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接近地下一层，变异种的数量就越多。

杂音被大脑自动翻译过来，唐秋秋听到它们都在不停地重复着两个字——

“复活。”

这就是白狮不让他下来的原因，只有他能听懂这些声音。

这里的每一只变异种都在期待着忻夜被祭献、另外一个人被复活。

将忻夜关进房间后其他变异种的使命就算完成了百分之九十九，剩下的百分之一就是守着门口防止进程被破坏，四人被拦得有些头疼，进退两难间，一个通讯请求打进了冷衔叶的多功能手表。

号码未知，但看编号似乎是总部的人。

冷衔叶把接听器挂到耳边：“谁？”

“我，浮书，忻夜的通讯打不通就打你这儿了，”浮书此时刚赶到栅栏处，看到这几捆金属杆子就觉得好笑，“婷姐自己不好意思说就派我来了，现在已经快到早上五点了，需要支援吗？”

冷衔叶一个字都没回。

浮书善解人意道：“好的，那就是我自愿支援你们，主要是婷姐忘记告诉你们那圈栅栏的作用了，心虚得很，才把我从车上踹下来了。”

“栅栏只是一个标记，收容所内变异种夜间的活动范围，是栅栏之外，也就是说直接进入收容所的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冷衔叶的指尖微微抽搐了一下。

只能说不愧是S级任务，他本以为收容所内的变异种总数已经相当恐怖了，没想到外面还有吗？

虽然得不到冷衔叶的回应，但浮书还是好脾气地决定行动。

“发我个定位，我马上来。”

*

这是忻夜看着白狮第八次被自己杀死、又快速回复从地上站起来。

持续行动的时间已经快到达一小时，忻夜身上的疲惫感很重，但还是有些疑惑。

“我的体能下降了？”

【不，这是白狮异能的作用结果，】寻银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你是不是感觉自己快融化成液体了？那就对了，你要被抓去炼丹了。】

【你在这个房间待得时间越久，受白狮异能的影响就越深，等到你真正成为液体后，就会被白狮重塑，血肉附着到那位员工的身上，猜猜能不能成功？】

忻夜：“不要，我有洁癖。”

寻银：【干你们这行还有洁癖会死的？不要瞎编。】

忻夜：“对不起，下次编个合理的。”

闲扯归闲扯，既然说好了这次的任务自己完成，忻夜就不会想着再让寻银帮忙。

就像小程序游戏里看广告免解题过关一样，看多了小广告，慢慢地就会彻底没了自己通关的能力。

白狮带来的蜡烛滚落在一边，火焰竟然还没有彻底灭掉，他借着光看到了白狮身后的通道口，想来它就是靠着这个快速到达隐藏房间的。

于是在接下来时间里，忻夜一直在想办法和白狮抢位置、尽量靠近暗道。

过于明显的意图被轻易察觉，白狮的攻击愈发猛烈，忻夜的脸上留下了好几道伤口，但他也成功再一次杀死了白狮。

在刀捅进狮子的喉管后，忻夜的视线模糊了一下，再恢复清晰时，他觉得眼前伤痕累累的变异种尸体带上了一种奇怪的美丽。

那是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就像看到一栋高耸入云的大楼瞬间倒塌，你知道那代表着悲剧和死亡，却被瞬间倾塌的壮观迷得挪不开眼。

以致于狮子血淌了满手，他的动作依旧维持着右手大半个手掌握着匕首插在白狮的喉咙中不曾挪动。

【这是一种变异后属于动物的特殊能力，就像游戏里的魅惑技能，】关键时刻，还是寻银用念课本的语气把忻夜的神智拉了回来，【醒醒，不是要逃吗，趁着它的身体还没恢复，赶紧从通道逃走吧。】

