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在图书馆坐电梯的时候，赵靖浩下意识地扒了扒头发，把手举到眼前才发现，手指间赫然夹着几根发丝。

他忍着爆粗口的冲动，深呼了几口气，心中安慰自己，这是正常的，哪个大学生不掉头发呢。

他沉下心来，开始琢磨起来。有一说一，他还真的挺担心自己人未老头先秃，因为最近为了找话题和周嘉木聊天，觉都没怎么睡好。

对了，可以和对方聊这个，秃头是大学生常见的烦恼。

不过和周嘉木聊秃头这件事会不会很奇怪？

也不知道对方秃不秃。

想到这，他自己都笑了，许是觉得太滑稽了。

一声“叮”响，电梯门开了，一拨人挤了进来，原本还算宽敞的空间就突然变得拥挤起来。

赵靖浩被挤到了角落，有意避开身边一个手臂上有汗的男孩，眼神无意瞟出去，看到了周嘉木。

要不说真巧呢，坐个电梯也能遇上。

周嘉木显然也很意外看到他，但诧异的表情只出现一瞬，很快又变回原样，看不出一丝情绪起伏。

这让他有些难过，可他一向擅长自我安慰，这点小情绪很快就过去了。

赵靖浩眼神不再乱瞟，而是紧盯着周嘉木。

只见他一边抬手拦着电梯门，一边走了进来。应该是刚才排在人群外围，他进来之后站在最外面，电梯门堪堪在他面前关上。

人太多，赵靖浩又在角落里，看不到周嘉木有没有按楼层。

周嘉木个子挺高，再加上旁边站着的人都比他矮一点，所以赵靖浩很容易就能看到对方的……头。

旁边的人往他这边挪了一下，两人产生了肢体接触。赵靖浩瞪了一眼那个手臂上都是汗的男生，往旁边避了避。

他一向不喜欢和陌生人发生肢体接触，更何况对方身上有汗。虽然他没有洁癖，但是湿漉漉的感觉还是让他难以接受。

但怎料他的右边站着一个女生，所以他只能绷紧身子，摆成一个被抻长的“S”，穿短袖露出来的部分远离左边的男生，但是又不能冲撞了右边的女生，于是右臂努力往里缩，姿势怪异。

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是忍不住去看周嘉木。

周嘉木站得很稳，腰板挺直，肌肉紧紧绷着，像一棵松，挺拔俊美。赵靖浩抬眼顺着背脊往上看，后脑勺的头发中部偏上有一个发旋。

赵靖浩总觉得，这个发旋像一个漩涡，快把他绕晕了。

电梯又停了，门缓缓抽开，周嘉木身体一侧，让同样在最外边的一个人先出去，然后作势也要出去。

电光石火间，赵靖浩觉得自己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但还没搞清楚具体是什么，他的手已经先一步伸了出去。

“等一下。”赵靖浩突然喊出来，伸出的手悬在人群中。旁边的人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愣着没动。

电梯空间有限，身边的人又都背着包，所以他被架住了。从周嘉木的角度看，他的手就像是一根杆子，从人群中伸了出来。

周嘉木反应迅速，拦住了按钮一侧的电梯门，出声问他：“怎么了？”

赵靖浩窘极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但高楼建筑哪来的地洞，这里只有电梯井。他僵硬地笑了笑：“没什么，忘记按楼层了，哈哈。”

说完就作势抬手去摁最高层，但一时手伸不出去摁不到，旁边的女孩善良地帮他摁了，并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他没心情露出微笑以示感谢，也没功夫去解释自己不是白痴或者神经病，因为此刻周嘉木正在他面前，把他犯傻的样子尽收眼底。

赵靖浩想赶紧利用身体的韧性把自己撑起来，但没成功，伸出去的手摇晃着寻找支撑点，没几下就摸到了一团东西。

没来由地，赵靖浩觉得那是周嘉木的手。

事实上他猜对了，他此刻正抓着周嘉木的手。周嘉木撑着他把身体立了回去，还不忘嘱咐他小心点。

他微收下颌，尴尬地看着他，小声说了句：“谢谢。”

