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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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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重玉颇有些好奇地打量这个陌生婆婆。

这个婆婆看着和家中林婆婆差不多的年纪,却不像林婆婆那么身体健壮,而且神采飞扬。她的头发很茂密,但已经完全白掉,在阳光下仿佛未曾融化的厚雪。老媪面容上有很明显的愁苦,身材也干瘦得如同老树的枯枝,只看她那高高凸起的颧骨,就知道这人一定饱经风霜。可这样的老人,居然还有一双温和慈祥,感觉像暖风一样和煦的眼睛。

老媪正用那双眼睛注视着贺重玉的“创作”,她问:“你的房子造得这么小么?”她指着那些粗细不一的树枝,“这样的房子造出来要给谁住呢?”

贺重玉不觉得眼前的老人有任何的挖苦或者嘲笑,她好像如同父母那样包容和蔼地注视、倾听。

贺重玉不是第一次到潮河滩这儿来了,她已经数不清来这儿多少次。也许是因为潮河滩上遍布了被风吹来的树枝,也许是潮河滩上有许多形状漂亮的石头,也许是潮河滩涂没有什么人烟,她可以安静地做自己的事。她偶尔也会看阳光洒在潮河上,金光荡漾,手中“小楼”的影子也被拉得老长,仿佛真的有座精巧的小楼在潮河滩涂拔地而起。

她曾趴在母亲膝上,心神却飞往潮河滩。她童言童语,声音稚嫩:“我要在大河边上,建一座和天一样高的楼,每天在楼里看太阳在大河的尽头升起又落下。”家人鼓掌喝彩。

她继续说:“我们一家都要住在楼里,所有人。那时姐姐招个上门女婿,生个漂亮娃娃,也一起住在楼里。太阳一次次升起,娃娃就慢慢长大了。”贺重华托腮笑眯眯地看着妹妹,贺钦和叶蘅芷起初也面面相觑,他们都不知道小女儿是从哪里听来“上门女婿”这个词,不过很快他们就哈哈笑开,说着“好”。

现在贺重玉也郑重地将那番话说给了老媪听。老媪闻言,只微微笑着,她指着那些在技艺高超的匠师眼中,堪称玩笑的一堆杂乱枯枝。

“你的手法还太粗糙了。你看这些树枝,大风一刮就散了,而且它们彼此穿插,塞得紧紧的,里面连只鸟儿都钻不进去,人可以住么?你平日里住的房子是这样的么?”

如果是寻常小孩儿,听见这一番过于直白的批评,可能就要嚎啕大哭了。可贺重玉却睁大了眼睛,她凝神望着老媪,把她的苦恼和盘托出。

“我看过这里的人家造房子,但只看见人来人往,刷一下那栋房子就造完了。那些散乱的木头、石头、砖块,居然能变成那么好看的屋子,风吹雨打,屋子也不会倒。可我自己拿着树枝和石头,只能做到这样了。”

贺重玉此时并不知道,世上还有很多房屋,是禁不起风吹雨打的,它们总是轰然倒塌,有时候连屋主都被埋在那废墟之下。

老媪温声道:“那是因为你并没有学如何造起一栋房屋。”

“学?我要向谁学呢?父亲母亲么?可他们只教过我读书写字。”

“哈哈哈,你的父母当然是不行的,他们也不会造房子,他们只用在房子造好之后住进去就行了。”老媪眼神中流露出一种狡黠,“这种东西,要和专门的匠师去学。”

“匠师?谁是匠师呢?那些给乡绅造房子的人?”

老媪眼中流露出一股明显的不屑:“那些人顶多能叫工匠罢了,真正的匠师能化腐朽为神奇,世间万物都在他们手中缔造出来。”

贺重玉似懂非懂,她问老媪:“我想去和最好的匠师学,婆婆你知道这世上最好的匠师在哪儿吗?”

“世上最好的工匠在洛京天子脚下,那些都是皇家的御用工匠。而最好的匠师是谁,身在何处,老身也不敢妄言。”

老媪忽然打量起这个乐此不疲地来到潮河滩涂“搭房子”的小孩儿,她弯下腰和小孩儿视线齐平,笑眯眯地问:“老身虽不敢自称什么顶级的匠师,却也懂些奇淫巧技,小家伙,你想和我学么?”

贺重玉还没回答,喜鹊就像个小炮竹似的噼里啪啦炸开:“你走开走开!我们家姑娘才不会和你学呢!我们二娘子可是县令的女儿,才不会去学你那些下五行的东西!”

贺重玉都没来得及拉住喜鹊,而且她在思考一个问题,什么是下五行?她从未听过这个词,而喜鹊竟然知道。她觉得自己似乎太孤陋寡闻了,她认识的字比喜鹊要多,看过的书也比喜鹊要多,可还是有些东西是喜鹊知道,而她却不知道的。

贺重玉看着挡在她身前,声音都有些恶声恶气的小喜鹊,从她身后钻出来:“婆婆你住哪儿呢,我要怎么去找你?”

老媪却叹了口气,回答说:“不必了,小家伙,你的朋友说的对。”她慢慢地踱步走远了。

喜鹊松了口气,她对贺重玉耳提面命道:“姑娘,你可别因为年纪小被坏家伙骗了,那些是下五行的东西,清白人家是不会学的。”

贺重玉瞪大了眼睛,她想,有这么严重么?平日里看些闲情话本,要被父亲翻来覆去地唠叨,这事儿居然比她看话本还严重?

