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絮啊，你这样，其实挺没意思的。”

梁音如是说，林絮还没来得及问他，怎么就没意思了，就见梁音向他坐近了些，那双水波温柔的眼眸里，便清晰地映出了他的影子。

一如曾经，他们如胶似漆时，梁音也是这样，专注地，将他的眉山眼水，像珍爱的宝物一般，小心翼翼地收纳进眼底。

再然后，就会是一个温暖的拥抱，跟着一个柔软的亲吻，从嘴角，到下巴，划过起伏的喉咙，到胸口、下腹，一直……

“咳咳咳……”

思绪脱了缰绳，情况变得有些尴尬，身体不受控地起了反应，胸腔里的燥热，比窗外那半死不活的阳光炙烈得多。

林絮怎么都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仅仅只是一个眼神，他就被梁音撩得七荤八素，比青春期的毛头小子还不淡定。

梁音也没想到。

所以，当他看着林絮微微隆起的颧骨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升浮起两团扎眼的红云，觑了觑眼，嘴角不禁上扬，露出几颗齐整的白牙来。

“咱们认识的时候，你多大？

我记得，是你大二暑假，算起来……应该刚满二十？”

林絮不知道梁音为什么问起这个，他还沉溺在梁音的眼神中，分不出心神来做细致的揣度，只是机械地点点头。

“二十啊……”

梁音调转了目光，看着玻璃墙外被风摇曳的梧桐木，又轻叹了一声。

“真年轻，白纸一样的年纪……”

林絮看着梁音，从他的表情里，品味不出他的心思，只能自己胡乱猜测，猜来猜去，突然想起了另一个刚满二十的男孩，一下子就躁乱了。

难道，梁音是嫌他老了……？

只要不怼在他眼前，梁音对季晓帆的温柔，是林絮一直竭力回避细想的，尤其在这样难得的单独会面机会，他不想任没有立场的醋意影响他的言行、破坏修复关系的契机。

可听了梁音的这声感叹，由不得他不紧张起来，握着玻璃杯的手，力道也不禁一点点加深，吃力的指节，泛起了鸡骨一样的灰白，一如此刻他不自知的脸色。

林絮想问个明白，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卡住，是委屈，也是后悔，堵得他一个字都说不来。

如果，在和梁音初见的二十岁，他就能清清楚楚明白自己的心意，明白他见着梁音第一眼就有的悸动，便不会有之后的那些错误、伤害。

更不会有今日，坐在离心心念念的爱人不过咫尺的地方，却什么都不能做、不能说，只能猜想着，他心里是否有了另一个二十岁的少年。

林絮沉默地看着梁音，眼神实在太过凄哀，搞得梁音不得不转过身，回望着他，讪讪地笑了笑。

“那时候，你应该什么都不懂吧，所以说，确实是我做得不好……”

？

话锋转得太快，林絮还没搞明白，梁音怎么突然自我检讨起来，就听他继续诚恳地反省。

“其实，一开始，我也没想那样的，只不过，后来……”

梁音顿了下，搭在靠背上的胳膊，抬起来，落在了林絮的手臂上。

“对不住啊，小絮，那时候，我真以为你也是。

但现在想想，可能是我自己没把持住边界，给了你错误的信号，才把你带进沟里了。

之后，又害你坏了名声……

什么同性恋啊、抱大腿啊，确实说得太难听了，还是在你最炸的时候，被泼这样的脏水……

设身处地地想想，要是我，肯定比你还难受。”

梁音扶着林絮胳膊的手，略微使了些气力。

“这么多年，我都欠你个道歉，你耿耿于怀，也很正常。

今天，哥正式跟你说声对不起。

至于，补偿什么的，我有的，你未必看得上……”

梁音垂下眼，另一只手，一下一下，指尖敲打着桌面，仿佛当真是在斟酌该给林絮什么补偿，好一会，才又抬起目光，温和地看着林絮。

“这样吧……除了这部戏，哥之后的本子，角色随你选。

啊，当然啦，说起来，这个也算不上补偿，林大影帝肯俯就拍我的本子，应该是我占便宜更多。

不过，除此之外，我还真没有什么独一无二的东西，是你从别处拿不到的……”

“你有。”

林絮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忽略掉在他看来梁音口是心非的致歉，直扑向这从天而降的机遇，反过手，换成他抓住梁音的胳膊。

梁音被林絮的动作吓了一跳，还没转过弯他给自己挖了个什么坑，狗崽子的爪子，已经从他的胳膊上，飞速挪到了他的后背，又用了个猛劲，将他一把揽进了怀里。

“哥，你有的，你把自己‘补偿’给我就好了，除了你，我什么都不要……”

“……”

梁音也是没想到，林絮竟然会来这么一出，在他眼里，林絮不是个思维如此敏捷的人。

本来以为自己说出这番话，林絮只会纠缠到底谁欠了谁，哪知道，这人竟然从善如流地接受了他的“歉意”，并且还顺风顺水对“补偿”提出了明确的要求。

这下，倒是他把自己架到了高处。

好在，塑造过千面众生的金牌编剧，嘴上的功夫，少有被堵在南墙下不来的时候。

梁音抬起手，也扶在了林絮的背心上，轻轻拍了拍。

“好了，别闹了，既然都‘回归正途’了，就别再走回歪门邪道。”

回归正途，三年前，林絮自己的原话，梁音此时说出来，打脸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梁音知道，骄矜自持的林大影帝，除了面子，没有什么不良嗜好，故意搬出他当年恶心他的话，梁音不信林絮当真能脸都不要再把话吞回去。

林絮却再次打破了梁音的认知。

“哥，是我错了，我错了好多，我已经都知道了。

以前我捅了篓子，哥帮我善后，总跟人说我是年轻不懂事，那哥能不能也看在我年轻糊涂上，原谅我一回，再给我个机会。

真的，再一次就够了，我一定……嘶……”

林絮正忙着深情表白，突然胸口被什么坚硬的东西猛地磕了一下，痛得他不得不松开禁锢着梁音的怀抱。

捂着心口抬起眼，只见梁音揉着手肘，对着他凉飕飕地笑。

“你啊，确实年轻，但我从来没觉得你不懂事，也不认为你是真的糊涂。

恰恰相反，你做的事、说的话，都是认真想过的。

说心中所想，做心中所愿，表里如一，这是你很难能可贵的品行，我一直都很欣赏，甚至还有些羡慕。

以后别再说什么年轻不懂事了，你只是不屑于用成年社会的规则约束自己罢了。

这没什么不好，只是，自己承担后果就行。”

梁音缓缓站起身，从沙发背上拿起大衣，随手披到了身上。

“该说的，今天我都说到了，希望你的心结也能解开了，以后，好好拍戏，别再生事。

一次两次，王平军还能忍，次数多了，他总有手腕让你也不痛快。”

梁音说罢就往外走，林絮三两步追了上来，忍着疼痛，从身后圈住了梁音，把他压在了胸口。

“只要你原谅我，我一定好好拍戏，再不胡闹，不让任何人难堪，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给季晓帆做配、当男二也无所谓，男几都无所谓，只要，你肯原谅我……”

青柑的香气，带着梁音的体温，从他的后颈衣领处，幽幽地冒了出来。

林絮微凉的鼻尖，紧紧贴在他温热的皮肤上，磨磨蹭蹭，贪婪地汲取着，那让他心神安宁的熟悉的气息。

“哥，原谅我好不好？求你，原谅我吧……

我真的好想你，你都不知道，这几年，我想你想得……”

“你想我？你想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