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阳城地处偏远，没有酒家，只有这个荒废的破庙能歇歇脚。”小和尚推开门，引着虞今朝和阿笑进去。

小跑去地上杂乱的草堆里拾了一个还算看得过去的长凳出来，用衣袖擦了擦上面的尘污，放在地上摆好，冲虞今朝殷勤招手道：“女施主来坐。”

虞今朝抱着狐狸过去坐下，长凳地方够大，她靠边稍稍，拍了拍旁边空出的位置，阿笑惊喜地也跟着坐了过去。

这会儿功夫，小和尚已经忙着生好了火，乐呵呵地依倒在杂草堆里烤着火。

“怎么称呼？”虞今朝问道。

小和尚的桃花眼咪着，笑起来嘴角还带着梨涡，打了个禅定印，正经道：“小和尚法号结缘，所谓结缘，便是广结善缘，刚才如此说，只因看出女施主有佛缘，想与女施主结个善缘。”

末了，抬眼冲虞今朝抛了个媚眼，正经的气息瞬间消散不见。

“嗷——！”狐狸见状，从虞今朝怀里站起，支棱着耳朵警惕地盯着结缘，结缘则一门心思地看着虞今朝。

两人也分别报上名号。

“大师姐，你信他真是个和尚吗？”阿笑看着他轻浮的模样，凑过来小声问道。

“无所谓真假。”虞今朝语气淡淡的。

总归他们靠着这结缘和尚找到了住处，若他当真有意接近，也不急于一时的试探。

半晌，破门再次被推开，袁无尘收到虞今朝的传讯找了过来，一进门便拿出一串鱼骨饰品递给虞今朝。

阿笑也凑头过来，“这是什么？”

结缘抬眼一瞥，随意道：“三头鳌神的开光神物，据他们说请一串回去挂在卧寝内，能保家宅平安，这里家家户户都有。”

虞今朝没有应声，两指并着点在了鱼骨上。

只见原本白色的鱼骨，“滋啦”一声响后变作黑色，紧接着一丝细微的邪气自其中飘出，虞今朝伸手将其捏碎。

“这...这应该保不了什么平安吧。”阿笑结巴道。

“呃...居民说的。”结缘找补着。

“城中有一个祭坛，像这种鱼骨饰品那里还有很多，除此之外，没发现其他异常。”袁无尘抱剑靠在门边，说了自己发现的情况。

“二师兄，你没遇到什么黑影吗？”阿笑如今回忆起来，还是会被那股猝不及防吓到的程度。

袁无尘仔细回想了来回这一路，摇摇头道：“没有。”

“看来你遇到的是另外一个问题。”虞今朝道：“不如，你先说说三头鳌神。”

结缘见虞今朝看他，当即开心应道：“好呀。”

“这件事，要从三天前说起，我本是要前往天悦城与我师父汇合，参加即将开启的南窟楼秘境，途径此处觉察有邪气痕迹，便留下来调查，但一无所获，只发现一个祭坛。

据说这祭坛供奉的是一个名为三头鳌神的神明，赶阳城的居民凡生了病，都会去祭坛购买符水，一碗符水药到病除。”

“这三头鳌神何时出现的？”

“据说是三年前。”

“三年，就能让一城的人都如此信服吗？”阿笑惊讶道。

她儿时在凡界生活，最是知道凡人的信仰，寻常都是吃山拜山，吃水拜水，一般供奉的不是大众都知晓的神，便是当地的山神或海神，可西州多山无海，为什么会信仰生在水中的鳌呢？

“这也是我好奇的地方。”结缘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道：“他们这里原本是有山神信奉的，可短短三年便舍弃了老祖宗传下来的信奉，而改信水龟。”

“所以我这三天竭力去打听，但这些居民对外来人排斥，不怎么说，后来还是一个小丫头告诉我的。”

“她跟我说啊。”结缘故作玄虚向后靠，脱离开火光，面容隐在黑暗里，声音也压低了道：“鳌神显形时天作异象，乃是一只六足金鳌，那是真神。”

“竟然显过形。”虞今朝有些意外，本以为是有邪修故弄玄虚，如此听来情况倒是有些不同了。

“不止，此后它时不时就会在某个月初显形赐福，有不少居民都曾近前参拜过。”

