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杰离得远，战斗结束后，陈拓又摘了通讯耳麦，他听不见两人说什么，只能看到邵多似乎是制服了陈拓，而陈拓大概还在和她说道理。

“老大！”他遥遥喊道：“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你仁至义尽啦！再说，我看这位姐姐并非凡品，说不定能闯出一片天地呢！”

被他这嗓子一吼，陈拓猛然从那种茫然呆滞的状态里恢复过来，看向邵多的眼神又复杂几分：

“……你竟然还有精神控制能力？”

这下换邵多茫然了：“……我有精神控制能力？”

见她一脸茫然，陈拓按了按有些抽痛的额角，这次的控制到底有多深入，竟然让他都有点神经痛了：“我刚刚说了什么？”

陈拓茫然地看着他：“……精神控制下的人说的一定是实话吗？”

陈拓：“看控制者的意愿。”

刚刚，她自然是想陈拓说实话的。

所以……

“你真是外星人？”

按揉额角的手一顿。

邵多艰难复述：“你说你是外星人，你们星球的科学家探测到什么宇宙泡的入侵从地球开始，于是你过来潜伏援助。”

“你真是……外星人在蓝星的卧底啊……”

陈拓向来从容的表情瞬间僵硬，逐渐陷入尴尬与惶恐交织的情绪里。

邵多感觉他整个人几乎要裂开了，忍不住上前轻拍安慰：“虽然很震惊……但是听起来你是个好人，咳，好外星人。

“为了全宇宙的共同利益，不远万里来到地球，将自己置身危险，帮助人类抵御外敌，你这——”

她搜肠刮肚，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形容：“——星际白求恩啊！”

看陈拓脸色还是很难看，她又安慰一句：“很伟大，真的。要是允许的话，我考公申论就用你做素材了。”

陈拓举起手，示意她不要再说话。

邵多是会察言观色的，只是现在她有比安抚眼前人情绪更重要的目标，于是她继续说道：“这事，还有谁知道？”

陈拓看她一眼：“……目前只有你。”

邵多松了一口气：“所以，我可以威胁你了。”

陈拓难以置信地看向她，一向沉稳的仪态都有些裂开：“威胁我？你才说我是好人！”

“是啊。”邵多点点头：“有时候坏人不管不顾，倒是好人顾忌颇多，更容易威胁。”

陈拓直接被她气笑了：“你要威胁我什么？再让你吃药，你就把这事儿说出去？”

“哎你好聪明。”邵多坦诚极了：“所以成交吗？”

陈拓心情复杂：“……恩将仇报。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邵多有点愧疚，但不多：“身上恩情太多，小恩要为大恩让步了。非常抱歉，我会为你们队伍打工补偿的，怎么样。”

到了这时候，陈拓终于垮着肩膀放松下来。他叹出一口气：“你女儿怎么办？”

“年年支持我复仇。”邵多说：“她会跟着我。”

“跟着你一起战斗？”陈拓皱着眉：“荒唐！她才多大！”

“如果没有她，今天死的人可能更多。”邵多说的是六队来之前，邵安年和怪物周旋拖延时间的事。

“而且年年……你们都看到了，执法记录仪应该也有录制，我知道这瞒不住。年年大约也是污染者，她很聪明，自己也有所察觉。她是孤儿，如果离开我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就被捉去当样本。与其如此，不如跟着我，我会把她的权益写在合同里，让研究院不能动她。”

邵多眼神坚定：“是得到两个免费战斗力，加上预备样本；还是贪心不足，两个都想要，最后两个全失去，研究院的聪明人应该能想明白。”

见她想的周全，意志也很坚定，陈拓知道自己劝不动了。

刚才的那场“考试”，也验证了邵多的战斗价值。

陈拓抬起手，药丸还在指间，银色身体反射着路灯的橙黄光芒。

握拳，收入掌中。

他俯身，收拾好情绪，弯腰在邵多耳边轻声道：“免费战斗力的受益者是我们，不是研究院。他们签下合同，只会盼着你早点精神失常，或者死。”