紧接着，他看到周嘉木的脸上绽开一个大幅度的笑，还没等自己做反应，电梯门就关上了。

是在笑我吗？赵靖浩心中琢磨瞎想。

好戏唱罢，赵靖浩无声退场，靠在电梯最里面的栏杆上怀疑人生。

他真想魂穿到早上翻下黄历，看看今天是不是写着“不宜出行”。

或者去检查一下脑袋，看看缺了哪根筋，为什么会做出这么没脑子的事情。

想着想着，他又开始埋怨电梯里其他人怎么不让开，自己被挤住了姿势那么不好看，真的丢死人了。

赵靖浩微微转身，看向旁边的男生。那个男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让背后挤了挤。

背后也没空间了，挤过去有什么劲儿？自己能吃了他吗？赵靖浩怒气满满，又无端地瞪了他一眼。

男生看上去也很委屈，他心中暗道：又不是我害你倒出去的，虽然我刚才闪开了也没拉你，但绝对不是我！

赵靖浩自然不知道对方的小念头，依旧看着男生，直到对方随大流下了电梯。

没了目标，赵靖浩疲惫地闭上眼揉了揉眼睛。自己刚才为了显得有气势，就一直瞪着没眨眼。

但揉着揉着，他无奈地笑了笑。

人家根本没做错什么，只是坐个电梯、看场闹剧就要被人瞪，冤不冤啊？赵靖浩在心里替男生骂了自己几句。

不知道什么时候，胸前的衣服被汗浸湿了几块地方。不知道是人太多了挤的，还是刚才情况太尴尬自己囧的。

现在他倒庆幸起来：还好刚才的人没让开，不然自己就得整个身子摔出去了。

其实也让无可让，电梯空间就那么大，里头的人又不会凭空消失。

电梯门在顶楼打开，赵靖浩走了出去，寻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

他把手抬到眼前，看着刚才和周嘉木皮肤相贴的地方，仿佛那只手还被自己握在手里。

他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从握住周嘉木的那一瞬间就产生了。

那一瞬间，就像有电流窜遍全身上下。

赵靖浩抬头看天，不由地想起小时候寄住在乡下的一些事情。

邻居家的哥哥总喜欢去捡大人们不要的打火机，捣鼓几下，拆出来一个按压器。

赵靖浩也不知道那个东西叫什么，也不知道做什么用的，只是看到调皮的邻居哥哥总是猫着身子，悄悄走到别的小孩身边。不一会儿，小孩就会身体一激灵，然后拔腿就追。

赵靖浩不懂为什么，直到邻居哥哥整蛊到自己头上才懂，于是他也追着邻居哥哥跑。

不过不同于其他小孩的是，他是去追着邻居哥哥要一个按压器的，他也想玩。

于是他和邻居哥哥总是这么去整蛊别人，有一次整到爷爷身上，他还被爷爷扒下裤子打屁股了。

其实事情过去很久了，现在也很少有人这么玩，他已经不记得那种一激灵的感觉具体如何了。

只是在刚才抓住周嘉木的手时，他瞬间想起那种感觉，身体就像被按压器激了一下。

是心动吗？赵靖浩剑走偏锋，往这方面想了一下，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眼看马上就要发展成爱情，延展开的思路就被口袋里突如其来的震动打断了。

他掏出手机，看到了高元成的来电，边往就近的厕所走边接通电话。

“喂，什么事？”

“拿到了我要的书了吗？”高元成声音过分高亢，赵靖浩把手机拿远了，把音量调整到自己能接受的程度。

“就这事啊？”推开走廊尽头的门，走进楼梯间，赵靖浩漫不经心地问。

“这事不是大事吗？”高元成明显不服。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欸，不对，我都给你发消息，告诉你人家约了十点半，这才十点你给我嚎什么？”

那边顿时没声了，赵靖浩猜测，高元成肯定没注意看自己发的消息，没准现在正着急翻聊天记录呢。

十几秒后，高元成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道：“我这不是怕出乌龙嘛，其他几本都被借走了，而且都又续借了一段时间，我问了好大一圈，好不容易才找到这本将还的，你可得帮我藏好了。”

赵靖浩不吃他那套：“那你自己怎么不来？明明是你帮蒋甜湉借的书，却让我找别人拿，你这诚意，实在连一星半点都没有。”