“月初啊。”虞今朝绕着食指打了两圈，不知在盘算什么。

门外，忽然传来轻响，袁无尘当即推门而出。

“就是那个！”阿笑话音未落，尖锐的笑声当即响彻在场所有人的耳朵。

笑声结束后，始作俑者转身便要蹿出，却被虞今朝提前预判，一剑飞出将它钉在了墙上，随即袁无尘出手将其拿下。

“哎？它好像和刚才我看到那个不一样。”阿笑壮起胆子凑近了些看。

其余三人均朝她看去，阿笑顿了顿，冲着那个娃娃脸比划起来。

“刚才那个的眉心点了红点，眼尾也更翘一点。”

“这东西竟然还有好几只？”结缘惊讶道。

虞今朝打量着他，“你来这里已有三日，从未遇见过？”

结缘一脸诚恳地摇摇头，“我这三日夜夜探寻从未遇见过，它们是这次邪气波动源头吗？”

虞今朝再次点了上去，这一次有更多的邪气从中飘出，年画娃娃见状忽然剧烈地挣扎起来，想向那些溢出的邪气那里扑，但被袁无尘困着挣脱不出，虞今朝伸手抓碎了那股邪气。

年画娃娃也跟着邪气止住了动作，接着周身浮现亮光，“啵——”一声消失在原地，只留一个年画娃娃的面具落在原地。

“它定然就是邪气波动的源头了！”结缘激动道：“夜晚出行想要攻击居民，却被三头鳌神的开光之物挡住，同时鱼骨感觉到攻击吸收了其部分邪气，才会有残留的邪气在里面。”

结缘的推断不无道理，逻辑上也说得通。

唯一不解的就是这三头鳌神，为何放着靠水的村落不赐福，而是跑进这深山老林了。

“我师父给了我不少困灵法器，我们只需要再引出一只抓住，顺藤摸瓜找到它们的老巢，这里的危机便能化解了！”结缘越说越兴奋。

又趁机往虞今朝那里凑了凑，“虞施主一来，困扰我的问题瞬间迎刃而解，看来我们是真的有缘。”

“想来你们也是为南窟楼秘境而来，今天不早了，我们先睡一觉，明天抓了邪祟，咱们一起出发！”结缘倒是丝毫不见外，一边给众人布置行程，一边打了哈欠朝破庙走去。

袁无尘眼神不解地朝着结缘和尚的背影示意了下，虞今朝则是摇了摇头，“底细不明。”

“为何对你如此殷勤？需要我探查一下吗？”

“不必，应该也不会一起太久，等明日解决了邪祟，就出发天悦城。”

“好。”

两人边聊也边进了破庙。

只剩下阿笑，看着地上孤零零一个年画娃娃的面具，自顾自地嘀咕着：“可是，年画娃娃都是凡间寄托祝福的呀。”

想了一会儿，终是没有任之弃之，而是将面具拾起来擦拭干净，收了起来。

一夜无梦，天已大晴，昨夜冷清的街道上传来敲锣打鼓的声响。

阿笑被吵醒，没见身边有人，便走出了破庙，一抬头便见三个人正坐在屋顶上张望，她也顺着爬了上去。

只见街道两旁站满了居民，每个人的脸上尽是喜悦，中间是一支游走的队伍。

队伍最前头是舞龙队，但龙却非凡间寻常舞龙的模样，而是一个浑身黑黢黢带着镰刀尖角的龙，龙头看着还有点像龟。

八个带着恶鬼面具的青年人分列舞龙队的两旁，一边跟着走一边时不时朝道路两旁的居民喷出一道道火焰，居民们又惊又喜，跟着火焰一声声的欢呼起来。

舞龙队后是八个壮汉抬着的纸扎物，那纸扎的模样应当就是他们所说的三头鳌神，龟壳六足三头，浑身贴满金箔纸，在阳光下格外金灿。

有不少居民都在对着它虔诚跪拜。

再后面是四个踩高跷的人，穿戴着四肢长出几米的衣裳，边走边随着锣鼓声摇摆舞蹈，最后是一个高台车，车上坐着一个小娃娃，边行进边朝着道路两旁喷洒清水。

有居民跟着队伍，伸手去接取清水。

“城里的小孩跟我说过他们的习俗，初一问神，初二请神，初三降神，昨日我去看了他们的开坛问神，说是鳌神同意本月现身降福，今日的仪式应当就是在请神了。”

