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递一到，客厅里投影装好，幕布是遥控的，霍承光陪陆溢阳看了两场电影，在焕然一新的家中闲散地窝了一个周末。

安排个工作而已，不至于动用霍家势力，廖叔一句话就能搞定。新的一周，霍承光恢复打工人身份，去新公司报道。

虽说是垂直互联网领域的猎头公司，内里还会细分，霍承光作为一个刚入职的新人，不可能上来就接手自己想要的版块。不过他努力，挖人狠，对接效率高，别的顾问配对周期极长的case，他一个电话一顿饭就敲定。

管理层看不懂，觉得这新人在公司不露锋芒，怎么就能快速搞定那批难缠的高管和专家？但看不懂归看不懂，一点不妨碍一个月后所有版块对他开放。至此，霍承光终于拿到自己想要的专家名录。

敲响吴教授办公室的门，霍承光递上名片，提前约好的拜访在吴立翔的欢迎下正式展开。

“吴老师是信息和算力国家重点实验所的领头人，还奋战在高校教学的第一线，培养的学生不计其数。我们鑫运锦文和国内顶级互联网公司有战略合作，负责这届管培生的招聘，我谁都不去找，第一个还得来拜访您。”

吴教授泡了功夫茶，在霍承光面前置下一杯，笑道：“这才十一月份，你们招人的工作倒是很提前。”

霍承光谢过，举杯喝了口，言辞切切：“现在互联网行业高端人才匮乏，每年校招竞争激烈，好苗子谁不想先下手为强，您说是吧？“

这是想让吴教授推荐高徒、用以内定的意思了。

霍承光说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过去。

吴立翔接过翻了翻，说：“不错，这些实验室的岗位平时倒不怎么在市面流通。”

“对。”霍承光说：“好岗位都走内推。”

吴立翔说：“我们这届大四的学生是有不少好苗子，好几个都是少年班一路保送上来的。”

身为老师，为学生谋出路永远是心头之重，这便介绍了几位得意高徒，发表过什么论文，做过什么项目，霍承光都一一记录下来，之后便将话题引入自己真正关心的部分。

“我手里还有一家游戏开发公司也有招聘需求，需要精通数据结构和算法的人才，来搭建游戏的核心系统，吴教授有没有好的推荐？“

吴立翔说得客气：“精通算法的去游戏公司只怕有些局限，在游戏引擎的设计上能有发挥的余地，至于其他的，可能……”

霍承光明白他意思：“这家公司想要重新设计游戏引擎，精通算法的人在那里都是核心岗，不会没有用武之地。

吴立翔笑起来，对概念都不清楚的技术外行，他得多些包容：“一位作家要用电脑写文章，难道还要自己先去开发一个office系统？同样的道理，现在市面上的游戏引擎足以胜任所有游戏开发需求。反过来，为了做一个游戏，刀耕火种地先去开发一个引擎，我倒是没见过这样的操作。”

霍承光只是笑了一下：“可是，如果这位作家要创作的不是一篇文章，而是一个世界呢？office系统，或者现存的任何系统，是否可以成功驱动？”

吴立翔微愣：“你说的‘世界’是什么概念？”

“我们在这间办公室对话，沙发、办公桌、植物、纸张，您和我，以及我们之间的交互，看起来都是真实的，只不过这个场景发生在游戏中。”

吴立翔真地没忍住，笑中带着淡淡的嘲：“科幻电影？”

霍承光也不以为杵，认真地说：“已经有团队在做了。”

吴立翔：“哪家呀？”

“这是一个保密项目。”霍承光语气很诚恳：“那家公司要求的密级很高，我也不知道哪家，我们鑫运锦文只是按照要求，帮忙搜罗具备这种算法能力的人才。”

吴立翔沉吟一会儿，说：“你再具体说一说。”

“刚才我说办公室这个场景是真实的，我要重新解释一下这个概念。”霍承光说：“这个‘真实’，是指在进入游戏的玩家眼中，所有的场景质感都是真实的，和现实世界没有任何差别。但是对于游戏外的人而言，这就是一个二次元的游戏场景。”

“VR吗？”

霍承光说：“进入VR，玩家虽然身临其境，但仍然清楚那是个游戏世界，除了视觉欺骗外，不具备任何实物特征。但是这个项目不同，玩家坐下来的时候，感受到的就是坐在一张真实的沙发上，玩家写字的时候，就是真地拿着一支笔在写字。所有的感受不是拟真，而是全真。”

吴立翔思考了一瞬，问：“脑机接口？”

“您不愧是业界大拿！”霍承光笑着说：“是的，要实现这种程度的全真态，就是用脑机接口。”

吴立翔抱臂，态度有点骄矜：“理论上是成立的，实际开发上不是困难重重，而是……”

他还在斟酌用词，霍承光已经轻吐两字：“天堑。”

“什么公司这么疯？”吴立翔额首，倒也不是没兴趣：“我很想知道。”

霍承光却说：“您刚才说的对，要完全重头开发一个游戏引擎，那是海量的工作，没必要。所以他们现在的做法是保留表现态的游戏引擎部分，与大数据引擎相结合。这张桌子长什么样，会带来什么样的使用感受，全部来自大数据引擎；砸了桌子会产生怎样的碎片抛物线，最后会呈现怎样的废墟状态，则来自游戏引擎。两相结合，玩家通过脑机接口进入游戏，就是进入一个全真的世界。”