高元成着急了：“你这不是顺路吗，嘿嘿，帮帮忙而已，我请你喝奶茶。”

赵靖浩赶紧拦住：“别，总是奶茶奶茶，我都快喝伤了。你把火锅给我兑现了就行。”

高元成腹诽：不是你三天两头跑去喝奶茶的吗，还赖上我了。他吞下快脱口而出的吐槽，话锋一转：“那你也得把剧本给我呀。你交剧本，我就带你去吃火锅。”

“行吧行吧，我争取在国庆之前给你。”

“谢谢大哥！”高元成又小声地补充了一句，“别忘了我的书哈。”

赵靖浩没好气地挂了电话。这家伙，给我在这装什么年轻，明明自己比我大！

还没到约定的十点半，赵靖浩到厕所里洗了把脸，走到另一边的借阅厅借书。

乘电梯的时间不长，但发生的事情太尴尬了，尴尬到让自己忘记了来图书馆的目的。

他是来借书的。

他这几天一直在观察周嘉木的朋友圈，见对方昨天发了一张桌面的图，书桌整洁干净。

其实就是一张很平常的图而已，画面中也没有出现周嘉木，但是对于想要打探周嘉木的信息的赵靖浩来说，这也是重要的切入点。

终于，在把照片放大仔细查看十几遍之后，他终于发现有价值的东西。

是一本书，藏在角落里，很不起眼，进入画面的部分也不多，堪堪可以把书名露出来而已。

喜欢读书！不愧是周嘉木，一看就是翩翩君子，腹有诗书气自华！

不过为什么放角落里不示人呢，该不会是禁书吧？赵靖浩想着，脑洞大得飞起，差点就要想象到周嘉木在一个只亮台灯的环境中小心翼翼地挑灯夜读这本书的场景了。

他仔细辨认字型，试了几次之后就试出来了书名。

还好，这本书不是禁书，是一本很老的小说。

赵靖浩上网搜了一下，没搜到，又到图书馆的借阅系统里查了一下，发现有借阅纪录，所以来图书馆碰碰运气。

找到原来存放的位置，赵靖浩翻了一整列也没发现那本书的踪迹。他又耐着性子看了几列书架，想着是不是哪个同学借去看但是没放回原来的位置，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他走出书架堆，低着声音询问管理员，对方查了一下回复说，确实有借阅纪录，但是之前借阅的同学弄丢了，还建议他真的想要的话可以去一些专门卖老书的二手网站上瞧瞧。

“这本书比较冷门，我们这边的馆藏都没了。对了，另一个校区那边应该有，我帮你查下？”

赵靖浩表示不用麻烦了，谢过管理员，失望地走了出去。

赶上约定的时间到了，他又跑去楼下拿高元成想要的书。这是一本研究报告型的书，只是研究方向比较偏门，他不知道蒋甜湉要来做什么，也不感兴趣，三两下把书放进包里。

做完这些事情，他才得以靠着门歇会儿。

“看来是没有了。”赵靖浩呢喃自语，眼神不经意落在楼层牌上。

六楼。他刚才在电梯里留意了一下，周嘉木就是在这层下的。

赵靖浩猛地挺直腰板，左顾右盼。这条东西走向的走廊上只有他一个人，周围的借阅厅都关着门，里面是在自习的学生。

迈着步子把东西方向的借阅室都看了看，一无所获，他叹了口气：不知道周嘉木在哪间，刚才他下电梯自己就应该第一时间追出来。

也不知道对方是来自习，还是来借书。

他突然想起对方是从二楼进电梯的，在六楼下的，应该是来借书的，不然应该在一楼就上电梯了才是。

他赶忙解锁手机找出奶茶店的排班表，发现周嘉木此时不在奶茶店，但是下午会在。

原地思考了一下，赵靖浩乘电梯上楼，到刚才的借阅厅借了同作者的另外两本书。

遇到了就是缘分，就算是“孽缘”，那也是缘分。

既然有缘，那他还有机会“曲线救国”！

怀着这样的想法，他走起路来都气势十足，就像是出征的战士，而那两本书就是他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