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欢迎的和欢迎的，都有了一瞬间的怔愣。

欢迎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愣住，反正被欢迎的人是被这阵势所震撼住，尤其是钧弈。

能在钧弈手下干的人基本都抱有强大的心脏和不要钱的脸皮。顶着老大的黑脸，崇玄署的同仁们还是畏畏缩缩、兴高采烈地完成了一整套充满乡土风情的特色欢迎仪式。

包括但不限于横幅，礼炮，鲜花。

为了表示他们的重视，他们还在第一层前台靠外的位置放了一个火盆，不仅拉着新同事走上一波，还不怕死地拉着老大也走了一回，寓意除旧迎新，祝愿之后的日子必然红红火火。

毕竟行业特殊，总要有点封建迷信才显得专业。

看上去虽然乱了些，但玖宸还是非常配合地同他们胡闹。按照那些年轻孩子的指引，她笑眯眯地完成了整个迎新仪式，正式成为崇玄署的一员。

和她上千岁的年纪相比，她看这些现代修士都如同年幼的孩子，总是以宽容的心态包容他们的调皮。

欢迎仪式结束，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来迎新的人才后知后觉的害怕起来，一个个都团在传送法阵前，不安地瞥向钧弈。

玖宸觉得还有些意思的，一边挡着钧弈的视线，一边偷偷示意小孩们溜走，顿时热闹的大厅只剩下零星几个人。

这几个人也不是不想走，只是任务在身走不了而已。

被推到最前面的人梳着大背头，腋下还夹着硕大的公文包，宽大的黑框眼镜遮掩了五官，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为了生活劳碌的平庸中年人。

说出的话也像，但却是这里修为最高的人。

“前辈好，”明明是他先伸出的手，但迟疑的也是他，右手在空中悬停了一会，才与她虚握了一下，“我是崇玄署的人事负责人，您可以叫我小贾，不论什么需求都可以告诉小周，我们会尽可能满足您的需求。”

不能同时做两件就是愧对他社畜的称号，一点都不小的小贾又侧身面对钧弈，清了清嗓子：“老大你刚才突然离开，那件事还没有明确的解决方法，上面的人还在等你开会。”

钧弈点了点头，没有动，侧头看向了玖宸。

另一侧，那个被叫做小周的女孩已经凑上前和玖宸聊起天来。

小周应是木系灵根的修士，浑身散发着温柔亲和的气息，修为不过金丹，看得出修为提升得不快，眼角已经有纹路，但在这个崇玄署内地位不低。

一些路过的年轻人离开时都会和她打招呼。

或许是因为玖宸看上去年轻，面对这种离谱的欢迎仪式也能欣然接受，小周对她的态度就没有面对钧弈时的紧张，自我介绍时还能冒出几句俏皮话。

年轻人，朝气蓬勃，玖宸笑眯眯地和她聊天套话，一边示意钧弈自觉离开。

钧弈顺利接收到了她的信号，一句话没说，跟着小贾去了会议室。

哎，男人嘛，虽然总喜欢黑脸，但黑脸也还是好看的。玖宸跟着小周传送到自己的楼层，忍不住回味钧弈这带了点不满的小任性。

*

她暂定的办公室在十三楼。

办公楼总共十五层，第十五层是紧急会议室，平常不开放，十三层是钧弈的地盘，除了他没有其他人。

现在多了一个她。

13层楼是一个空间上的概念，实际上那就是一个1000平左右的空间，真实的定位更是个混沌。所有的楼层都在特定开辟出的空间内互不干扰的随机运动，只是为了更好的标记才区分具体的楼层数。

这应该就是钧弈拿了哪个门派的秘境充公了。

推开更像是象征意义的门，她们就进入了第一个房间。

第一重空间是会客室，窗明几净，宽敞大气。全屋灰白色调，大理石台面，有一种不同于她们那个时代的简洁大气。

唯独没有人烟气。

地面是汉白玉铺就而成，在光线下闪烁微弱的光芒。那是净屋阵在运作而产生的效果。

除了崭新的待客设施，这里没有其他钧弈留下的痕迹。

“这里是第一重空间，也是老大的会客厅。里面是书房，我没有权限进去。只要不是危及国家安全的事，大家很少上来，更不会留下来喝茶闲聊，所以看上去比较空。”周淮安亲自演示了崭新程度，“这块灵石还是出场配置，九成新。”

小周全名叫周淮安，据她自己介绍是钧弈的秘书，负责协调上下关系，也是与官家之间的沟通者。

崇玄署虽然也是一个官府机构，但不归他们三省六部管理，直接受命于皇室，拥有极大程度的自主权。这个秘书更像是代言人，所有钧弈不想出现的场合都是由她代为出席。

“您的办公室暂时安排在这个位置，”她推开隐藏在墙壁内的暗门，出现的是一个看上去充满安逸的房间，“如果有需要，我们可以更改扩大。”

那是一间毫无办公氛围的办公室，阳光被拉下的百叶窗遮掩，葱郁的绿植散布在房间的各个角落，室内亮起昏暗的灯光，位于中央的不是办公桌而是显眼宽敞的躺椅，四周杂乱地堆放着各种写着“中老年养生佳品”的盒子。

更像是一间休息室。

“之前我们的同事只通知我们老大的师父要来，考虑到他老人家的需求所以装修就以舒适为主。”她看着玖宸有些不好意思，“前辈有什么需求尽管提，明天我们就能改建出新的办公室。”