“野心不小。”吴立翔评价道：“这样的项目除了大数据外，还必须有大模型和大算力的加持，尤其是大模型的预训练，对卷积神经网络和循环神经网络一定要有关键性的技术突破。”

“项目当然不可能一蹴而就，是分阶段的。”霍承光说：“目前第一阶段的游戏开发已近尾声，同时开始做大模型训练。如果我们能够输送足量人才为项目造血，兴许开发进程可以大大加快。”

“这样的项目……”吴教授感叹中仍有质疑：“得多少财力和人力支撑，国内什么组织或公司，可以承载得起这样一个项目！”

”总有一群疯子。”霍承光莞尔，举杯润了下嗓子：“世界进程原本就由疯狂推动。”

“确实是跨时代的。”吴教授点点头：“这套引擎研发成功的话，我国的大智能水平会提升到一个史无前例的高度，只怕十年内没有哪个国家能够赶超。”

霍承光微笑：“至少二十年。”

吴教授重新给他斟茶：“你虽然不在技术领域，好像对这个项目技术上的突破很有信心，你很看好它？”

“众人拾柴火焰高，能为这种S++项目招揽人才，是我的荣幸。”霍承光谦逊道：“如果吴教授感兴趣，抽得出时间，是否愿意跟这个项目做进一步接洽？或者您有相关的人才推荐也行。”

“还在第一阶段……”吴立翔想了想说：“确实，算法是奠基，你们现在要的就是精通高级算法的人。”

他不提自己，反倒报了三个名字：“这三位都是我过去的学生，一位目前在欧洲LTH大学任教，两位在国内参与大公司的实验室项目，他们在算法方面很有建树。我可以帮你打声招呼，能不能招来人就看造化了。”

霍承光正要表示感谢，就见有黑影从窗前拂过。

他随意瞥了一眼窗外，一道身影擦着窗框不见，紧跟着有人追在后面喊：“陆溢阳，给我站住！你凭什么说我的作业是垃圾……”

声音远去，不仔细听，就是教学楼里稀松平常的背景音。

吴立翔明显也看到窗外一晃而过的学生，忽然发自内心地感叹：“算法这东西，固然看项目和资历，但天赋可破。”

霍承光还在朝那边看，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耳听得教授继续道：“有人眼里堪比天书的算法，在天才眼里就像一加一等于二这样简单。”

霍承光视线回焦，应承道：“您手下有这种一加一等于二的学生，推荐给我们再好不过。”

一个名字即将脱口，在舌尖上绕了几圈又吞回去，吴立翔表情有些纠结，最终还是说：“目前在校的学生里，倒是有几个这方面的好苗子，还青涩，经历过的项目不多，但在算法方面是有天赋的，我倒是可以做个推荐。”

”太好了！”霍承光笑起来，状似顺口一提：“刚才过去那个，是您的学生吧，是不是叫陆溢阳？”

“小陆啊？”吞下去的名字被人脱口而出，吴立翔觉得巧，就说：“他不是我的学生。”

霍承光表示理解：“看来他还没上过您的专业课。”

吴教授摆摆手：“小陆是H大的，来我这边只是帮忙做个编外助教。”

“H大？”霍承光顿住，继而说：“能做您的助教，专业方面应该挺过硬。”

吴教授问：“你认识他？”

霍承光面不改色地喝茶：“老邻居了，好几年不见，他可能早就不记得我。”

吴教授不想多谈，只是说：“学校不怎么样，但这孩子勤快。”

只此一句，更多没有了。

能进南大的都是尖子生，可是台下学生一届比一届安静，不提问、不思考、不探索，身上应有的活力像被过往十几年的学习彻底压制。倒是在这个陆溢阳身上，不羁和热血，莽撞和幼稚都特别鲜明，思维是活蹦乱跳的野马，在算法世界左突右冲，蓬勃着，充满朝气。

他把陆溢阳当宝贝，只是遇到工作推荐时，吴立翔还是会优先把自己学生推出去。陆溢阳是冉冉上升的晨星，将来必定抢手，何愁找不到好工作？倒是南大学生，真怕砸在自己手里。

当下起身从电脑里调出几份大四生的项目简历，推荐给前来拜访的猎头顾问。

霍承光临走时再次表示感谢，也再次为邀请吴教授参与项目留了话口。

到吴立翔这种级别，要听一听就同意参与某个项目可能性不大，今天打好关系，以推荐学生为饵，后面慢慢磨。

霍承光走出光华楼，回身举目望去，庄重的现代化教学大楼，名列前茅的985学术胜地，每扇窗户都透着怀揣理想、正待翱翔的年轻心灵。

怎么就配不上他？

霍承光没再回头，回到停车场，上车后用手机搜索H大。

从各种论坛吐槽贴中了解到H大是怎样的存在后，霍承光沉默地闭了闭眼。

知道H大就在金源名府附近，但从没人跟他提过这个学校，原来在沈海当地口碑垫底。

陆溢阳这谎撒的……

脑中闪过小太阳早上等电梯时都在赶作业，困得想补眠时还拿着一本大学英语的样子。

霍承光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