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尹苡茜时时刻刻在病房守着白季染,不管施薄衍怎么劝都不肯休息。
病房内,失神的人忽然听到两声不大的敲门声,尹苡茜便起身去开门,见来的人是何闫,她勉强自己笑了笑。
“是小闫啊,快进来。”
“阿姨,我来看看季染,”何闫微微颔首,进来后放下手中的东西,望向病床上的人,“阿姨,季染怎么样了?”
前些日子知道白季染在龙里失踪之后他才意识到生命有多脆弱,那天他想睡一觉都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尹苡茜脸上的笑容不再:“刚睡着,医生说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这么简单的两句话之后何闫还有话想说,但是又不知道该不该说,能不能说,但犹豫半晌还是决定说出口。
“阿姨。”他叫了尹苡茜一声。
“嗯?”尹苡茜猝然抬头。
何闫小心翼翼道:“阿姨,临哥知道季染这事儿吗?他不回来看看他吗?”
说完他直视尹苡茜。
一时间尹苡茜愣住,反应过来时她低头一笑,看似随意地理理床上的被角:“跟他说了,他说他最近在忙,等忙完就回来看他。”
何闫缓缓开口:“……哦,是嘛。”
他听出来了,尹苡茜在撒谎,以施临予对白季染的在乎程度,如果他知道这事,他人早就已经在这了。
他打开手机,下意识的想法是,既然尹苡茜不肯跟施临予说,那他可以来做这个传话筒。
可他突然心生疑问。
尹苡茜为什么要瞒着施临予?
是因为怕他担心吗?
还是因为别的?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已经是施临予出国的第四个年头了,这期间没有回来过一次。当初他以为施临予出国的事白季染是知道的,后来才知道白季染是唯一被瞒着的那个人。
现在看来,从施临予出国起,很多事就已经不正常了。
犹豫一瞬,他把手机关了放在床边的柜子上,如果真像他猜的那样,那这个电话他打不得,毕竟他只是个外人,不应该插手别人的家事。
但是,有些话他还得要说。
“阿姨,”他认真看着尹苡茜,“我觉得临哥走了之后,季染状态其实一直不太对,要是临哥能回来陪陪他其实挺好的。”
刚一说完电话铃声响了,尹苡茜比他先反应过来,连忙将柜子上亮屏的手机递给他。
由于平常要上课时间比较多,何闫的手机基本都是静音的,他接过来,说了声谢谢就出去接电话了。
是导员打来的电话,说是学校那边有急事要处理,他挂了电话之后就跟尹苡茜说明情况走了。
白季染醒过来的时候是下午,尹苡茜跟他说何闫来看过他,不过突然接到电话就走了,白季染点点头没说什么。
尹苡茜本来想让白季染在医院多住两天,但后者坚持要出院,拦都拦不住,当天下午就回家了。
“妈,我去洗澡睡觉了。”
白季染觉得累,便从沙发上站起身往楼上走,走的是楼梯。
闻声,尹苡茜不禁转头看向不远处的电梯,就在昨天她找来了检修人员,可人家说这电梯根本没出任何问题,那为什么白季染会说自己被困在电梯出不去?
施薄衍寻着尹苡茜的目光看过去,好像猜到她在想什么。
“妈。”
尹苡茜回过头去,发现白季染站在楼梯上喊她,她脸上下意识勉强地笑着:“诶,怎么了?”
“我一会儿洗完澡,你……你能陪一下我吗?”白季染吞吞吐吐好半天才说出这话,他想让尹苡茜守他一会儿。
尹苡茜只觉心里从上到下一阵刺痛,嗓子又干又哑,说:“好,妈妈陪你。”
估摸着白季染洗完澡尹苡茜就按时来他房间了,她像小时候一样给他盖好被子之后掖被角,随后坐在床边陪着他。
顺着白季染的面颊看了又看,她忽然觉得原先白皙嫩滑的皮肤黑了点,还很憔悴。
“妈。”
尹苡茜猛然回过神来:“怎么了?”
“能等我睡着再走吗,走了之后不要关灯,也不要关门。”
“好。”
但等到凌晨一点还没睡着时,白季染后悔了,他不该让尹苡茜陪着的,睁开眼,他让尹苡茜去休息,尹苡茜不肯。
直至凌晨三点,尹苡茜从白季染房间出来。
“怎么样,睡着了吗?”
门外施薄衍小声问。
尹苡茜顺手就要关上门,突然手一僵,又返回去把门打开,这才回答施薄衍的话:“刚睡着。”
回到房间,施薄衍将尹苡茜抱在怀里:“我觉得季染是不是被吓到了,要不带他去看看心理医生吧。”
尹苡茜抬起头来,想了想说:“让他休息一天吧,我也把这件事跟他说一声,后天再把心理医生叫到家里来。”
然后又担忧道:“还有四天季染就开学了,我说给他请假他非不让,你说怎么办?”
