“你在外面吗？”

“对，”顾墨站在落地窗前，看着下面的车水马龙，温和道：“来做家教了，我给你点了外卖，你记得吃饭。”

“好啊，”方云熙躺回沙发上，懒洋洋的把腿翘到沙发上，“你晚上什么时候回来啊？要不要我提前去买菜？”

“不用，我回家的时候……”

“顾总，”助理推门而入，一抬头撞见了顾墨惊慌的表情，“我们……”

顾墨一手捂住手机的通话孔，拼命给他使眼色：出去！

助理看着他捂住手机的动作，沉默一瞬，连忙退出去，还小心的把门关上了。

“顾墨？”方云熙在电话那头喊了一声，“我打扰到你了吗？”

“啊，没事，”顾墨看着紧紧关闭的门，松了口气，“刚刚家长进来了，不过现在还不是上课时间。”

方云熙不疑有他，跟他闲扯几句就主动把电话挂了。

暑假刚过三分之一，方云熙对于自家破产这件事虽然还没有很好的消化，但是也没有像一开始那样失魂落魄了。

请假一天，下午没事，方云熙收拾了一下东西去了医院。

再次来到医院，背后依旧是被冷汗沾湿，他靠在电梯壁上，看着缓缓上升的口层，眼眶慢慢变酸。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方云熙走出去，迎面走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泪水微微模糊了他的视线，但是两人迎面相撞的瞬间，他看清了那个男人的面孔。

不知道是不是以前见过，他隐约觉得这男人有点眼熟。

他用手背擦了下眼睛，回头看着那个男人，透过缓缓关闭的电梯门的缝隙，两人视线猝不及防的相对。

方云熙脑海里一个模糊的场面一闪而过，但是再具体的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抬手拍拍脑门，实在是想不起来，索性就不想了。

前两天医院给他发消息，方建华已经被转入普通病房了，不过还是没有醒，医生说他今年醒过来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这算是这么久以来听到的唯一的好消息了。

方云熙叹了口气。

走进病房，单间病房只住着方建华一个人，他身上的管子已经没有上次那么多了，不过人比起上次又瘦了一大圈。

方云熙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看着病床上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脑子里思绪万千但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了想，他提起了以前方建华最关心的话题。

“我……高考成绩要出了，”他扣着手指，视线落在方建华落在被子外面的手上，“我自己估分跟你说的那个大学差不少分呢，你也太高估我了。”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话匣子渐渐打开：“我打算报A师，以后当个老师也很好，是个铁饭碗。”

“顾墨……他找了一个地方当家教，那家人对他挺好，开的工资也高。”

他看着方建华，沉默片刻，还是没敢把自己隐秘的心思说出来。

想了想，他又换了一个话题：“我们现在住的地方一点也不好，”他忍不住小声抱怨，“而且饭也不好吃，家里被封掉了，我只拿出了一些衣服，还有顾墨的画画工具。”

“还有你送我的那辆车，我也卖掉了，给你交了两年的住院费，”他抹了下眼睛，把方建华的手盖在被子里，“你什么时候才醒啊。”

他没有松开方建华的手，大概是因为生病的原因，方建华的体温低于常人的温度。

他吸了吸鼻子，继续说：“还有你以前的那些合作伙伴，什么王叔叔张叔叔，都不搭理我，早知道就听你的跟你学点商业上的东西了。”

他不是什么有野心的人，也没什么伟大的志向，能舒服快乐的过完每一天就是他最大的愿景了。

虽然跟方建华吵得凶，方建华总骂他不成器，但是从来没有真的不管他，而且他也没想过方建华竟然会倒下。

毕竟他妈走后，他能依靠的就只有方建华了。

握着那双温凉的手，方云熙没忍住又吸吸鼻子：“我待会就要走了，等我有钱了就给你请个高级护工，到时候你就能快点醒了吧。”

方建华沉默的躺在床上，病房里除了方云熙沉闷的呼吸声就是机器运行的嗡嗡声。

他安静的坐着，直到日落西山才起身动了动已经麻了的腿，哑声道：“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回应他的依旧是一片沉默和机器有规律的运作的声音。

踏着最后一缕黄昏到家，顾墨已经回来了。

他站在门口换鞋，顾墨听到声音从厨房探出头来，他穿着不怎么合身的粉色围裙，手还不停地搅着蛋液。

看到他后，上扬的嘴角抿出一个温柔的弧度：“回来啦，洗洗手准备吃饭了。”

方云熙回应一声，看着顾墨脸上的笑，忽然觉得生活也没有很糟糕。

最起码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不是吗？

他突然很想抱抱顾墨，他急需一个温暖的，充满爱的拥抱来让自己感受到自己不是孤独的。

但是他不敢。

他靠在厨房门口，看着熟练的翻炒的顾墨，暗骂自己是懦夫。

想得再多再好，也只敢在心里跟自己说一说，毕竟他更害怕，万一这份感情被他自己戳破，会就此丢失现在唯一的一份温暖。

忽然鼻尖被人扫了一下，方云熙抬头，看着眉眼含笑的顾墨。

“想什么呢？”他说：“吃饭啦。”

方云熙愣了一下，看着烟火气还未消散的厨房和正在解开围裙的顾墨，浑身暖洋洋的。

事情想得越多烦恼越多，但是吃着顾墨做的饭，再苦恼的事情也被抛之脑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