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没人有说话，大家各怀心思地等待着兰瑚的答案。

等待的这点时间里，史云一家皆是忐忑的心情，一边认为自己家帮了忙总该是成的；另一边又担心兰瑚真的不近人情回绝了。

王全则是攥着未磕完的半把瓜子替兰瑚为难，试换一下身份，他真不知要不要答应。

气氛沉默，手中的半把瓜子此刻像是烫手山芋一样，他磕显得突兀，不磕他整个人仿佛无处安放。纠结过后，他还是选择磕！

“嘎嘣、嘎嘣……”

在王全硬着头皮磕完了剩下的半把瓜子后，兰瑚终于开口。

“这没问题啊。”兰瑚答应，然后稍作解释她刚才半晌不说话的行为：“我刚都想好了，等这几台机器买回去，厂子就正好得再招人，史云读过初中，到时间就放心来。”

兰瑚刚才看起来是在斟酌让不让史云进厂，其实她的思维已经从招工飞到了重建学校那里去。

她之前愁的怎么让大队里孩子入学的问题在刚才一下子想通了。

史云想要进厂，那厂里肯定得先招工，招工对象一般是大队里人员，要求必然少不了学历。

学历，有些人有，有些人没有，没有的人肯定也想进厂。那他们肯定恨不得自己马上变出一份学历来。

而兰瑚便可以在短期内给他们提供一份学历，就像八九十年代风靡一时的夜校，给市民提供考证拿文凭的途径。

她可以将办起来的学校白天用于孩子们上课，傍晚用于给社员们当夜校，一校两用。

兰瑚相信有了加工厂招工的刺激，肯定有很多社员愿意花钱上夜校，搏一个进厂的机会。

到时候，夜校获取的收益可以用作给孩子们的书本费，大队里的孩子就可以免费入学，接受教育。

兰瑚要出的只是修建学校基础设施的钱，这部分的开销不算大。

短短的一点时间内，思维顺畅地发散开来，兰瑚脑中已有了计划实施的雏形。

之前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就这么有了解决办法。

兰瑚心中明朗，卖了个关子：“说不定，到时候可以选择的岗位还不少呢。”

史云才不管什么岗位不岗位的，只要不是下地干农活就行，她实在挣不够工分。

她高兴地用力握紧妈妈的手。

史云妈妈也是同样的心情，孩子能过好她也就放心了。

抓起满满一把瓜子就往兰瑚手里塞：“那可真是太好了，谢谢你体谅我们当父母的，快多吃点。”

然后站起身，要往厨房去，说：“留下来吃饭啊，家里买好了肉，我再去炒几个菜，好不容易来一趟，要吃得尽兴。”

兰瑚看史云妈妈急匆匆的架势，猜测她早有准备，道：“那我可厚着脸皮蹭饭了。”

史云妈妈去厨房后不久，史云家里其他人也下班回来。

屋里坐满了人，又是一番融洽的谈笑。饱餐一顿后，兰瑚和史云家人约好明天一大早就去省豆制品厂看机器。

*

翌日。

史云爸爸专门请了一天假，陪着兰瑚与他家亲戚汇合。

史云口中拜托的亲戚是她的表叔，在省豆制品厂销售科工作，得到消息的那天正好在史云家吃饭。

他随口一提工作上的事，但史云爸妈心细，敏锐地联想到了这件事的可操作性空间，不管能不能成先拜托史云表叔暂留几台机器。

然后赶紧询问兰瑚的意思，才有了现在几人在一起看机器的场景。

史云表叔打开暂放机器的库房，领着四人走到机器旁边，指道：“我当时留下了这五台，都检测过，虽然是旧的，但平常维护得当，磨损不严重，再用个十多年不成问题，你们看看。”

兰瑚顺着史云表叔指的方向看去，很熟悉的磨浆机构造。

和青山豆制品加工厂里现在放得那两台机器外观差不了多少，看样子也是要人工手动加入原料，掌握豆子和水的加入多少和速度，守着机器一点点添入，这能算得上自动？

兰瑚心中发疑。

“我看着这和咱们厂里的长得差不多吧。”

王全靠近兰瑚悄咪咪地讲，他也有点不明白，来之前兰瑚说要高级的，可他没看出来，还是说，这机器暗藏玄机。

“走近点看看。”兰瑚想仔细确认一下。

凑近一看，发现操作面板上多了几个按钮，其中一个大旋钮很是突出。其他的确实如介绍所言，有些磨损但不多，目测七成新，省城的厂子果然财大气粗，兰瑚羡慕了。

但她还是更在意之前所说的自动。

兰瑚问：“叔，这个是怎么自动的啊？”