忻夜猛地回过神，用力摇了摇头把手上的狮子尸体推远，弯腰爬进通道口。

狮子血的味道还在鼻尖萦绕，但他觉得自己应该不会被再次迷惑了。

“谢谢。”他觉得这声谢谢还是要说的。

寻银敲键盘的手微微一抖。

什么叫无心插柳柳成荫，有心栽花花不开啊。

等忻夜从暗道中爬出，看到尽头二楼房间内的一片狼藉和瑟瑟发抖、已经被解救出来的白化动物后，大致猜到了白狮之前的计划。

收到感谢的寻银心情好，友善提醒：【白狮被你杀了九次，你人还跑了，现在离一个半小时还差六分钟，你打算怎么挽救一下这个局面呢？】

忻夜看了眼旁边已经缩到墙角的小动物们。

它们身上还带着许多消不掉的疤痕，因为没有反抗的能力，除了贴得离墙更近一些，什么也做不到。

他感觉到有些无措。

任务是清剿，原因是收容所的变异种会影响到异变调察部执行任务，下面的干尸和白狮因为变异的特殊性都没办法彻底杀死，而这些仅剩的能被杀死的小动物根本不会对人类造成威胁。

【还剩五分钟。】

忻夜选择先离开了房间，下去找队友。

说不定大家有好的解决办法呢？

他跑过走廊，外面初露的天光透过窗户破碎地洒进屋内少许，清晨就要降临，但前路依旧是灰蒙蒙一片。

除了往前走，别无选择。

【还剩四分钟。】

“忻夜！”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熟悉感让忻夜停下脚步回头看。

他看到有个穿着和他一样制服的人正一脚踩在走廊侧边的窗框上，另一条腿已经探进了窗内，身子前倾，正在注视着自己。

是浮书。

浮书举起自己佩着多功能表的左手晃了晃，手上握着一个球状物：“婷姐叫我来救场，我原本只让冷衔叶给我发定位的，结果他还把情况一起发了，啧，嘴上话少，实则心细嘛。”

“哦，你们队那个唐秋秋也给我发了，清剿跟再生能力类似的变异种我可是专家，婷姐这次也算派对人了。”

他的嘴角一直浅浅地勾着，不像来出任务的，像是来春游的：“克制再生的关键就在于全部细胞彻底失活，那个白狮再哪？带我去看看，一颗手榴弹的事。”

【还剩三分钟。】

浮书和寻银的两个声音重叠，如同两种试剂倒入同一个烧杯产生了化学反应，忻夜突然反应过来往回走，在经过窗户的时候拉住了浮书的手把他拽进屋里。

“跟我走！”

他没注意到浮书的耳边还挂着接听器。

回到房间，白狮还没有通过通道上来，忻夜立刻推动旁边的架子要将入口堵死，浮书顺便搭了把手，两人将架子一推到位，一记猛烈的撞击便顶上了架子。

浅蓝与猩红参杂的瞳孔出现在架子的间层空隙中，旁边原本不敢动的小动物们都围了上来，开始撕咬浮书和忻夜的裤腿。

只是收效甚微。

浮书笑着和白狮打了声招呼，拿着手里的球状物给大白猫看了眼：“看到这个没？哇，是改良版针对变异种的手榴弹欸。”

【还剩两分钟。】

忻夜没有功夫和浮书一样对着变异种开玩笑，他眉头紧皱，假设着手榴弹扔下去的情况：“下面连接的房间里还有一具……一点五具尸体，炸毁那个这里的变异种估计也就对攻击异能者这事死心了，你这颗手榴弹威力够吗？”

“够的，就是扔完了我们也得快点跑，待会儿你跟我直接走窗。”浮书已经准备上手拉拉环了。

忻夜点头：“好，那我倒数三二一就扔，三——”

“扔！——”忻夜刚数到三，浮书就把手榴弹拉开，从架子缝里扔了进去。

然后抛下忻夜自己先跑了。

忻夜：“？”

然后紧跟着从房间里逃了出去：“你能不能等一下我？？？”

白狮不再想办法去顶架子，手榴弹擦着它的身体滑了下去，它察觉到了那个圆球是个危险的东西，想要把圆球叼回来，以免伤到藏在地下房间的尸体。

另一边还和浮书保持着通讯的人换成了连沐云，他听到这段对话后愣了一下，随即发火：“有你这么支援的？你怎么敢欺负的我们小队长啊！”