这就是当代年轻人的相处方式吗？明明接他们的车夫已经听到了钧弈称呼她为师父，却没有通知这边的人，她就是那位老人家？

但玖宸也不会是那个好心人，笑了下，没有做出反驳，但也没有承认。

“我能冒昧问一下，那位前辈会来吗？”周淮安轻声道，“不管那位前辈来不来，我们都会做足迎接那位前辈的准备。但如果那位前辈想要更深入地体会我们这个部门，我们也好提前做好工作。”

“不用紧张，她很好相处的。”玖宸没有顺着她的话题继续，“不用那么害怕她的样子。”

周淮安抱歉地笑了一下：“给您带来不好的体验了。但那位是现存唯一一个元婴期的修仙者，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她。”

这才几年，修仙界还真就人才凋零，她一个元婴期就能在这个时代称霸了。

“虽然我们知道老大的师父肯定不是什么违法乱纪的修士，但之前那些修仙者确实没给我们留下什么好印象，我们一想到那个身份就有点条件反射的担心。”周淮安倒是难得的坦诚，说这话时也不避讳，“您是他老人家身边的灵兽吧，能让您就连沉睡都要一起追随的人，我想那应该是个好人。”

真没想到有一天，她被当做好人居然是因为蹭了身为灵兽的自己的福。玖宸没回话，确实有些好奇这小姑娘葫芦里藏着什么药。

对面没反应，周淮安也表示理解。毕竟千年过去了，大环境已经完全不一样，信息接受也是需要一定时间的。“我们现在还有专门属于灵兽的部门。您的声音真好听，不知道和百灵科有没有关系？我们有一位百灵妖同事，如今在娱乐圈当明星，很受外面欢迎。”

“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在挑拨我和他师父之间的关系？”玖宸偏头看着她，“你们现在对大能都没有敬畏感了吗？”

“我们尊重有能力的前辈，”她不卑不亢地承认了，“但我们更尊重个体的自由。”

“在我们这个时代，没有谁是归属于谁的，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主人。哪怕作为一个陌生人，我也希望您有更多的选择，在这个崭新的时代。”

这段话在此刻出现有些沉重，尤其是其中一位主人公还是“认主的灵兽”，突兀的沉寂就是最好的说明。

但毕竟所谓的灵兽身份不过是人们臆想出、虚构出的人物，在看够了热闹，眼见这个女孩已经越来越承受不住这凝重的气氛和她故意散发出的威严，玖宸这才笑了一下，“挺好的。”

周淮安在一旁喘气，上衣几乎都被汗水浸透，目光中带着惶恐的看着她。

这样才对。玖宸心满意足地挪开视线，这才是她最常遇到的目光：“我喜欢有主见的人。当年，钧弈也是这样被我选中的。”

什么意思？从喘息中缓过来的人终于运行自己迟钝的头脑，呆愣愣地看着玖宸。这位，就是老大的师父？

天哪，她都在干什么蠢事？当着本人的面唆使对方的手下离职？为什么没人告诉她，老大的师父那么年轻，还一点架子都没有。那可是古代修仙修士啊，她可是被这群不靠谱的坑死了。

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生死边缘游荡过一圈的人干笑地拉近乎：“想必老大那时候特别和您眼缘。”

“的确，他小时候很可爱，圆滚滚的，一推就倒，却偏偏喜欢板着脸不服输。”聊到这个，玖宸顿时就振奋起来，兴致勃勃地从储物戒中取出了一沓玉简，“我还留着记录呢。”

“淮安。”一两句话结束会议，却久久不见人下来的钧弈只能亲自上来，正巧又撞见师父和别人展示刻有他童年影像的留影玉简，只能沉着声叫住另一个人。

正蠢蠢欲动的周淮安浑身一个激灵，默默地挪开位置，显示自己的无辜。

“行啦，我不给别人看，这就是我们的秘密。”玖宸把那沓东西收了回来，有口无心地安抚他道。

早就知道自己阻止无效的钧弈也没做无用功，只是问周淮安：“不是要帮忙办手续吗，怎么还在这里？”

“我想了解前辈对办公室有什么建议。”老大这幅模样像极了敢怒不敢言，只管往无辜人士身上泻火的妻管严。但她也不敢说，甚至还得狗腿地立马答道。

“对，我挺满意的，走下一个程序吧。”玖宸笑眯眯地和钧弈挥了挥手，再次带着人离开。

化主动为被动的周淮安就当自己是个残障人士，随两位祖宗折腾。

于是措手不及之下，他们准确到达了新人入职的四楼。

看到周淮安遮掩不住的惊讶，玖宸挑了挑眉：“与凡人相处久了，你们真的毫无修士的自觉。时刻注意周围的异动是修士的本能，你们讨论的声音太大，我都记下那些楼层了。”

他们只在欢迎仪式结束后小声商量过流程，那时候就已经被前辈注意了吗？周淮安撑住现代修士的脸面，没有在自己表情上暴露出自己的惊讶。

“这个阵法还是我教的那套，这么多年也没个长进。”玖宸看似随意地摸了摸传送法阵，“给你们加固了一下，新口令找你们老大要。”

恍惚间，周淮安似乎能听到了被迫迷路的无辜路人凄凉的哭嚎。

“走吧。”玖宸看向呆在原地的周淮安，疑惑地问道，“这只能拖住你们老大一会，我们得尽快结束流程。”

“那会我听你们讨论，不是要多增加几个项目吗？”

为什么连这个您也知道？这个是我们用手机偷偷交流的啊。

看着周淮安隐隐崩溃的脸，玖宸依旧笑眯眯。

不要以为她错过了这千年，就可以是随便糊弄的。胆敢欺负到她头上的人，就没有能长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