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死亡前真的有呈现人生瞬间的走马灯，尹星桥相信，台上台下两人视线相触的那一瞬，一定能够入选。

可他意识到这件事已经是在很久之后了。

迟来的掌声打破那一刻永恒，台上的人下台，台下的人兀自凝望，久久回不过神。

寒夜风过，尹星桥忽觉眼角刺骨寒凉，抬手一抹，竟有一道湿润痕迹，他用袖子蹭干净，心道是不是太久没打抑制剂，导致最近情绪老是激动。

丁皓一已经回到观众席，坐在了提前给他留的座位上，与尹星桥隔了一个刘思源。

“队长！！！”刘思源情绪激动，连带着喇叭高了八度，“虽然你唱的我一句没听懂，但是真的好好听啊！！！”

正在一旁吸奶茶的李斯嘉没绷住，一口差点喷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围的人笑成一团，丁皓一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这说明你虽然脑子不好，但起码耳朵没聋。”

“确实唱得好，你看刚刚场上气氛还那么火热，你一开嗓，大家立刻就静下来听你唱了，”李斯嘉说，“就是以前怎么不见你唱？”

“对啊，按队长的尿性，有这技能那可不得拿出来装逼？”

“你怎么知道他不装？”林秋像是知道内情似的，突然插话。

李斯嘉饶有兴致地挑眉看向丁皓一，“怎么着，有故事？”

尹星桥想起丁皓一说过，他读书的年纪还拿过校园十佳歌手，也有几分好奇，偏头望过去。

丁皓一犹豫片刻，很苦恼似的，“以前每唱一次，就有一堆人跑来表白，所以就不想唱了。”

“……”

“我这是为了军区纪律！”

没人想听他讲话了。

刘思源扭头拉住尹星桥，指着舞台，“哎那是谁在弹钢琴啊，小副队咱们快听快听。”

丁皓一看清台上的人，眼睛瞪圆，给了刘思源一巴掌，“听你个毛！”

尹星桥以为他们又开始打打闹闹，笑了两下，盯着舞台，回到刚才的情绪里，开始走神。

丁皓一时不时偏头看他，他都没发现，两人之间明明只隔着刘思源，对丁皓一来说，却像是隔着整个世界。

节目一个一个进行到尾声，不少部队已经在打训练场上围成圈，开始进行内部的狂欢，坐在银汉周围的小O们也拉着五个教官围坐在一起，丁皓一趁机挪了个位置，坐在了尹星桥的旁边。

张宁柠作为班长，带着清风的学员们也组织了一个小节目，是对五个教官的模仿秀——

“首先是小刘教官，”张宁柠双手叉腰，“都给我好好训练，否则今晚不带你们上分！”

“接下来是斯嘉教官，”名叫徐依的学员上前两步，他长相颇为文气，模仿李斯嘉的招牌微笑，“训练时要注意安全，受伤了记得及时来找我。”

“现在是林教官登场，”名叫闫寒的冷脸酷O走上前，双臂抱胸，冷哼一声，“一个个手抖得跟筛子似的，还想拿狙？”

“有请丁教官隆重登场！”全班个子最高最壮的小O站了出来，昂着头一脸严肃，“听好了，我的要求很高，虽然你们都是Omega，但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最后，有请尹教官！”一个眼睛圆圆的小O站了出来，尹星桥记得他叫田园，明明长得很可爱，却故作冰冷：“离我远点，我A冷淡。”

在场众人同时发出爆笑。

怎么流传至今了啊！

当事人尹星桥捂着脸，半晌才指着田园紧绷到铁青的脸：“……也没那么冷淡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结果大家笑得更开心了，尹星桥觉得不好意思，找借口去厕所避避风头。

洗完手离开厕所准备返回训练场时，尹星桥被人喊住，他回头一看，发现是顾成纵。

“我今晚弹的曲子你喜欢吗？那是特意为你准备的……”顾成纵一脸期待地看着尹星桥，还有点不好意思，“我看你一直看着我，下次我单独谈给你听。”

“啊？”尹星桥一脸懵逼，“我什么时候看你了？”

顾成纵睁大眼睛，“就……刚我在台上弹钢琴的时候啊？”

“啊，”尹星桥恍然大悟，“那个弹钢琴的是你啊，不好意思，我没太注意。”

顾成纵突遭重击，一口老血哽在喉头，半晌才缓过来，勉强挽尊：“那…我大概是看错了，哈哈。”

场面太过尴尬，尹星桥默默抬腿，“那个，我先走了，你随意。”