“没事,季染是个大人了,你要相信他,况且学校那么多人,应该不会出事,你也别太担心。”
虽然尹苡茜还是很担心,但施薄衍说的话极少出错,犹豫之下她点了点头。
今晚两个人都睡得晚,施薄衍明天又要处理工作,加上这会儿整个人又累又困,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尹苡茜却怎么都睡不着。
微弱的灯光下她稍稍偏过头,能看见已经熟睡的施薄衍,半晌后她慢慢起身,小心踩过被子下床。
出去后她来到客厅,坐在落地窗旁边,她头抵靠着背后的墙面,微微仰着,稍一侧头就能看见外面的灯光灿若繁星,想起何闫的话一时湿了眼。
是啊,施临予在的时候白季染每天都很开心,不像现在这样,很少能看见他笑,况且施临予在的十几年里白季染从来没有出过这种事。
不过,这次大概率只是个意外,只是白季染人生中的一个坎,有没有施临予,他都得经历,说不定以后就慢慢好起来了呢?
如此反反复复,一直到天亮。
白季染起床就看见躺在沙发上的人,黑眼圈明显,顿时心生愧疚。
昨晚不应该让尹苡茜陪着他的,他走过去掀开沙发上叠好的毯子给尹苡茜盖上,然后去厨房做饭。
饭后尹苡茜跟白季染说了看心理医生的事。
听到这个想法他刚开始很惊讶,不过他同意了,前几天发生的那些事,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只是幻觉,他宁愿相信他精神出问题了。
心理医生当天下午就过来了,初步诊断出的结果也是所有人想要的结果,受惊过度出现了幻觉,不碍事。
—
荣科大开学两个多月后枭城便入冬了,今年入冬比往年早了些,虽然没有零下,但温度还是偏低,呼出口热气都能瞬间被液化成白气。
晚上,趁白季染去洗漱,刘恩铭抓紧说话,生怕时间不够。
“你们最近不觉得白季染怪怪的吗?每天起来都顶着个黑眼圈,像是每晚都没睡好一样,整个人还阴森森的。”
一听这话,封毅立即放下手机:“而且每次去教学楼他都不坐电梯的,甚至在六楼上课他都要爬楼梯去,我不理解。”
“砰”。
门开了,叶步还没来得及发言就看见白季染进来了。
他默默看了眼手机,才21:00,白季染竟然就要爬上床睡觉了,自从开学以来,基本每天都如此,但为什么睡那么早还每天都顶着个黑眼圈?
叶步还要写申请书,他看了眼白季染书柜上的信纸,开口道:“白季染,我能用你的信纸吗?我打算写份入党申请书。”
“自己拿吧,书柜上。”白季染从被子里探出脑袋说。
刚刚还在说白季染的事,可现在封毅满脑子都是叶步,他可太讨厌叶步了,这种人要是都能入党,他就不姓封。
他直直地盯着叶步从白季染的书柜上拿过信纸,越看越不舒服,越看越觉得烦人,但他没说什么,说多了累。
已经熄灯很久了。
白季染又像往常一样醒过来,他依稀记得自己好像是做梦了,可一醒来什么都记不得。
这几天他一入睡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有股力量在把他的魂魄往外拉扯一样,他会很恐慌,很害怕魂魄会离开身体。
这么睁眼躺了一会儿,他突然想去上个厕所,但他现在不敢动,只是原地懊恼睡前多喝了几口水。
半晌后,他小声问了一句:“都睡了吗?”
宿舍里很安静,就在他以为所有人都睡了的时候,突然听见叶步弱弱的声音响起:“还没,咋了?”
白季染:“你能陪我去上个厕所吗?我有点害怕。”
“不去,太冷了。”叶步想也没想,倒是没想到大男人上厕所不需要陪这种东西,只是下意识觉得冷拒绝了。
可他不知道,黑暗里白季染的拳头已经捏得“咯咯”作响,那双黑色的眸子正死死地盯着他。
他觉得叶步这个人,真的像屎里面长出来的蛆,可以用恶心来形容了。
这三年他自认为对叶步还算不错了,第一次求他,而且只是陪他去上厕所这么一件小事,都不肯,为什么不去死啊?
他好想叶步去死。
十分钟过去了,实在是憋不住了,他立刻翻身下床,一瞬间仿佛什么都不怕了一样,拿着手机走出宿舍。
他很快上完厕所,但没有立即回宿舍,而是来到走廊的尽头,蹲在角落,拨通何闫的电话。
被吵醒的何闫正要骂娘,可一看来电人是白季染,他瞬间没气了,按下接听,声音带着刚醒的黏糊感:“怎么了季染?”
那头回得很快,声音很沉。
“我现在想杀人。”
“什么?”
何闫被吓得直接从床上蹦起,对方的语气平静到了极点,不像是在开玩笑。
“季染,你等等等等我,你想杀谁,我马上来你学校跟你一起,等着我你听见没有?”他将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一边下床一边说。