史云表叔以为兰瑚大队用的还是费力的传统石磨，耐心解释道：“你看这个是插电的，这有个开启按钮，按下之后石墨就可以开始旋转了，不用人力，用完后再按一次就关了。这个能旋转的按钮，可以调节磨盘的转速……”

兰瑚听完，发现这几台机器相较于自家厂里最明显的优点就是可以调节磨盘转速的旋转按钮，其他的也就是做工精细上的细小差别。

怪不得这么便宜，她还真以为是可以一次性加入原料后只等着出浆的那种自动。

她莫不是真的碰上了虚假宣传？

兰瑚旁敲侧击地问：“那厂里这次买的新设备是怎么样的，比这个还高级吗？”

“这个……”史云表叔面色犹豫，语气飘忽，看样子是在斟酌措辞，小声说：“厂里新买的设备肯定是比这个品质更好的，制作材料更耐用，操作起来也更轻巧灵敏。”

说完还重重点头以肯定。

但说得这么谨慎，夸一大串，实际上根本没有提到有什么新的技术变革，想来和这几台基本一样了。

省城用的机器也是这般，那看来现在的磨浆机都还处于半自动阶段。

虽然有些遗憾，不过130一台，七成新，这趟还是让她捡到小便宜了。

兰瑚上前仔细打量了几台机器，决定全部拿下！

“叔，这几台我能过电检查一次吗？没有问题的话我们就都要了。”

史云表叔爽快：“你试吧。”

史云表叔和爸爸一同帮忙，兰瑚和王全一一检查过后，终于敲定了板。

五台机器，花了650块钱一口气全部买下。

五台机器的加入，兰瑚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回去拉订单、开门店、再将产品买到附近其他城市了。

她们加工厂越来越出息了！

兰瑚和王全皆是笑得见牙不见眼。

接下来就是要怎么把机器运回去了？

兰瑚问史云表叔：“叔，咱们厂有没有车能给我们运一下啊？”

“我带你们去厂里运输班去一趟吧。”

原本他卖完后就不再管了，不过这有自家亲戚的关系在，他决定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底。

没想到，到了厂运输班确实碰了一个不凑巧。

厂里的几辆车每日都是有具体工作安排的，每日要给周边的副食品店供销社和一些个厂子里供货。

盘算下来，找不到一辆有空的车。

兰瑚她们只能再想其他办法。

兰瑚对这个年代的具体事宜了解的不够多，王全没比她大几岁，之前也没接触过，更是不懂。

只好将希望放在史云爸爸身上。

史云爸爸抓着头发，脑海中想到一个地方，但能不能真的算办法他也不确定。

“你们可以在运输公司租一辆车。只是……”他欲言又止，“司机吃香，所以行事上就……”

兰瑚在他眼里看出了四个字“一言难尽”，死马当活马医吧，反正现在也没有其他门道。

“先去试试吧。”

“那也行，也不急这一会儿，咱们先去吃饭吧，现在赶过去人家估计下班了。”

兰瑚同意了史云爸爸这个提议。

昨天从史云家蹭了一顿，今天麻烦人家跑了一早上，兰瑚过意不去，生拉硬拽将几人拽进了饭店请客。

用的还是来之前李大娘塞给她的粮票。

很快就到了下午上班时间，兰瑚一行人坐上公交去往运输公司。

和门卫说明来意后，门卫就让几人进去还热情给他们指了路。

找到地方，兰瑚找到工作人员：“同志你好，我想租一辆车运几台机器。”

对方手中写着东西，头也不抬地道：“去哪啊？”

“去河东县丰水公社青山大队。”兰瑚报上地址。

工作人员随意翻两下本子道：“青山大队？没听过，我们现在没有空车。”

史云爸爸帮着问：“这位同志，我也是在纺织厂工作，咱们都是省里的工人兄弟，你再帮忙看看什么时候能有空车呢？”

对方这才抬头瞟了一眼，多了几分认真地翻看本子然后说：“等一个月后吧。”

史云急道：“你怎么不一杆子支到明年去。”

她急啊，事一天不办完整，她就一天不踏实。

“你这女同志怎么说话呢，我们车就是排满了啊，谁不知道租车得提前约。”对方的眯眯眼瞪着史云。

史云爸爸赶忙按下史云，接连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孩子冲动脾气急。”

得到了对方的一个白眼，然后偏过头去，一副不再想交流的样子。

几人只好出去，脚步还未迈出门槛，就听见小声的吐槽：“什么小地方，跑过去捞不着一点油水。”

运输公司的树下，兰瑚他们蹲在一起，天空一片灰暗，早上出门时的太阳已经悄悄藏在乌云之下，整个世界都像是灰色调。

兰瑚在“天要亡我”和“天无绝人之路”间反复摇摆。

然后听见有人喊自己，声音陌生，语气似乎带着一丝不确定。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第3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