日头渐西,河滩上的孩子们也归家了,贺重玉他们已经走在郗宁的街道上,她仍然在思索那个老媪说的话。正好在街头遇见了贺钦,贺重玉飞快地跑到父亲跟前,她说起那个略有奇怪的老人,她问父亲,“什么是下五行?”

贺钦无法和尚且年幼的女儿详尽地说起这些世俗目光,朝廷律法,他只是含糊其辞道:“世人都有不同的活法,下五行也是人的活法。”他轻轻拍了拍贺重玉的肩膀,“回家去吧。”

看着几个小孩儿像鸟雀一样轻快地消失在郗宁街口,贺钦转头看向身侧的薛县尉:“老薛,县学是真的该早日建成了。”

贺钦突然间就见不得小女儿自由穿梭在郗宁的大街小巷之中,他很怕再这样下去,小女儿会拎着尺规到他面前说,父亲,从今天开始,我要做匠人去了。

薛素风哈哈大笑,他宽慰贺钦:“小孩子都是想一出是一出的,兴许明天就不再念着这事了。”他摊开手,“而且,我们不正是要去县学么?”

早些年,郗宁县连温饱都是问题,更别说兴建起县学了,县中稍有家资的都选择把孩子送到附近的盐宁县读书。近年来,郗宁渐渐富裕,于是作为县令的贺钦也在琢磨,是该建起郗宁自己的县学。他已经考察好了一个地方,是从前一所乡绅的旧宅,乡绅慷慨,无需县衙出资,只是老宅荒废,还得修缮一番才能正常使用。

前不久,正好有一批匠户迁至郗宁,里面有个甚至还曾是隶属世家大族的匠师,于是贺钦便让那匠师主持县学的修缮工作。听闻修缮已经快完成,贺钦下值后便和薛素风一起去瞧瞧成果。

工匠们正在忙碌,但并不见那位匠师的身影。

“不知刘媪现在何处?”贺钦问县衙遣来督建县学的小吏。

小吏回道:“刘媪每日都外去,只在傍晚才回来看两眼。”小吏苦着脸,“她非匠户,不受县衙管束。”

小吏眼前浮现出那老太婆嚣张的嘴脸。就算非匠户,哪怕是个普通百姓见到县衙官吏,不说低声下气,起码也会礼貌些,可那老婆子冷呵一声,眼睛拉成一道线,斜眯着就大摇大摆出门去了。小吏又想,罢了罢了,本来也不是匠户,管也管不到她头上,随她去吧。

说起来倒也新奇,这批新迁至郗宁县的匠户,唯独一个刘媪是自由身。按大雍律法,匠户是贱籍,脱籍难比登天,他们不得与良籍通婚,即便生了儿女,儿女也都只能入匠户,世世代代都这么传下去。同行的匠户本该有几分嫉恨,不过刘媪眼看一把年纪,而且孤家寡人的,就算脱了籍又有什么用呢,于是他们也不闲言碎语说些什么。

说话间刘媪就进了门,满头霜发,身材干瘦——正是先前在潮河滩涂和贺重玉搭话的老婆婆。但她可不像贺重玉想象的那样行将就木,一听这步伐间带起的风声,她看着比寻常青壮都要矫健三分。

“贺县令安好。”刘媪只朝贺钦微微颔首,她凝神看向贺钦身侧的薛素风,“多年不见,薛十九郎别来无恙。”

薛十九郎,他离开凌河之后,便再也没有人这么称呼过他了,薛素风惊疑不定,可他却并不认识这个陌生的老者。薛素风恭敬地向老者行了一礼,问道:“恕在下眼拙,不识得老媪,敢问老媪是……”

刘媪朗声笑道:“十九郎少时总爱我家的翻花飨,却不知翻花飨是何人所作么?”

薛素风大惊,他想起记忆中这道惊艳繁琐的佳肴,那个靠着精湛的手艺在凌河闯下声名的刘娘子和她手中的天丰楼。薛素风离开凌河的时候,天丰楼依然红红火火,可如今……

刘媪似乎没有和薛素风在此处详谈之意,她通身从容道:“他乡遇故人,实乃幸事,十九郎如今也一展宏图了。”她转而轻叹,“老身无儿无女,孤身来到郗宁,也不知有几日能活。来日垂死街头,只望十九郎看在故人情面,施以草席一卷,也算可以安息了。”

薛素风被这番话说得面红耳赤,他随即便道:“刘媪若不嫌寒舍潦草,尽管住下,素风少时承蒙刘媪几番慷慨相助,如今正好教我报答。”

刘媪似乎早就等薛素风这么开口,她半点都不思索,一挥手:“那就请十九郎带路吧!”

这番情景,看得贺钦心生诧异,他想到这位老者初至郗宁时,还有几分暮气沉沉,如今却一改往日情状,变得松快疏朗。

回家路上的贺钦,以为今日的小女儿就足够教他头疼了,没想到家里还有个更头疼的等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剧情渐渐展开,女主也不会总是个小孩子,很快作者就要施展时光流逝大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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