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墨还没有醒，他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本就白皙的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淡淡的透明的质感，仿佛下一秒就会原地消失。

他很轻的碰了碰顾墨的面颊，最后坐到床边，轻轻的握住了针管。

冰凉的液体被他的体温加热，最后流入顾墨的体内。

程度进来的时候，两人一躺一坐安静的对视着，他张了张嘴，默默地把嘴里的话咽下，悄声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两人。

刚在门口站定，病房门从里面被打开，方云熙眼眶红红的走了出来。

“你先回去吧，”他垂着头，睫毛上带着没擦干净的泪珠，“我跟他在这待一会。”

程度沉默一瞬，点头：“行，那我……先走了，有事电话联系。”

方云熙点头，沉默的把他送到电梯门口。

程度期间清了好几次嗓子，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但方云熙始终默默地垂着头，心不在焉的盯着自己的脚尖。

现在说什么他估计都听不进去，程度无奈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一遍：“有事打电话啊。”

“好。”

程度走后，方云熙没有立即回到病房，他坐在病房门口，把想哭的欲望压到心底后，才站起来整理好情绪走进病房。

顾墨已经醒了，但是看上去依旧没什么精神。

方云熙低着头坐到床边，抿唇不语，沉默的把输液管握进手心。

病房很安静，是不同于方建华病房的安静，在这里安静的他心慌，但是又异常的舒适。

只要跟顾墨待在一起，他就很舒服。

他抿了抿唇角，声音很轻：“现在还不能喝水吃东西，你有什么想做的吗？”

顾墨摇了摇头，眼底透露出疲惫，他伸出手指勾了勾方云熙的手背，嗓音沙哑：“你走吧。”

方云熙脸色一僵，瞪着眼干巴巴的看着他：“什么？”

“我说……”顾墨舔了舔嘴唇，嗓音干涩到几乎不能流畅的说话，“你走吧。”

“凭什么，”方云熙看着他，仿佛看到了美杜莎的眼睛，身体一寸一寸的僵硬成石塑，“你凭什么要我走。”

顾墨嘴角上扬，眼里却盛放着悲伤的海。

他很轻的摸了摸自己的泪痣，低声道：“你在我身边，运气会变得很坏的。”

方云熙看着他的动作，一瞬间意识到什么，但是又不敢确信，只能干巴巴的问道：“什么坏不坏的？”

“这个，”顾墨平静的指了指自己的泪痣，“出生的时候就说他是不幸的。”

“它克死了爸爸妈妈，克死了顾希，只要是我在意的，都会……”

“你瞎说什么！”方云熙语气急切的打断了他，“什么狗屁的命，顾希的……死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怎么没有关系，”顾墨看着他，手指在那块刚愈合没多久的疤上狠狠的按了一下，“要是没有他，爸妈不会死，顾希会好好的活着，你依旧是大少爷。”

“不会！”方云熙看着那颗泪痣上薄薄的皮肤再次被按破，最后散开血液。

他慌乱的拿卫生纸去按，却被顾墨很轻的抚开了。

“你走吧，”他闭了闭眼睛，“我知道你想把方建华带到国外去，但是云熙，”他睁开眼睛，眼里带着复杂的情绪，“我会追到国外，亲手杀了他的。”

“我知道这是犯法的，”他闭着眼，捏住方云熙的头发很轻的揉了揉，“我会用下辈子去赎罪，但是他必须死，知道吗？”

室内陷入沉默，这个不算秘密的秘密被骤然撕开，疼痛和难堪之下，方云熙奇迹般的没有尖锐的吼叫发泄自己的愤怒。

但是很快顾墨便陷入另一种心慌。

方云熙太沉默了，他很平静的点了点头，说：“好啊，你去吧，下辈子在监狱里也不错，有吃的有喝的，作息还规律，但是你别想着我会去看你。”

顾墨心里一慌，还不等他想明白哪里不对劲，方云熙就站起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你们都一样，”他说，“都想扔掉我。”

“不……”

“我明白了，”他平静的点头，“我自己走好了。”

说完，他冷着脸走出去，顾墨挣扎着坐起来想喊住他，但是嗓子被刀片划伤一般疼的厉害，一个恍神方云熙就不见了踪影。

他慌张的想下床去追，但是脚落地的瞬间，他又停住了。

结局总归是不好的，现在追过去不过是给他徒增烦恼罢了，顾墨坐在床沿，看着自己染血的手指，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算了，就这样吧。

门口，方云熙面无表情的蹲下身子，忽然用手捂住脸，很快从指缝里挤出破碎压抑的啜泣。

过了好久，他扶着墙站起来，咬着牙把眼泪擦干，一瘸一拐的去坐电梯。

他在门口蹲的脚都没有知觉了，顾墨都没有追出来看一眼，看来是真的不打算继续了。

算了，拜拜就拜拜，方云熙赌气的大步往前走，等他找一个比顾墨更高更帅还让他做1的，气死顾墨。

另一边，听到门口的声音慢慢远去，顾墨随手把眼角的血擦干，手机开机给林助打电话。

一切仿佛都恢复了正常，方云熙把放在顾墨身上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学习上，一键开启学霸模式，卷的陆渊都有点吃不消了。