他说完就跑了，生怕顾成纵要拉着他说下次还给他弹。回到训练场时，尹星桥遥遥望见一个抱着花的男人站在人群中，周围传来阵阵起哄声。

“丁队长你好！”男人声音很大，头却低着，有种闷头往前冲不要命的感觉。

“我喜欢你！”

数步之外的尹星桥，双脚一瞬间僵住。

“我来军区一年了！从我到军区的第一天我就喜欢你！”

“我知道你厌O，但我是A，所以你可以考虑一下我吗！”

“喔喔喔！！！！”

玫瑰花怼到丁皓一眼前，可他的视线却落在人群之外，那个清冷孤寂的身影上。

“抱歉，不考虑，”丁皓一面无表情道，“以及纠正一下你的说法，我的性取向是Omega。”

“所以，抱歉。”

“哇靠靠靠靠靠！！！！！！！”

“丁队长不是厌O吗！现在怎么喜欢O了！”

“啊啊啊啊好刺激啊！”

群情激动之刻，尹星桥的视线和蓦地和丁皓一撞上，他又被烫得忍不住背过身，心口却还是热了起来，周围的人还在叫着什么，他也全都听不见了。

待人群哄闹平息，尹星桥回到自己的座位，装作若无其事地坐下，喝了口奶茶。

丁皓一偏过头，小声道：“刚刚你是不是都看见了？”

“嗯。”

“那人……我不认识。”

“哦。”尹星桥神情冷淡，语气听着也不怎么高兴。

好家伙，这还说自己没那么冷淡，丁皓一在心里叹口气。

“我真不认识，我都不知道他从哪儿冒出来——”

“不用跟我解释。”尹星桥打断他。

丁皓一怕被误会，有点急，“不行，要解释……”

尹星桥突然偏过头看着他，“为什么？”

“因为……”丁皓一又开始满脑子翻箱倒柜地扯谎，“因为这事关我们银汉全队的作风问题！”

“……”

尹星桥死命咬住口腔内壁才没让笑声泄出来。

真的是个傻子。

然而下一秒他选择配合傻子：“那你手写一份情况说明发群里吧。”

丁皓一：“……好。”

大伙围坐在一起，刘思源带着几个小O开黑上分，李斯嘉被安嘉喊走了，林秋从汇演结束的那一刻起就不见踪影，还有不少人趁着这个机会和剩下两个教官扯闲。

“尹教官，我能和你合张影吗？”徐依问。

“可以啊。”

尹星桥招手让人坐到他身边，对着相机镜头自拍一张，丁皓一在旁边默默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给两人补光。

徐依拿到合影，笑得灿烂，“谢谢教官！我妈妈一定会很开心的！”

“嗯？”尹星桥没听明白，“你妈妈认识我？”

徐依点头，“是我告诉她的，我跟她说，我的教官是全国最最最厉害的Omega，她可羡慕你啦！所以我就想拍张照给她看看。”

“羡慕？”丁皓一不解。

徐依解释道：“我妈妈也是Omega，她年轻的时候，其实也考上了军校，学习军事通讯技术专业，她读书的时候，老师曾经夸赞她是难得一见的通讯技术人才，好好发展肯定能大有作为。”

这样的故事开头其后必有转折，尹星桥隐隐觉得结局不妙，追问道：“后来呢？”

“她大四毕业的时候，已经在研究院的选拔名单里了，可是这个时候我外公外婆突然要求我妈回家相亲，我妈原本也只打算见一见，但这一次见面，她就再也没机会回到她梦寐以求的工作岗位上了。”

周围有人不理解，“什么意思？”

徐依一脸遗憾，“她相亲相到了我爸，回家结婚了，所以就放弃了研究院的工作机会。”

“为什么！”张宁柠不理解，“多好的机会啊！”

“我外公外婆一致认为，我爸是我妈那个层级的Omega所能接触到的、条件最好的Alpha，错过了这一个，以后可就不一定会有这么好的条件了，而且他俩相亲确实看对眼了，只是我爸的工作要求有人顾全他的父母家庭，所以只能我妈牺牲。”

张宁柠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不能兼顾吗？既和你爸结婚，又去研究所上班，不就行了？”

“你想得太简单了，研究所的工作具有保密性质，一旦参与到项目当中，少则十天半个月，多则一年半载，这期间都不能离开，我妈怎么可能做到兼顾事业与家庭？”

徐依叹口气，“虽然婚后我妈的生活一直不错，家庭和睦，公婆讲理，丈夫体贴，但她心里始终有个遗憾，我选择读军校有很大程度上也是受她影响，你们不知道，那天我跟她说起尹教官的故事时，她眼睛羡慕得发光，所以我想拍张照给她看看。”