“所以。”他拍拍她肩膀，路灯橙黄的光反射在镜片上，语重心长：“接下来的战斗中，你要竭尽全力证明自己的价值，获得我们的认可。毕竟万一——能从研究院手底下保护你和你女儿的，只有我们。”

邵多有些震惊的看向陈拓，一脸“你个浓眉大眼的怎么也叛变了”：“你威胁我？！”

陈拓推了推银丝眼镜，露出泛着蓝光的温润双眸，柔和地笑起来：“彼此彼此。”

***

有陈拓牵头，研究院大力推进，邵多的“卖身合同”很快落实。

由于“复仇成功”太难以界定，秉持着自愿自由原则，合同规定的期限是“自愿退出”。

反正邵多自己知道，报仇成功前，她都不可能退出的。

在这期间，她将作为749局第六行动小队的一员受驱使。

复仇成功时她如果还有理智，就和邵安年吃药回归正常生活；如果精神污染值跌破界线，就自动成为研究院的样本。

合同一旦成立，无论最终结果如何，研究院都不得将邵安年收作标本。

“可是妈妈，如果你不幸变成怪物，他们来抓我，又有谁管得着呢？”

白暮云离去后，邵安年变得沉默许多，说话也更加沉稳了。

邵多回答：“别担心，我已经在合同里指定了委托代理人。在我离开后，那个人会全权代表我监督合同施行。”

邵安年向她投来质疑的目光，却只看到了空中舞动的细小触手，在卷死一只嗡嗡乱飞的苍蝇后，瞬间收回袖口。

确定签订合同保留记忆后，邵多开始学习与自己身体的变化相处。

首先是触手。

按照陈拓教的，邵多尽量使自己心虚平静，但也只学会了收放手腕和肩头两条较细的触手；腰间四根的粗壮触手无法收回，只能穿着宽大的裙子掩盖，看起来像穿了个过分夸张的裙撑。

幸好邵多相貌清秀中带着甜美，穿这样夸张造型的LO裙也并不违和。

今天在地铁上人太多，无意中裙子下的触手被挤得露出来半截。原本她还很紧张，结果被一旁几名中学生盛赞“COS道具好逼真，就是不知道出的角色是啥”。

除此之外，邵多身体的异常就只有泛红的眼睛，只需戴黑色美瞳就能完美掩藏。

或者不用掩藏，反正这也是“COS”的一部分。

至于精神控制，邵多至今也不知道如何自主施展。那就像是不知道触发条件的隐藏剧情，昙花一现，至今除了邵多自己，也只有陈拓知道。

邵多拍拍小姑娘头顶：“放心，那是个十分靠谱，也很有能力的成年……嗯，人。”

邵安年：“妈妈，你的停顿点很微妙。”

“别挑三拣四了。世道如此，我认识的好人不多，其中一个还死了。虽然和他有一些不愉快，但这不影响他的人品。如果连他也违背了契约，那只能说你命该如此了宝贝。”

邵安年在墓前摆上白花：“白老师你看，你刚走，妈妈就开始欺负我。”

“下次告状背着我点。”邵多揪揪小姑娘白嫩的脸颊，柔软的皮肤顺着力道化作透明的橡皮泥，任她揉扁搓圆。

“妈妈。”邵安年神色低落：“我们还是人吗？”

许久，邵安年才出声：“……我也不知道。”

她看向女儿：“如果我们不是人，你就不帮白老师报仇了吗？”

邵安年立刻摇头，两个羊角辫几乎晃出残影，咬牙切齿道，一口细碎的小白牙咬得咯吱作响：“我就是化身厉鬼，也要把杀害白老师的恶魔碎尸万段！”

白皙手掌轻拍在孩子头顶：“嘘，你现在中二还太早了。但是说的好，不愧是我女儿。”

小小的身躯在冷寂的陵园里向她身旁靠近，躲开触手，抱住她大腿：“你也永远是我妈妈。无论你现在是个什么东西。”

“……谢谢，很感动。但后一句没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