蹲在旁边双手抱头的唐秋秋强忍情绪，在心里默念一百遍“对不起”。

他们已经和浮书提前商议好，逃到了收容所的大门外。

浮书跑那么快也只是想逗一逗忻夜，跑到窗边脚踩上窗框后手就向后伸去，忻夜的速度也不慢，他看到了浮书伸出来的手，毫不犹豫地搭了上去。

【还剩一分钟。】

就在浮书回握住忻夜的时候，脚下的楼面一震，是手榴弹在地下爆炸了。

地基受损，上方的楼层必陷入坍塌之势。

浮书被忻夜完全信任的伸手弄得怔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抓着忻夜往窗外跳下去。

他说：“放心，这点高度，我在实验室里跳过很多次了。”

他把自己垫在下方，以完全保护的姿势护着忻夜往下跳。

忻夜来不及出声阻止，被浮书带着往下坠。

站在门外的队友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双人坠落的画面。

“忻夜——”他们大声呼喊着忻夜的名字，想要往里面冲，去把人带到安全的位置。

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还剩三十秒。】

背部与地面接触，血花四溅，从二楼的高度保护着另一个人跳下来，但看神情浮书却像一点事儿都没有，忻夜睁大了眼睛想把人拉起来：“你……”

“婷姐抽掉了我大部分痛觉神经，我还有再生，没事，”浮书看了眼身后已经崩出碎石的楼房，自己因伤势不能移动，只能用力把忻夜往外推一点，“你快往外走。”

【还剩十秒。】

寻银的声音像一个无情的报时机器，仿佛根本看不到自己书中的人物交流。

忻夜伸手，他的脑子里莫名浮现出了初赛时寻银和自己说的话。

【浮书死在了你不知道的时间、你不知道的地方。】

那是上一个时间线的浮书。

【五秒。】

这是寻银现在的声音。

他们都是生死不由自己主宰的戏中人。

在浮书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忻夜用最后的时间回到了他身边，挡在了他的上方，即使知道对方的异能是再生，就算没有忻夜的帮忙也不一定会死去。

可他刚刚才说了，如果所有细胞失活，有再生也是会死的。

【三、二、一。】

收容所彻底倒塌，外围的枯木林中出现了数不清的变异种，并以极快的速度缩小着针对收容所内几人的包围圈。明明晨曦微光刺破了暗夜，笼罩着收容所的却还是绝望。

忻夜扶住了浮书的双肩，闭上了眼睛。

……

他的脑海中，响起了一个响指的声音。

伴随其出现的耳边的是巨石坠地的声音，但始终没有东西砸到自己和浮书的身上。

忻夜睁眼，发现自己的头顶是一团巨大的黑色能量团，以及数根连接着断墙、拦住部分碎石的不断丝。

冷衔叶和刑月在后方发动了异能为忻夜和浮书挡掉砸下来的石头，变成猫的唐秋秋和连沐云第一时间赶到了两人身边，连沐云直接扛起了浮书，而唐秋秋也变回人形把忻夜扶了起来。

“走，我们出去。”连沐云说。

由于在楼内的白狮真正死去，干尸变异种们断开了来自高智慧变异种的精神操控，它们失去了目标，只能傻愣愣地停止行动，蹲坐在收容所外面，看着这处充满遭受虐待回忆、但又守着这里多年的建筑坍塌。

这个地方的故事，终于要彻底落下帷幕。

在确认忻夜和浮书脱离危险区域后，冷衔叶和刑月就收了手，六人一起逃到了安全范围，坐在简陋栅栏的不远处喘口气。

寻银在还没回过神的忻夜耳边轻声说：【恭喜，任务完成了。】

忻夜把脸埋进了膝盖间，低低“嗯”了一声。

他知道，自己还是借着寻银的庇护，才这么走了出来。

镜像第一时间被放了出来，该打疫苗的打疫苗，该包扎的包扎。

易婷收到了浮书的消息，把车停在了附近。

下车后，正好看到忻夜从镜像手里拿过纱布和酒精，准备亲手替浮书处理身后的伤口。

浮书想要以自己有异能再生为理有拒绝，但忻夜完全没有听他的话的意思。

易婷停下了靠近的脚步，转而用自己的多功能表给浮书发消息。

“实验体F，我刚刚在你脸上看到了一个很罕见的表情，决定记录进监视报告。”

作者有话要说：要被保护的猫猫:

唐秋秋×

白狮×

忻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