尹星桥对故事的结局并不意外，在Omega的世界里，这样的事司空见惯，因为性别而被划定社会分工，从而失去自我选择的自由，这就是大多数O所承受的世界法则。

他本想提议下次邀请徐依的妈妈来军区参观，没想到丁皓一突然接话。

“我也亲身体会过这样的遗憾，”丁皓一说，“所以身为Omega的你，要更努力地冲破牢笼。”

他说这话时的神情是认真庄重的，尹星桥眉心微动。

遗憾？

丁皓一也有相似的遗憾？

尹星桥恍然发觉自己对丁皓一的了解似乎太少，以至于听到这个词时，竟觉得遗憾与丁皓一这个人格格不入，毕竟他总是那么意气风发，顶着天之骄子的名号一路从小长到大。

他怎么也会经历这样的遗憾？

尹星桥很好奇，但他死要面子当然不会主动问，只顺着丁皓一的话继续说下去：“于我们而言，生存法则或许更为狭隘，也更为苛刻，这就导致遗憾的产生。虽然时隔经年，早已失去弥补遗憾的机会，不过你下次可以邀请你的母亲来军区做客，到时我一定亲自给她当导游。”

徐依开心得蹦起来敬礼：“谢谢尹教官！我一会儿就打电话告诉她！”

张宁柠听完了故事，愤愤不平道：“AO之间的婚姻关系简直太霸道了，还是不结婚的好，结婚就没O权了啊！”

尹星桥想起自家和谐的AO父母，“其实也不全是这样，有些Alpha还是会尊重伴侣的，只是基本盘太差，再加上婚后确实需要考虑到家庭因素，双方势必都要做出一些牺牲，导致社会上出现了大量Omega恐婚的言论，但你们也不要恐婚情绪太严重，不然军区会找我谈话，说我散播婚恋焦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尹教官一本正经地还怪幽默嘞！”

尹星桥也笑起来，没发觉丁皓一的余光始终锁定他。

一片笑声之中，突然传来一个突兀的问题：“所以尹教官你结婚以后也会回归家庭吗？”

未等尹星桥开口，已经有人替他说出了答案。

“他不会。”丁皓一斩钉截铁，神情认真。

“为什么？”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贸然替尹星桥回答太不合理，丁皓一忽然扯着嘴角笑了一下，用开玩笑似的语调回答：“因为他是个清新脱俗的Omega。”

大家都笑了起来。

“那丁教官你呢？你会要求你的另一半回归家庭吗？”

“当然不会，”丁皓一扭头望着尹星桥，脸上还挂着笑，“因为我也是个清新脱俗的Alpha。”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尹星桥端起奶茶喝了一口，昏暗灯光藏匿起他绯红的脸。

搞什么啊。

——

夜色渐沉，不少人已经开始撤，尹星桥也不打算一直陪着这群小崽子瞎闹，影响威严，也准备回去。

“咕噜——”

肚子跟随他的动作发出声响，他饿了。

这一晚上忙忙乱乱的，他根本没顾上吃什么东西，都靠刘思源的零食垫巴着，这会儿直起腰，才发觉是真饿了。

“你饿了？”丁皓一微微侧身，小声问。

尹星桥觉得被人听见肚子叫很丢脸，并不打算回答，奈何他不争气的肚子在此时又叫了一串声。

“……”尹星桥强装镇定，“有点儿。”

“我也饿了，”丁皓一揉揉肚子，“我这一晚上没吃饭呢！”

尹星桥偏头挑眉看他，意思是“所以？”

“你想不想吃烧烤？”丁皓一捂着嘴小声说。

油花滋滋冒的场面忽然开始在尹星桥脑海中循环播放，脂肪滋啦爆鸣，小葱那么一撒，再添上一撮芝麻。

我去，香到爆炸。

香味几乎已经从他脑子里飘了出来，和死鸭子一般硬的嘴也被口水融化，“……想。”

丁皓一抿唇一笑，俊朗的眉眼在黑夜里亮晶晶，“跟我走。”

丁皓一：这个世界上还有如此清新脱俗的O？岂不是和我这个清新脱俗的A正相配！

尹星桥：……

作者：配！配！配唔唔……（被尹星桥捂嘴）

本来想直接全部写完吃烧烤的部分，结果七千字了还没打住，算了我放弃，明天继续。（以及我半夜给自己写饿了，给室友发信息约定今晚吃烧烤，嘿嘿嘿）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清新脱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