“听说请神仪式上会选出明日近见鳌神的人，咱们要不要去凑个热闹？”结缘回头问了问。

袁无尘和阿笑则是同时望向虞今朝。

虞今朝摸着怀里的狐狸，看着队伍渐渐消失在眼前，淡淡道：“去看看吧。”

几个人跟在队伍最末尾，进了祭坛。

纸扎的三头鳌神被摆在祭坛高台上，不少恶鬼面具身着奇异服饰的人从祭坛两旁冲出来，围着鳌神跳舞，最中央的人则是在念念有词的吟唱。

伴随着舞蹈有人开始给观礼的居民分发的符水，虞今朝一行也各分到一碗。

“大师姐，喝吗？”阿笑看着烧焦的符纸混合的水，气味刺鼻，内心有点抗拒。

不待虞今朝回答，前面队列已经有小孩哭闹了起来。

孩童尚不懂何为神明，只被身旁的母亲哄着喝了符水，但符水难喝，孩童当即哭闹起来，一边的父亲则是在埋怨孩童的不懂事。

孩童说什么都不喝，甚至将碗打翻，恶鬼面具的人随即出现，将三人一并往祭坛外带离。

“小孩子不懂事，再给我们一碗吧，就一碗。”男人挣扎着。

女人则是默不作声，心疼地看着哭闹的孩子。

恶鬼面具的人不为所动，带着他们径直向外出，男人反抗不得，一腔怒气压抑着，伸手便要打女人，恰走到虞今朝他们队伍那列，袁无尘伸手攥住了男人的手腕。

“你做什么？”男人怒视，挣脱了几下，脸都涨红也并未成功。

反观袁无尘一脸平静，连另一只手端着的碗都并被晃动半分。

袁无尘与他直视，接着朝女人那处示意，男人会意，因为想要挣脱，才窝囊地点了点头，袁无尘这才松了手。

虞今朝则是安静地看着，见男人被整治后的目光也并未改善，指尖在空中划了两下。

“这男人看着并非善人，二师兄在这里阻止他，他回去会不会更加变本加厉啊？”阿笑担忧着回头看向虞今朝，却见她的指尖一道符印成型，挥出去轻柔地落在了女人的衣角。

“这是？”

“保护那女施主吧，他若是回去动手打女施主，有这臭男人倒霉的。”结缘看了个乐。

插曲过后，其他人都陆续喝了符水，而原本犹豫的一行人，也都纷纷喝了下去。

随后恶鬼面具收回碗时一人分发了一个纸条和笔，众人纷纷在纸上留下名字，丢进了祭坛上的木箱中。

等待片刻后，纸扎的三头鳌神周身一亮，狂风起，木箱中有十几个纸团被带飞了出来，恶鬼面具将纸团收集了起来，一个个读出了上面的名字。

被念到名字的居民激动不急，举着手等待分发木牌，最后一个念到了虞今朝。

“大师姐，抽到你啦。”

“虞施主的运气真好！”

虞今朝却很淡然，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中的木牌，待仪式结束后，一行人回到破庙，等待入夜抓邪祟。

佛修一向与邪祟相克，有诸多针对邪祟的法阵和法器，所以布置陷阱的工作顺理成章地落在结缘身上。

结缘和尚在院中忙活着，袁无尘则是跟在他旁边帮他布置，虞今朝左右无事，进了庙就见阿笑坐在火堆旁，对着年画娃娃的面具发呆。

“作甚？”

“想起儿时过年，婆婆总爱买这样的画贴在门上，一男一女可喜庆了。”阿笑眼里充满怀念。

虞今朝则是望着面具，不解道：“这是凡间习俗？”

“是啊，年画娃娃送福，每年过年家家户户都会贴的，只是不知为何，到了这里竟变成了邪祟。”阿笑叹息着。

“给我看看？”

阿笑把面具递给了虞今朝，迎着火光娃娃脸笑得十分喜庆。

“以前日子过得艰苦些，总爱盼着过年，看着这娃娃便觉得日子近了，期待着大年三十能吃顿好的。”

阿笑喃喃地讲着从前的故事，虞今朝也默默地听着。

不知过了多久，故事结束，只剩下火堆烧木的炸响。

倏地，一声急促地敲门声，陡然打破了宁静，门外传来女子惨叫：

“救救我，求求谁来救救我啊！”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请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