看着又一次麻木的起身去泡咖啡的方云熙，陆渊没忍住抬手按住了他的手腕。

“你今天喝了几包咖啡了？”

“嗯？”方云熙有些迟钝的低头看着杯子里的咖啡粉，摇头，“不记得了，最后一杯了。”

说完，他把手腕从陆渊手底下拿出来，转身去接热水。

陆渊看着他清瘦了很多的背影，眉头微微蹩起，转身看向程度。

“他这么下去会不会出事啊？”

程度老大爷似的给自己泡了杯茶，吹去上面的漂浮的茶叶，吸溜着喝了一口。

“谁知道呢。”

自从那天回来，方云熙就陷入这种魔怔的状态，用学习去麻痹自己，但是效果貌似很一般。

本就不胖的人日益消瘦，上次在酒吧跟萧竹撞见，把他吓了一跳，还以为他穷的都吃不起饭了。

热水流入杯子，方云熙眯着眼睛看着热水缓缓流出，水落入杯子的声音让他不自觉的眯起眼睛。

咖啡的香味越来越浓郁，浓郁的有些令人作呕，嘴里苦涩的味道不停地翻滚，最后连带着胃里一阵反胃。

他难受的皱眉，忽然耳边的水声停止，接着身后响起萧竹的声音。

“走神了？”萧竹把水漫溢出的杯子倒出来一点，把杯子放到一边的桌子上，看着方云熙挑眉，“跟我说说？”

“没什么好说的，”方云熙看着杯子里的咖啡，疲惫的捏了捏眉心，忽然抬手把杯子里的咖啡全都倒进了水池里，“补觉去了。”

“喂，不是，你怎么一说事你就逃避呢？我告诉你这样是不……”

方云熙加快脚步，萧竹的唠叨被宿舍门阻挡在外面。

他把杯子冲洗干净，一声不吭的爬到床上去拉上窗帘。

宿舍其他三人对视一眼，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欣慰。

这么多天以来，这还是方云熙第一次主动在非休息时间睡觉呢。

路景都小心翼翼的把游戏的声音关掉，连麦都关掉了，生怕出声打扰到方云熙。

不过方云熙没能顺利睡着，喝了的咖啡终于后知后觉的起作用，让他的思维异常活跃起来。

但是脑子的活跃跟身体的疲惫无法重合，脑子活跃的能徒手爬珠峰，身体疲惫的睁眼都困难。

睡觉也是半睡半醒的，他知道自己的思维正在脱离掌控朝着一发不可收拾的方向散去，但是身体上的疲惫让他难以分出精神去控制这些不听话的脑细胞。

于是梦里一瞬间涌入了很多东西，清醒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顾墨拉着他的手跟他道歉。

恍恍惚惚的坐起来，一瞬间有种梦境与真实交织在一起的不真实感。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八点了。

窗帘外面亮着灯，他抱着被子仰躺在床上，透过床帘的缝隙看着外面的灯光，程度跟陆渊小声讨论题目的声音很催眠，没一会他就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深夜，他把自己折叠起来塞在床尾，一动全身酸痛起来，尤其是肩颈部分更是难受。

他捂着肩膀龇牙咧嘴的坐起来，捞过手机看了一眼，发现十二点的时候方允给他发了条消息，邀他明天在咖啡馆见面。

方允已经很久没联系他了，久到他都快忘了还有这号人了。

时间越的是十点，现在已经六点了。

他打了个哈欠爬起来，拿着书去了外面的自习室。

这个时间已经有人起来背书了，他选了个角落窝在里面，眯着眼有一句没一句的背着书。

背到七点多，陆渊起来去吃饭，要他看了眼时间放下书跟着一起往外走。

“去食堂？”陆渊扭头看他，“我先去洗漱一下，你等我会。”

方云熙打了个哈欠，拿着洗漱用品跟在他身后：“一起吧。”

早上的食堂人不多，更多的是带着饭赶早八的大学生，两人没费多长时间就找到了一个空位。

陆渊像往常一样发出了一起学习的邀请：“上午要去图书馆吗？”

自从方云熙全身心的投入学习后，一起泡图书馆自习室是他俩的常态。

本以为今天跟往常一样是个普通的泡图书馆的一天，但是方云熙拒绝了。

“中午有人约我见面，”他擦擦嘴，看了眼时间，说：“要是回来的早，下午一起去吧。”

陆渊吃饭的动作停顿一秒，不好意思的清了清嗓子，说：“下午可能不行，我要出去一趟。”

他说的一本正经，甚至脸上都带上了严肃：“谢阳让我下午陪他去买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